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和姜熙明坐于亭内,他偏着头,若言看不见他脸色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微苦恼地问:
    “皇姐,你觉得我该如何做是好?”
    “可问题在于你早知道该如何抉择,只是害怕结果并不是你想看到的。”
    若言知道他如今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而不是建议者。
    他的声音无端有些飘渺:“是,我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她苦笑了一声,神色落寞,“如今我倒是为我曾经做的选择而后悔了。”
    这至高无上的位置给予拥有者生杀掌控的权力,但如今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个挣脱不掉的枷锁。
    若言不知怎么安慰他,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言的。
    二人望着泛着阵阵波纹的水面一阵无言。缓和的微风阵阵吹拂凉亭,带着春夏之交独有的草木香,沉浸了若言心中稍许的迟疑。
    到底她还是选择认真且严肃地向他坦白,“陛下,选江山,抑或其他,是你自己的选择,但我也有自己的选择,你应该明白我的底线。”
    她明亮而幽静的眼眸如同纸上书般,昭示着她扫除一切障碍的决心,即使……是他。
    姜熙明猛的狠狠地将袖中的手攥成了拳头,她倒是是真无情,难道曾经的相伴与融入骨血的血缘关系都不能让她心软半分吗?
    如今更是冷静地将他与她之间的界限袒露,就像一件没了用的工具……可以随时丢弃。
    这个年轻的帝皇紧抿着唇瓣,眼神隐约有些委屈。
    而在若言看来,他就如同幼时受了委屈般和她赌气,固执地不说话。那个记忆中的小团子又软又可爱,让若言强硬的语气也软和了几分,“小昭,不要任性了。”
    然而这淡然又宠溺的语气却是让姜熙明彻底爆发了,他站起身怒气冲冲地质问她道,“任性?你将这看作任性?”
    他双眼通红,悲伤又无奈,“算我求你皇姐,一次就好,这次就放了她父亲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若言表情仍是淡淡的,仿佛没看到对面的人的歇斯底里,“哦?这难道不是齐诚南咎由自取?难道还是我给他强加的罪名?”
    真是好生没有道理,感情她倒成了罪人?
    “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他嘴角露出苦笑,他啊,只是关心则乱。
    思及过往,若言最终还是退了一步,,面色缓和了一些“我可以饶他一命,但世人眼里的齐相则必须是个死人。”
    他可以李代桃僵,找个替死鬼,也可以让人提前“暴毙而亡”,清直派要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不能再插手朝政的“死人”。
    听到若言的退让,他的眼眸瞬间亮了亮,先前低落沉闷的心情开始好转起来,眼里隐隐有了些暖意。
    “皇姐,谢谢,还有对不起……”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婉转悠扬又清亮的吟诵声伴随着那其中的深沉意味重重敲击在姜熙明的心头,揭露他心底最不堪一击的自私。
    哪怕杯中的茶再清润甘甜,他却没了一品的兴致。
    临走前姜熙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愧疚似是不舍。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终究是利用了若言心底对他最后的一点心软。
    以后他哪里还有什么脸面来找她呢?因而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皇帝走后,若言看着杯中缓缓轻扬的茶叶发起了呆,雪白的指尖摁在杯沿一动不动,眉眼间的疲惫展露无疑。
    下一秒就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若言不用往后看都知道是谁,把头埋进他怀里闷闷道:“你怎么来啦?”
    “有点担心你便过来了”他自然而然将她抱起,往住的院子走去。
    景宁一直就在不远处,但她不喊,他也不会贸然过来打扰他们谈话。
    他轻柔地将她散落的秀发别在而后,抱着若言慢慢走着。极近盛夏,生命迸发活力,园林绿意与颜色交织,花团锦簇灼灼其目,煞是好看。
    若言在看风景,而景宁在看她,她碧绿的盈盈美眸因盛满惊艳而漾起丝丝涟漪,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惊动了她波澜不惊的心。
    他强制地扳过她的脸,见她眼眸中都是自己的身影后才心满意足地啄了啄她的樱唇:“真美!”
    若言疑惑地看着他,似是在问景色美为何还不让她看?
    景宁也只是低笑一下,移开了视线。
    “听闻江南四季常青,夏季更是遍地花海,空气泛着淡淡荷花香;若是逢雨,且听雨打屋檐之乐也不错。你若想看,我们便抽空去一趟。”
    若言毫不犹豫应道,“好啊,等过了这阵子。”
    “那可一言为定!”景宁生怕她到时候又因为某项政务脱不开身而推脱,说这句话时都有些咬牙切齿。
    她得意地晃了晃他的袖袍,“那是自然!”
    二人絮絮叨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给这寂静的庄园都添了几分暖意。
    得到若言放齐相一马的承诺后,姜熙明安下心计划后续的种种事项。他下令于叁日后午时叁刻将齐相处斩。
    本不应该这么仓促,但目前却是最快能平息民怨的方法,况且这时间也够皇帝找一个顶替齐相而死的罪犯。
    为了不走漏风声,他甚至将皇后蒙在鼓里。因此,齐颖凡惊慌失措地连日跪在御书房殿前求他网开一面。
    “陛下,皇后娘娘已经在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您看?”
    皇帝身边的近侍寿公公小心翼翼地低着头汇报,做足了低眉顺眼的模样,生怕皇帝一气之下迁怒于他。
    姜熙明有苦难言,咬咬牙将她拒之门外,他心里安慰自己,日后他会向他解释的,但不是现在。
    寿公公领命走出殿外,对着皇后恭敬道:“娘娘,您还是回去吧,小心伤了身子啊!”
    而齐颖凡见皇上仍是不肯见她,眼中希冀的光瞬间破碎了,脸色也灰败下来。由于近几天的茶饭不思和过度忧虑,竟是气急攻心之下晕了过去。
    “来人啊,叫御医!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殿外一阵兵荒马乱,殿内姜熙明脸上满是心疼和悔意,可是他不能去见她,他怕一见到她就会忍不住将计划和盘托出。
    由于齐父这事,二人的夫妻关系瞬间降至冰点。
    因爱生惧,也因爱生恨。
    行刑那日,菜市场人声鼎沸。人人都来观望曾经手持权柄的丞相大人的项上人头落地,其中多少是愤懑于他的贪污实际或只是嘲笑别人的失意都不得知,但不妨碍场面的热闹。
    若言叁人坐在位置绝佳的茶楼里看着热闹,明知道只是走个过程,真货早就被掉包了,她还是来了。
    她品着手中的雪山银尖,余光却看见一辆祈府标志的马车,这个时间点,除了匆匆回京的祈清别无他人了。
    若言玩味地挑了挑眉,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坐在她旁边的景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发现了她在看祈清。他像圈住猎物般把人圈在怀里,吃味道,“你很关注他?”
    特地派他去青州监视人家,如今还暗中观察他。虽然她眼里对祈清没有一丝情意,但他心里却还是有些许不愉。
    “哪有的事?”若言立马否定道。天地良心,哪怕他是无数京中少女为之折花的才貌双全的檀郎,但她可对他没有半分其他的心思。
    “骗子~”景宁亲昵地吻了吻她雪白的耳垂,在她嫩白的脖颈上印下一个暧昧的红印,也不再计较她的口是心非。
    当行刑官下令斩立决时,“齐诚南”的头颅应声落下,引起一片喧哗。
    若是有人眼尖的话,定会发现不远处马车内那位公子的脸色苍白,捏着车帘的指节用力得发白。
    “公子,你没事吧?”祈清的书童担忧地看着他,当今皇后对公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她的父亲死了……
    “没事,赶紧回府要紧”他的脸色苍白,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异样。
    此时祈清只想着赶紧回府弄清前因后果,怎会这样?
    他不过离开了月余光景,怎么齐府就被抄了家?齐相还被处斩……
    事情仿佛摁了加速键,快得他无法思考,也让他心慌意乱。
    那么她呢?她该是如何地伤心?她如今怎么样了,祈清迫切地想知道。他只好不断催促车夫,“请你再快些!”
    不断疾驰在道上的马车无不彰显其主人焦急的心情,很快,祈清到家了。
    他盯着父母意味复杂的目光,强忍住心慌,镇定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
    知道了真相的他心情更加差了,脸上都无法扯出礼节的微笑。他心底明白,这事确实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满心忧愁地告退,引得他身后的父母频频叹息,“咱们这孩子这辈子真的栽在了宫里那位的身上,这可怎么办啊……”
    任凭其他人忧虑不已,若言倒是解决了一个重担。她在齐相这退了一步是不错,可她却打着另一个算盘。
    尽管她让权给了姜熙明,然而她却还有着先帝给的另一个重要法宝——一道已经盖好玉玺的空白圣旨,任凭她填补空白,只能说先帝着实宠爱着若言。
    她直接下了一道圣旨给那位远在边疆的少年将军,命他直迁北方抵御狼族,非圣旨召回不得私自回京,直接蝴蝶掉了他回京赴宴对齐颖凡一见钟情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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