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琢磨琢磨,明日如何定下行猎的规矩。”贺穆兰担心慈心大师今晚睡不好觉,笑着同意:“必不会到大师心中担心的那种地步。”

    慈心这才放了心,劝说一成就要离开,卢水胡人都很信仰佛教,连忙将慈心大师留了下来,提出各种佛法上的问题,倒把贺穆兰和郑宗衬的像是外人一般。

    看到这种情景,贺穆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领着郑宗告辞离开。

    夜色漆黑,此时正值朔月,天空没有月亮,唯有繁星点点,银河犹如光带一般穿过天空,映衬的前方的贺穆兰犹如神人,直看得郑宗如痴如醉。

    “你怎么不走了?”

    贺穆兰见后面跟上的人没有跟上来,忍不住奇怪地回身张望,却见郑宗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副追星一般的眼神望着自己,顿时发笑。

    “你总是这般,倒让我不敢把你留在身边了。”

    郑宗闻言立刻甩了甩头。

    “我这人爱胡思乱想,让将军见笑。”

    “你这人倒是直率,也一点都不怕丢人。”贺穆兰想起狄叶飞的那些心思,那些难懂的弯弯绕绕,不由得叹气。

    “一般人只会尽力掩饰,生怕别人厌恶吧?”

    郑宗眨了眨眼,指着天上的星子,低声说道:“将军可看得到天上的星星?”

    贺穆兰点了点头。

    “正因为星星离得远,所以才敢说出自己的喜爱。因为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和自己的生活离得很远。我当初和将军说出我是断袖时,正是这么想的。因为将军本来就对我很是疏远,就算你从此厌恶与我,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至多比之前更难熬一点罢了。”

    他苦笑。

    “但现在又不同了。”

    郑宗的眼神里闪烁着开怀的光芒,“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别人喜爱各式各样的美女,我却只对各式各样的男人有兴趣,家中想要我娶妻,我就千方百计到离家千里的平城去当一小官,宁愿和诸胡打交道也不愿意留在乡中,就是怕有一日我会忍不住自尽。”

    “我之前从未想过,我在这世上还能找到和我一样的人,而且在我说出了真相以后不会鄙视我、唾骂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何将军认为我不能做一个好人……”

    郑宗皱了皱眉。

    “我觉得我虽然算不上一个圣人,但离坏人还差得远,为何不能算是好人呢?”

    贺穆兰心虚的将眼神移向别处,胡言乱语道:

    “因为离得近,所以才害怕是吗?”

    “是啊……”

    郑宗叹口气。

    “所以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人……不,我会努力做一个圣人的。”

    如果是比好人更强的圣人,将军就会对他更加青睐了吧?

    毕竟“好人”只能是向他表达爱意的门槛啊。

    贺穆兰哪里遇见过这样直白的告白,更可怕的是这个郑宗还是个同志,自己等于是骗了同志的渣,这么一想贺穆兰自我嫌恶的心理更重,只能胡乱的敷衍了几句,匆匆掉头又走。

    郑宗自从确定目标后脸皮极厚,又把自己定位到弱势一方去,更是不在乎贺穆兰是什么态度,见她脚步匆匆地离开,立刻腆着脸跟上追了上去。

    两人穿过丽子园僻静的小道一路往别院而去,直到完全不见了身影,也没有了动静,才有一个人在路边的山石之后放下捂着口鼻的手。

    他知道贺穆兰是个武人,感官比一般人要灵敏,所以刚才差点屏住呼吸到把自己憋死了。

    “呼……呼……”

    他难掩震惊地喘着粗气,快要被自己听到的一切给吓死。

    ‘得赶快告诉使君,花木兰是断袖!花木兰居然是断袖!’

    ☆、第386章 螳螂捕蝉

    李顺本身是大族出身,即使出使也带着不少随从小厮,对于郑宗这样用金钱收买的人来说,小厮和随从们才真正是他的心腹,因为这些人的家人都掌控在李府的手上。

    郑宗的“任务”一直完成的很好,但这不代表李顺就对他完全放心,在他身边,至少有两个不起眼的下人是专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的。

    好在郑宗原本就是贺穆兰身边的通译,和袁放又是同一个营帐,加之贺穆兰身边的人对他都是“我虽然承认你了不过我还是鄙视你”的态度,这些随从只能看出郑宗和他们处的并不热络,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李顺当然不会告诉小厮们他让他们盯着郑宗是因为郑宗被收买了,所以这个随从也不知道郑宗所说的“我要做个好人”是什么意思,只被“从小我就不喜欢女人”和“这世上还有和我一样的人”给震撼的魂游天际,差点失声尖叫。

    大名鼎鼎的花木兰!手能撕虎的花木兰!

    他居然是个断袖!

    “你说什么?谁断袖?”李顺皱着眉头听着随从回来的汇报。“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让你盯着郑宗吗!”

    “主人,我是盯着郑宗啊!”那随从瑟缩了一下,壮着胆子回话:“我就听到郑宗怎么说自己不喜欢女人,然后和花木兰说些什么星星月亮的,还说花木兰和他是一样的人,花木兰没有否认,而且神情还有些避让的样子……”

    “你确定不是你听错了?两人还聊星星月亮?”李顺的脑海里浮现出贺穆兰黑瘦平庸的面孔,再想象下这样的糙汉子跟郑宗那鬼头鬼脑的家伙一起挽着手赏风赏月……

    李顺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这也太可怕了!

    “郑宗对花木兰态度怎么样?”既然是已经背叛了花木兰的,他又怎么有脸再和他谈情说爱?

    莫不是自己被骗了?

    不,不会,郑宗的态度不似作伪,最主要的是,卢水胡人和郑宗确实一直在帮他做事,花木兰也成功被其他使臣排斥了,只有几个武将出身的不管他们之间的矛盾。

    哪有人会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我看郑宗那样子,倒像是一头热。花将军从头到尾就在前面走,听到他在后面絮絮叨叨,就像有只鬼在后面跟着一样走的飞快。”那随从也是个能脑补的,抿了抿唇想出一个可能。

    “您说有没有可能花将军断袖的事情其实没几个人知道,那郑宗不知怎么的知道了,就用它来威胁花将军?所以花将军即使并不愿意收这郑宗为娈宠,但还是不得不每天让他跟在身边,否则花将军身边人人都讨厌他,为何他就能一直跟着到现在……”

    他也只敢把郑宗想象为娈宠,毕竟花木兰那样的人谁也想象不出他在下面的样子,更无法把他跟娘娘腔联系在一起。

    这随从的话却让李顺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

    是了,郑宗爱财,但恐怕更加爱命,他为什么愿意为他这么卖命?花木兰被他出卖的这么彻底,他却一点为自己铺后路的行动都没有……

    他到底为什么?

    李顺摸着自己的胡子,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吩咐身边的那个随从。

    “这件事先不要泄露出去,我自有用处。”

    “是。”

    丽子园的行宫群全在外围,而猎场则是在内侧,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披萨饼,被人为切成了很多块,但事实上每一个猎场都是相连的,只是在猎场和宫殿之间筑有围墙,以防止猎物翻出而伤人。

    知道花木兰今日要率领虎贲军打猎,整个使团的人都跃跃欲试,虎贲军五千人和卢水胡一千人除了要守卫安全的两千人被留下外,其他人都进了猎场,只为了今日的逐鹿。

    刘元宗和冯恒知道花木兰要打猎,特意派人送来了专门行猎的猎犬和鹰隼。钦汗城附近产鹰隼,这种猛禽体格并不巨大,却十分勇猛厉害,是所有猎人都想要的宝物,所以除了觉得将这种动物驯化用来打猎比较残忍的贺穆兰以外,每个男人都恨不得那个鹰隼站上的是自己的肩膀。

    拓跋焘也养着许多的鹰,专门用来打猎,贺穆兰陪着拓跋焘行猎过几次,知道那些鹰的威武,再见这些个头小的鹰隼,心理上就先觉得它们个头小了点。

    “这是鹰隼,可以敌豹的猛禽……”冯恒见贺穆兰望着那些站在驯鹰人手臂上的鹰隼,指着他们介绍。

    “当将军出去打猎时,它们会比人更早发现猎物,然后为你指引方向、驱赶猎物进入你的攻击范围,甚至啄瞎猎物的眼睛。”

    “多谢冯都尉了。”贺穆兰受了她的好意,接受了两个驯鹰人。其余八个驯鹰人或分配给了使团里的使臣,或给了虎贲军力几个勇猛的副将。

    “自虎贲军成立以来,我们就没有出外打过猎,每日都是枯燥无味的操练,是我的失职。”贺穆兰笑着道:“今日恰逢入驻丽子园,猎场空旷,猎物繁多,为了不使鸟兽数量超过园林的负荷,我们得一展身手才是!”

    “是!”

    “哈哈,将军我早就想给我家媳妇弄副好皮子了!”

    “我想吃羊肉!”

    贺穆兰笑了笑,继续朗声说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有打仗的规矩,行猎也有行猎的规矩,等会开始行猎,诸位都要遵从我接下来说的几条规矩,若有触犯,不但猎物全部收回,少不得还要受我的军法。”

    虎贲军们陡然一静,各自带着犹疑之色互相张望。

    “第一,尽量不要猎捕母的飞禽走兽,这时节正是动物繁衍之时,少不得有几个母兽怀了孕,或者正在哺育幼崽,这有违天和。除非被母的袭击,否则不得射杀怀孕的母兽,听到没有?”

    “是!是!是!”

    “其二,我们是来打猎的,骑射是我们赖以为生的本事,所以用弓箭可以,用刀剑也可以,我昨日听营中有许多兄弟打赌,这个我也不管,但是但凡用火烧的、用陷阱的、用套索的,想这样投机取巧的,一旦发现,我也重罚。”

    她看着有些露出失望表情的虎贲军,继续解释:“这里是皇家之地,用火烧会引起火灾,用陷阱可能误伤贵人,套索之类也显不出你们的本事。行猎等于演武,自然要拿出看家本领,用些小计有什么意思?你们互相监督,若有触犯的,大可私下和我说,不必顾忌同僚之间的面子。”

    贺穆兰抖了抖鞭子。

    “当然,我也不会用这些取巧的办法。”

    “哈哈,将军小心被我们给赢了!”

    “将军你可别输啊,我们都压了你赢!”

    贺穆兰身边的诸人都大笑了起来。

    “其三,猎场这么大,猎物也多,但难保不会有两支箭同时射中一个猎物的事情。遇见这种情况,谁的箭离猎物的要害越近,就算是谁的。你们的箭上最好做个记号,否则一旦闹出纠纷,甚至大打出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行猎虽有比试,但你们彼此之间依旧要亲如手足,可否明白?”

    “明白!”

    “哈哈哈,这下完了,你的姓满军都是啊!”

    “老子不知道刻朵花啊!”

    “那你得去找盖吴小弟,看他能不能给你刻朵花!”

    “滚!”

    贺穆兰知道所有人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在约法三章之后请刘元宗的人马和那罗浑带的亲卫看管好秩序,张开自己的弓对着天射出了一支鸣镝箭。

    长箭带着非同一般的声响划破天际,直直朝着苍穹而去。就在长箭发出声响之时,旗帜招展,骏马奔腾,所有行猎的儿郎唿哨着向着猎场的中心疾奔而去!

    只见得战马嘶鸣,飞箭如雨,骑士们持着弓箭飞驰呐喊,连最凶猛的禽兽见了也为之心惊肉颤,猎场内无数猎物被这震天的动静吓得狼狈奔逃,而虎贲军的骑士们却渴望着一番追逐鏖战,见到猎物犹如见到了战场上的死敌。

    卢水胡人也不甘示弱,正规军和雇军之间暗地里的较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一时间,白刃闪光,旌旗蔽日。

    贺穆兰等着大部分虎贲军都已经冲入猎场之后才带着驯鹰人进了猎场,这是她以示公平的一种做法。

    因为她是主将,若是她看上了什么猎物,虎贲军们一定不敢谋取,而且贺穆兰的弓和箭都不是凡物,原本就不怎么公平。

    虽是打猎,但贺穆兰也就是个重在参与,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真正在行猎和享受放松时光的都是这些已经紧绷了很久的将士们。

    那罗浑带着一群亲卫队插着彩旗离开了贺穆兰身边,他们是为了监督将士们行猎而被特意指派着在猎场里巡逻的。

    实际上却是贺穆兰一行人知道今日卢水胡可能要被指派什么任务,所以故意离开贺穆兰身边麻痹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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