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在地的中年女人顿时哭了起来。

    “相公!相公!”

    “我好像快死了……”

    之前用木柄阻止车子疾驰的城门官惨叫道:“我在我胸口看到我的矛身了……”

    这样的混乱让很多百姓趁乱就开始跑,前面的边跑边喊“死人了!”,由于后面的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护城河前面的桥边突然堵住了,再听到“死人了”,也跟着喊了起来。

    “杀人啦!”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

    贺穆兰骑在越影上,已经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是有一辆出城的马车出了事,正准备下马步行过去看看,却听到这一声呐喊,顿时顾不得下马,驾着马就从人群里钻了过去。

    “你怎么骑马呢!有人不知道吗?”

    “过城门不得纵马!”

    在城外的城门官立刻来拦。

    “让我过去!”贺穆兰跳下马,从怀里掏出将符:“我是虎贲左司马花木兰,我听到里面喊杀人了!”

    里面的人还在拼命往外涌,城墙上负责防卫的城门官都被门将吆喝着下了城楼来帮忙,无奈那辆马车卡在了那里,让里外进出都变得不易,人群之中像是随着一句“杀人了”突然点燃了什么,那疯狂的情状让贺穆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花将军!”

    有些城门官认识这个每天清晨都要出城去虎贲营的将军。

    “您要回城?”

    “恩。”

    她点了点头,收起将符,靠着越影凶狠的外形和自己的力气硬是挤到了里面,并顺手扶起了几个被推倒在地的人。

    即便情况已经如此糟糕了,到了城门里的贺穆兰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辆倾倒的马车之下,正不停的流出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大片的土地。

    马车边一个妇人神经质的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车子,理由是里面的东西一旦掉出来就会引起别人的哄抢,她的家仆持着武器和城门官对质,那妇人边瞪眼边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刘家的女郎,我阿爷是尚书令刘洁,我阿母是公主之尊!给我让开!”

    车下有人。

    贺穆兰面色严峻的走到了马车边,伸手抬了抬车辕。

    抬不动。

    也不知道这妇人在车厢里装了什么,重成这样。如果不能一次抬开,很容易造成下面被压之人的二次伤害。

    “花将军!”

    几个已经快要忍不住拔刀的城门官见到贺穆兰犹如见到救星,如蒙大赦地迎了上来。

    “我们能借虎贲军来帮忙维持秩序吗?其他几个门的兄弟还要镇守城门,不能离开!”

    “你去虎贲营找那罗浑,让他带五百人过来。”

    贺穆兰将磐石的剑鞘给了一个城门官,然后看了看还在往外涌的百姓,皱眉道:“怎么不关门?”

    平城外城的城门是绞盘绞上去,外面还有一道护城河,一旦放下去之后,谁也不能再乱跑了。

    “门落下时很可能砸死人啊……”

    一旁的门将也是发愁。

    “这么多人,万一砸下去……”

    “你是谁?”

    自称刘洁之女的妇人忍住耳边的吵闹大声喝问:“你有人用?能找几个人把我的东西抬出来吗?”

    找几个人抬东西,那势必要爬入车中,这么多人一站上去,下面的人不死也要死了。

    “你要东西?”

    贺穆兰挑了挑眉。

    “是是是!我的箱子都在车里!”

    那女人立刻点头。

    贺穆兰绕到马前,看到马车前的马匹可怜地跌在那里,两条后腿都已经伤了,一个城门官陷在车轮之间,胸前插着半根木棍,应该是活不了了。

    这时代的车子都是高轮的两轮车,车子倾倒后还有一丝空隙,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男人就卡在那个缝隙里,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哭得晕了过去,那男人满身是血,也不知道是城门官的血溅过去的还是如何,但看起来还算精神。由于是车辕和车轮之间的空隙,一旦车轮往下几分,整个车子就会塌掉从而把他们压死。

    只能先把东西搬出来,再和城门官一起把车子掀过去。

    “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看到贺穆兰走近了车子准备出手,大叫了起来。

    “你一个人搬不动的!再叫两个人!”

    贺穆兰懒得理她,一只手托住车辕,一只手拉住车门用劲,她硬生生把车子侧面的车板给拽了下来!

    “砰!”

    “砰!”

    突然传出两声巨响。

    第一声是车板被拉下的声音,第二声是城门终于关上的声音。

    城门的关闭让许多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开始大声地哭喊起来,似乎明天就是末日一般。

    嘈杂的声音让贺穆兰无法听到车下那男人的动静,再见到乱成一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却没有一个愿意来帮一帮这车下之人的百姓,贺穆兰怒从心气,发出了一声高喝:

    “哭什么!喊什么!蠕蠕还没有打进来呢!长孙司空领了那么多人马出城抵御外敌,我们当兵的还没死完,轮不到你们死!”

    她实在是气的急了,喉咙被这一声喊破了,接下来的声音更是沙哑:“安安静静地回家去,太子殿下和太后都没跑,你们跑什么!”

    “可是已经有人跑了啊……”

    一个男人大叫。

    “宫里的车马都去南山了!”

    咦?

    去了南山?

    所以这才是百姓大乱的原因吗?

    但贺穆兰的呼喊确实镇定了不少人的心神,有些人止住了哭哭啼啼,开始拽着儿女和包裹往回走。

    “都和你们说过了,走的是小皇子,不是太子殿下。”门将没好气地大骂着:“为了你们,他现在还在下面陷着呢!你们拍拍屁股跑了,守城的是我们这些倒霉鬼,你们居然还喊杀人了!杀人的是你们!”

    他一边骂,一边瞪着那马车的主人咬牙切齿。

    刘家妇人眼神飘忽,再见贺穆兰已经探身进了车子,从里面提起一个箱子,惊惶地大叫:“我装的时候用了好几个人,你不能直接……哎呀!”

    贺穆兰一抬手也觉得沉得可怕,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箱子沉成这样,不过已经抬起来了却不能放下,否则下面的已经断掉的车轴承受不住,只能咬着牙拖出车厢然后一下子砸到地上!

    “咚!”

    木箱落到地上,突然裂开了一个缝隙,从里面滚出了许多金子来。

    一时间,嘈杂的声音突然静了一静,无数人看向那个木箱,贺穆兰甚至还听到了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该死!”

    贺穆兰冷着脸,将车子里几个箱子陆陆续续拖出来,心中越来越寒。

    车子是减负了,然而能够将这些人救出来的办法还是没有。

    旁边围着的人已经露出了贪婪的表情,连城门官们都看着那些重的发沉的箱子,虽然只有第一个破裂了,但从贺穆兰抛下来吃力的样子,也知道里面装的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这时候,谁还记得帮忙抬起马车!

    无数人甚至都在祈祷赶快乱起来,好趁机抓几把金子。

    刘家的妇人几乎是将身子扑到了那些箱子上,尖叫着、唾骂着,那两个家仆更是满手冷汗,就等人有人敢抢就捅对方一个透心凉。

    “他已经没气了……”

    女人的悲声在贺穆兰身边响起。

    贺穆兰往身边一看,那女孩的母亲面无人色地指了指头已经垂下的城门官。

    终于有人开始往前动了一步,似乎是想要伸头看看金子。

    越来越多的人趁着这动的人往前走。

    而前方,就是马车!

    “我……我有些吐不过气了……”

    马车下的男人终于还是没有强撑。

    “我觉得车子在往下陷啊……”

    “别靠过来!”

    刘氏妇人的尖叫还在响着:“我家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谁敢上前,我让他碎尸万段!”

    “已经死了一个兄弟,我拿一点补偿他的家人总可以吧!”

    门将带着怒气领着一干城门官,齐齐往前走了一步。

    旁边的妇人已经无力地跪坐了下来,贺穆兰望着前方只看着金子的那些人们,只能苦涩地摸了摸身边的越影:“你会拉车吗?”

    “咦嘻嘻嘻……”

    越影甩了甩鬃毛,鄙夷地看了一眼贺穆兰。

    “我知道你不会拉车……”

    贺穆兰的表情更加苦涩。

    “那只有这样了……”

    她吸了口气,突然坐倒在地上躺了下来,滚到了车子的下面。

    缝隙里,头几乎要碰到小腿那样蜷缩着的男人满脸大汗地抱着那个女孩,眼神中闪耀的求生欲望简直是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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