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火长!”

    “主公!”

    一群人这才想起来贺穆兰二十有余尚未婚配,更没有后代,死后恐怕连主持家祭之人都没有,百年后也不免一坯黄土,顿时心中大拗,鼻中酸涩到几乎不能自已的地步。

    贺穆兰最后才看向那罗浑,露出有些迟疑的神色。

    “我一直在想,把你从黑山军召到虎贲军中来,是不是做错了。跟着我这么一位随时可能解甲归田的将军,说不定就毁了你的前程……”

    在她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自然是有信心在解甲归田之前把他送到高处,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

    可到了现在,却说不定就会断送了他的未来。

    “火长这话说的,我有手有脚,又有一身武艺,你还真以为我的前程全要靠你不成……”那罗浑笑着流泪,“就算有什么,狄叶飞也是虎贲司马呢,说不得我投靠他去。”

    “说的也是。”贺穆兰微笑,“狄叶飞和你感情甚好,你们相互扶持,未必在我照顾的成就之下。说我能照顾你们,也是我傲慢了。”

    “火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罗浑一急,突然脱口而出:“您就没什么跟狄叶飞说的吗?”

    贺穆兰一愣,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我走之前,已经送了他一场前程了。若干人也不必我多干涉,他的父兄都很好,日后前途无量……”

    “谁和你说这些!”那罗浑气急败坏,“我们是那种只想着得到你临死前照顾的混账吗?我是问你有没有想要说的话告诉他!”

    贺穆兰原本想说自己没什么要告诉狄叶飞的,可话到嘴边却福灵心至的想到了往日那些狄叶飞在她面前的敏感和倔强,以及那些让人总是觉得有些违和的小心翼翼……

    她是个迟钝的人,可也许人之将死真的能聪明一把的。

    所以贺穆兰眨了眨眼,说出两句话来。

    “若我真无法回到平城,告诉狄叶飞,他不是断袖。”

    “和若干人说,想法子见一见卢家的七娘,跟她说我已经死了,叫她莫怕。”

    ‘这……这都是些什么鬼话!’

    那罗浑心里难以理解,眼神里也全是迷茫。

    可出于对贺穆兰的信任,那罗浑还是点了头。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为什么要我们知道这么沉重的事情,您还不如不说……”盖吴跪坐于地。“我才刚刚入您门下学艺,甚至都没有出师……”

    “等你看到中原一统的那一天,就算你出师了吧。”贺穆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一天来的不会太久。”

    盖吴沉默着俯首。

    “我也不知道我这副情况能支撑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年……”

    贺穆兰对着面前的诸人深深一揖。

    “从此以后,就拜托各位了。”

    “……我能说不吗?”

    袁放喉头哽咽的对着贺穆兰深深施了一礼。

    那罗浑等人都对着贺穆兰回了鲜卑人的大礼,久久沉默。

    压抑的氛围一直到贺穆兰坦诚地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所有人才抑郁的离开了营帐。

    原本得知贺穆兰是女人的惊慌,如今已经全部被她命不久矣的事实给压的沉甸甸的,以至于甚至憎恶起老天来。

    若不是它长错了眼睛,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气氛太坏,蛮古等人出了营帐,看到远远在另一边守着的陈节和郑宗,居然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陈节那小子一直知道,居然揣着明白装糊涂!”那罗浑磨着牙说道:“难怪汤泉那次非把我支走,搞半天……”

    “这没什么……”袁放凉凉地说道:“你可记得陈节为何处处针对郑宗?”

    盖吴先是一愣,突然呐呐地说道:“好像是说,郑宗拿了师父的亵衣亵裤做了什么猥琐的事情……”

    他已经感觉他的刻刀正在渴望着饮血了。

    他一定要把他削成人棍!

    盖吴的话成功的让他们之间悲凉的气息滞了一滞,蛮古第一个龇牙。

    “嘿嘿,能让陈节那小子觉得猥琐……”

    蛮古想起陈节一个人打飞机的事情,大概是觉得他已经够猥琐了,能让他觉得猥琐的事情肯定更可怕,忍不住浮想联翩,越想越是可恶。

    “不行,老子今天心里憋屈的要死,再不发泄要炸了!老子去找郑宗去!”

    “那正好,我要去找陈节……”

    那罗浑没想到太多,还在耿耿于怀陈节的事。

    “走走走……一起去!”

    可怜陈节奉命看守郑宗,顺便守着大帐不让亲兵和其他闲杂人等靠近,就见得头上一片黑云飘落,再抬头一看,竟是摩拳擦掌的那罗浑几人。

    盖吴几人直接抓着郑宗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陈节。

    “你们出来了?将军和你们说了……”

    陈节被一股大力抛到地上。

    “你要做什么?军中不许斗殴!”

    陈节看到是众人之中武艺最好的那罗浑出了手,顿时心慌意乱地连连后退。

    “汤泉那次,你小子为何要把我支开!”

    “我不把你支开,我留着你……啊!”

    陈节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

    “你知道了!”

    那罗浑狞笑一声,嘎吱嘎吱的掰着自己的拳头。

    “是的,我知道了……”

    “你想怎么躺?”

    这一日对于陈节和郑宗来说简直是噩梦。

    陈节被那罗浑暴扁一顿,然后扒光了衣服裤子,给丢在营地正中活生生跑回了自己的营帐。

    至于郑宗,盖吴等人顾及他还是朝中命官不敢过分,可盖吴却把他的亵裤亵衣全部用刀绞了个粉碎,让他只能穿着官服,官服下面什么都没有。

    鲜卑人的官服是褶裤,裤腿肥大,单穿也没有什么,可宽大的裤子一旦风一吹,立刻就会贴着身上露出什么什么的形状来。

    偏偏郑宗之前被盖吴等人羞辱一番时发现那话儿奇小无比,所以这么做的后果比打他一顿还要可怕。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愿意自己这个被人拿去比较或者说道的。

    他们倒是解了气,而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羞辱了的郑宗却意气难平,直接一状告到了贺穆兰那里,在她的营帐中哭诉不已。

    “我好歹也是陛下差遣过来的舍人,又不是什么军奴家丁!”郑宗一把鼻涕一把泪,“将军的弟子也做的太过分了!他居然还说要拿刻刀把我那儿削成签子!”

    他义愤填膺地梗着脖子叫道:“就他那手艺!说削成签子,谁知道会削成什么玩意儿!”

    贺穆兰心情原本正压抑,听到郑宗告状的话居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担心错了重点?”

    郑宗知道盖吴等人会拿他发泄,一定是之前贺穆兰单独留他们的时候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所以这才过来试探试探。

    在察言观色上,贺穆兰身边所有的人加一起也许都没有他细心。所以郑宗敏锐的感觉到贺穆兰的心情非常不好,而且这种不好已经影响到了其他人。

    好在他一边告状一边哭诉,做足了小丑的样子,终于还是让她重展了笑颜。

    只要她心情好,她身边的弟子和下属心情就会好,也就不会再折腾他了。

    想到这里,郑宗更加卖力地逗她开心。

    “您看看,您看看,他们都对我做了什么!”

    郑宗指着自己的衣衫,随便走了几步。

    宽大的褶裤贴着他,立刻让贺穆兰忍俊不禁。

    “噗!确实胡闹,你可是译官!”

    她用笑意掩饰着自己对郑宗的防备。

    因为担心他受辱后会黑化,从此报复盖吴等人(她毫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贺穆兰想了想,去自己的衣箱里取了两套亵衣亵裤,缓步走到郑宗面前。

    “他们被我骂了,所以心中憋闷,我是盖吴的师父,如果他做了不好的事情,请你多多担待,不要介意。”

    说罢之后,递上了自己的衣衫。

    贺穆兰之前对待郑宗,虽然说不上严酷,也绝对谈不上温柔,至于一开始用杀气恐吓他,后来三番四次对他威严有加,已经让郑宗习惯了花木兰就是这么一个“君子不重则不威”的人。

    至于贺穆兰后来说要“出去散散心”,却是让郑宗发现了她也有离经叛道,不似普通凡夫俗子的一面,进而生出许多其他的心思来。

    如今贺穆兰又对郑宗和颜悦色,几乎就让他受宠若惊了,更别说还给他自己的衣物——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只有非常亲近的人才会做出的举动。

    而花木兰,正在对他示好!

    这一瞬间,郑宗觉得自己这顿打挨的值了。

    “花将军听陈节说了那样的话,居然还肯赐我衣物……”郑宗犹豫了再三才继续开口。

    “将军不怕我又拿这些去做不好的事情吗?”

    “又?”

    贺穆兰嘴角扯出戏谑的笑容。

    “这么说,你真的拿我的衣物做过不好的事情?”

    也许是这样表情说话的贺穆兰太过邪性,也许是之前表现出不一样一面的贺穆兰让郑宗心中误认了什么,这个一直抵赖自己没有做过什么的郑宗居然红了红脸,有些别扭的点了点头。

    “我……我确实有点毛病,我自己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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