尽职尽责的羌人去打探后面的动静,刚离开拐角,他那同伴背后就中了一筒吹筒的晕针,眼睛一翻晕死了过去。

    几个卢水胡汉子轻手轻脚的把这个羌人倚在栏杆上,做出一副睡熟了的样子,招招手示意贺穆兰上去。

    爬起来最麻烦的就是一层,越到上面,反倒守卫越松散。贺穆兰对卢水胡汉子们点点头,脚步轻快地上了二楼。

    至于那个看看动静回来的汉子会有如何下场,就不是她关心的问题了。

    上了二楼后,从二楼到三楼只需要翻越一层栏杆就上去了。贺穆兰上了三层,找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将背后缚着的鬼爪放下去,不一会儿,十几个卢水胡汉子就沿着鬼爪而上,陆陆续续的爬上了三层。

    三层到四层则有不少来回巡逻的武士,楼梯口也有强壮的精锐武士。贺穆兰掂量着自己若是要硬闯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此一来,肯定要把一楼的羌人全部惊动。

    贺穆兰才刚刚皱了皱眉,盖吴就已经给了几个汉子一个手势。猛然间,忽然听到一楼那个机警羌人的声音响起:

    “楼上有人没有?和我一起的突然晕过去了,来个人看看!”

    这羌人大概平日十分沉稳,跑到三楼来求救,二楼和三楼的武士立刻分了几个过来查看,给卢水胡们或掩口打晕,或用吹筒放倒。

    一旦守卫有了缺口,想上去就变得容易的多。他们在缺口位置将鬼爪抛上去两个,再找一个在三层绕紧,缠在腰上,没一会儿,那个善于攀爬的汉子就沿着三层的屋檐爬到了四层,用鬼爪下面的牛筋绳把他们全部拉了上来。

    要找玉翠也是容易,整个四层只有她的房门门口站着的是女将。另一侧住着狄子玉,门口也是守卫森严,到了这层,便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了,只能硬碰硬。

    他们的时间不多,盖吴也不想有人折损在这里,一群人从角落里猛然跳将出来,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贺穆兰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出手就是雷霆手段,直接重击了两个女将的颈侧,以她的力气,大概连颈骨都要骨折了。

    其余卢水胡人和羌人们缠斗在一起,有个羌人拿出一个哨子吹了一声,尖锐的哨声响彻了整个飞云楼,卢水胡埋伏在楼下的队伍立时发作,把楼下的羌人拖住,让他们不能上楼去增援。

    贺穆兰哪里会错过这卢水胡人为她争取的时间,当即一抬脚踹开了玉翠的房间,闪了进去。

    贺穆兰一进门,便有两杆长枪两把单刀对着她的面门袭来,她反应极快,一个下腰避开,伸出一只脚踢飞了一把单刀,闪到侧面警戒地看着屋内。

    玉翠正被一个女将控制在后,贺穆兰脸上贴了胡子,玉翠认不出她来,却觉得这身形说不出的熟悉,只顾着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贺穆兰。

    “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擅闯女眷居住的地方?”

    一个女将抖动手腕,将那单刀舞的让人眼花缭乱,一边提防贺穆兰出手,一边试探贺穆兰的来路。

    贺穆兰自然不会跟他们多啰嗦,捏粗了嗓子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有个美人在这里!俺最喜欢美人,来来来,跟我去寨子里当压寨夫人!”

    她在军中久待,粗鲁的汉子也不知道见了多少,此时捏粗了声音扮成大老粗,无论是声音还是做派都说不出的相像。这些女将虽然不相信这么一个人带着诸多不明身份的刺客进入飞云楼是为了当采花大盗的,可显然问也问不出个名堂来,索性仗着人多又攻了过来。

    这几个女将应该是学过合击之术,女人身量和力气要比得过男人是很难的,但是在敏捷和悟性上却不弱于男人,合击之术有许多种流传下来,这几个显然学的就是比较普通的一种。

    贺穆兰左支右闪了一会儿,察觉出她们之间的破绽,在一个女子劈刀砍过来时候非但不闪,反而微微弯下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和腰肢,将她一把举过了头顶!

    这一下又快又刁钻,被举起来的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手腕就痛得钻心,那刀也掉落在地上,叉着腿在半空中乱叫。

    玉翠原本还在仔细打量着来人是谁,待看到贺穆兰这抬手的功夫,顿时想起一个人来!

    魏国的后起之秀,被誉为“力能举鼎”的虎威将军花木兰!

    莫非是花木兰到了?

    这一下玉翠又惊又喜,只强忍着脸上的欢愉,掐住自己的虎口,以痛楚让自己平静起来。

    在一旁控制住她的女将是众女将之首,她见一炷香过去贺穆兰还未被拿下,心中已经知道遭遇了真正的高手。而外面没有救兵进来协助,走廊里反倒有兵刃碰撞之声,显然对方还有援兵,她心中一急,喊了声“得罪了”,抽出佩剑,居然横剑架在了玉翠的脖子上。

    “我不知道阁下是何人,但既然是为这位女郎来的,就当知道……”

    她话刚说了一般,却被突然大变的局势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来人竟然半点不顾玉翠的安危,把高举着的女将朝着她掷了过来!以这蛮子的力气,真要被撞到,玉翠要死,她也要被撞个分筋错骨的下场!

    这女将只是想挟制玉翠要挟贺穆兰,却不是想杀了玉翠。狄子玉等人还等着玉翠帮他们找到赫连定,而且这玉翠和少主狄子玉显然是有情的,若真伤了,不死也要死了。

    左右权衡之下,不过是眨眼间,那女将就做出了决定,抛下手中的剑,拉着玉翠后退了几步。

    顷刻功夫,被贺穆兰掷过去的女人就掉在玉翠原本站着的地方,摔得晕死了过去。

    贺穆兰见玉翠之危已解,立刻专心对付剩下几个女将。她们原本学的就是合击之技,首领在看守玉翠,又被摔晕了一个女将,剩下几人完全不是贺穆兰的对手,三招两式就被贺穆兰打的嘤哼倒地,给她一手提一个扔了出去。

    扔了女将们出去的时候,贺穆兰看了外面一眼,狄子玉已经带着一堆羌人冲过来了,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就能到,她的时间不多,再也不想多耽搁,调头又入了房间。

    “啊!你……你竟然……”

    贺穆兰刚用房间里的家具堵住门,就听到一声惊呼,侧头一看,只见玉翠头发披散,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金笄,而一直保护着她的那个女将却心口一点朱红,显然是糟了玉翠的暗算。

    玉翠平日里是个十分得体的人,哪怕寄人篱下,也打扮的端庄有度,她是匈奴人,高髻之上靠长笄固定,这主笄被拔下,顿时叮叮当当掉了一地的头饰,加之她心情紧张,倒显出几分少有的柔弱来。

    玉翠自然不是柔弱的女子,她和贺穆兰并不熟悉,只有几面之缘,也不了解她的性格,更不知道这个冲进来的男人是不是贺穆兰,为了摆脱女将的监视,她趁她武器脱手杀了她,可玉翠却有自知之明,是决杀不了贺穆兰的,那么为今之计,唯有示弱,再静观其变。

    情况再差,也不会差过落入狄子玉手里了。

    “我是怀朔花木兰,赫连明珠公主的好友,受陛下和赫连止水的委托前来搭救赫连公。玉翠,你既在这里,敢问赫连公何在?”

    贺穆兰见屋子里唯一一个外人已经死了,也不再掩饰声音,大大方方的说明了来意。

    玉翠今日来了癸水,身体和精神原本就无比之差,又莫名其妙遇到敌人夜袭飞云楼,心中惶恐可想而知。当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顿时一口气泄了出去,跌坐于地。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和手掌上全部是长笄上滑落的鲜血,顿时喉头作呕,将那发笄一抛,在地上抹干净了手中的污血。

    “里面的是什么人!你若敢伤我夫人一根汗毛,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

    狄子玉一时半会冲不过盖吴布下的人墙,又见女将们死的死伤的伤都被丢出了门外,心中大急之下只能朗声大叫。

    他也是个人才,见对面是卢水胡人,想着这里面的人应该是雇佣卢水胡人的主子,所以用匈奴话喊了好多声。

    贺穆兰是听不懂匈奴话的,狄子玉归顺魏国后学了一段时间的鲜卑话,可也说的不好,他用匈奴话骂了好几遍,贺穆兰反倒一脸迷茫地看着玉翠:

    “他在吼什么?”

    玉翠擦干净手上的血,咬着牙站了起来,待听到狄子玉喊得话,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就是些威胁花将军的话。花将军,你来的正好,我将这些羌人骗到这里来,原本就是希望能得个机会送信出去,好让陛下派人将狄子玉一伙一网打尽。”

    她见外面乒乒乓乓之声不断,心中知道花木兰为了救她肯定花了不少功夫,可她原本就是一枚废子,不值当这么冒险,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封血帕,递于贺穆兰之手。

    “花将军,此书是汉字书写,你可认识汉字?”

    鲜卑将领多有不识字的,所以玉翠才有此一问。

    “识得。”

    贺穆兰接过血书,将它塞入怀中。

    玉翠见那血书贴身塞进了贺穆兰的怀里,不知道为何脸红了一红。

    此时外面已经隐约有了痛呼之声,而贺穆兰听到痛呼之声脸上有了焦急之色,玉翠一见便知道外面伤的是这位将军的人,当即一咬牙:

    “花将军,我走不掉的,我走了也没有什么用,反倒在这里能为我家主公拖些时间。听外面狄子玉的喊叫,他大概是把你们当成了打家劫舍的歹人,你索性将计就计,挟持了我出去,找狄子玉要些金银财宝,然后抽身而去。至于我为何在这里,赫连公又去了哪里,我都写在了血书之上,只要您脱身后仔细看看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她从不肯麻烦别人,也不愿让别人为她送命,当即又捡起一把长刀,在那死去女将的心口又捅了一刀,掩盖掉发笄的伤痕。

    贺穆兰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将死了的人又捅了一刀,然后捡起地上的发笄,在自己喉间点了一下,刺破了颈子上的皮肤,流出许多血来。

    “啊!”

    伤口不深,玉翠却叫的惨烈,外面的狄子玉听到声音后几欲发狂,赤着眼睛骂道:“你们这些卢水胡,为了钱财真是命都不要了!无非就是为了金银财帛罢了,要多少开个数,不要伤了里面的女人!”

    玉翠脸上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表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花将军,不能拖了,再拖你的人都要死了。用刀架住我的脖子,送我出去吧。”

    “你……”

    贺穆兰感慨地望着玉翠:“你真乃奇女子也!”

    有这样的决断和忍耐力,且不说别的,就算她自己,也许都没有这般的智慧。

    玉翠只是笑笑,顺从的靠近贺穆兰的身边,贺穆兰移开堵着房门的家具,从大腿的匕首带上拔出匕首,架在玉翠的脖子上。

    “玉翠,我要出去了,你可准备好了?”

    “我无事。”玉翠脖子上的血流了贺穆兰一手,看着倒像是被匕首割的。“您说小主公也来了,还请照顾好小主公,他年纪小,不经事,千万不要让他涉险。我的主公……”

    她红了红眼圈。

    “就剩这一条血脉了。”

    贺穆兰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脚踢开房门。

    “找他要黄金一百斤。他出来也是为了找卢水胡帮忙的,钱带的足够。”玉翠压低了声音在贺穆兰耳边说道。

    随着贺穆兰抬脚踢开房门,盖吴等人立刻往后一跃,围绕在贺穆兰的身边。

    楼下刀枪相击之声不断,还隐约有客店主人或小厮害怕的惊叫声,贺穆兰定睛扫去,盖吴等人身上只有小伤口,倒是对方伤的反倒厉害些。

    说来也是,这种狭小的地方,人多反倒不好施展,盖吴等人都是老江湖,只是让别人过不来,又不是拼命,这点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望着对面的眼神却越发凌厉了起来。

    “你不是卢水胡人?”狄子玉见到对方的首领虽是个大胡子,却并不是卢水胡人微卷的褐发,也没有卢水胡人特有的鼻子,顿时一愣。

    “你是卢水胡人的雇主?”

    狄子玉还是一口匈奴话,贺穆兰心中一慌。

    坏了,她听不懂狄子玉说什么,怎么要求赎金?

    玉翠见贺穆兰突然不开口了,顿时明白过来贺穆兰的尴尬,立刻逼出眼泪,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狄郎,他刚才要侮辱我,我没法子,正准备自尽保全清白,却敌不过他,连想死都不成。我对不起你,是我连累你了!”

    此时玉翠披头散发,喉间有伤,而她之前一直以冷静沉稳示人,哪里这样软弱的哭过?狄子玉和她相处了大半年,若说没情那一定是假的,否则也不会这样惊慌失措,闻言顿时怒瞪着贺穆兰,似乎要用眼睛将她千刀万剐一般。

    “那我倒要谢谢他,否则你就死了。你放心,你便是真被侮辱了,那也是我无能,我不会嫌弃你的。”

    饶是贺穆兰什么都听不懂,背后也有些发凉。

    卢尔泰是个狭促的人,闻言大笑了起来:“哎哟哟,你真把我们的头儿当成不经用的软壳不成?他进去才这么短时间,杀人的功夫都不够,哪里有时间欺负你这情人。”

    他也是怕贺穆兰把狄子玉激怒了,反倒起了拼命的心,只好侧面提醒下狄子玉这时间不够花木兰侮辱玉翠的。

    果不其然,狄子玉脸色顿时好了点,看着一言不发的贺穆兰,狐疑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我要黄金一百斤。给我金子,放我们下楼,我就把这女人给你。”贺穆兰将声音憋得沙哑,用汉话慢吞吞地说出话来。

    狄子玉会一些汉话,可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问身边的谋士王栋:“我没听错吧?他要黄金一百斤?”

    见王栋点头,狄子玉冷笑了起来。

    “素来知道卢水胡人见钱眼开,却不知道你一个汉人也有这般胆色。”

    他看了看一群卢水胡人,再见被贺穆兰用匕首抵着的玉翠,突然开口:“你们若是愿意帮我把我夫人救下来送给我,我给你们一百斤金子。你们若是杀了这个汉人,我给你们一百五十斤金子,干不干?”

    莫说盖吴,就算盖吴手下一干卢水胡人,从来一没有过这么多金子。卢水胡人虽然能干,无奈老弱妇孺太多,即使赚得多,人均一分,往往也挣扎在温饱线上,一听到狄子玉想要用钱策反,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来。

    “卢水胡不坏规矩,我们被雇佣在先,就要先完成了雇主的任务。”盖吴开口用匈奴话说道:“这钱我们想赚,但我们赚了,日后就没有人找卢水胡做生意了。”

    盖吴虽然不知道为何救玉翠变成挟持玉翠,但他日后能当卢水胡人的首领,显然也有过人的聪慧。为了能安然脱身,为了能混淆狄子玉的视线,他主动把这个黑锅给卢水胡人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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