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一顿终觉不忍,又低声道,“皇上乃仁德之君,你若安守本分,他定会保你一世安稳无忧,臣言尽于此,娘娘,你……好自为之!”

    言毕,再也不愿回头,加快脚步消失在清妃眼前。

    “大哥……”望着兄长决绝的背影,清妃终忍不住失声悲泣。

    此处发生的事,很快便有人报到赵弘佑处去,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低着头批着奏折。夏远知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正因为夏家有他,他才能稍稍放得下心来。

    至于清妃……笔尖微顿,不过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挥着毫笔。

    ***

    苏沁琬无论如何都会想不到自己难得出来闲逛一会,也能遇上一直闭门不出的夏清妃。不经意地望过去,却感觉对方有些不太对劲,只哪里不太对劲又一时想不出来。

    “见过娘娘!”事不关已之事她从来不会过于纠结,依礼见过了夏清妃,却听到对方冰冰冷冷的语调,“你很得意?瞧着本宫如今的模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苏沁琬只感到莫名奇妙,反驳道,“娘娘是怎样与臣妾又有何干?臣妾为何要得意?”

    “皇上不过一时贪图新鲜,以你此等上不得台面的狐媚之容,你以为还能霸占着皇上多久?”许是兄长的态度打击了她,又或是见到平生让她最痛恨之人,清妃早已失了平日的冷静,眼神中充斥着怨毒阴冷。

    苏沁琬平静地对上她的双眼,半晌之后展颜一笑,嗓音一如既往的娇脆动听,“皇上喜欢,那便是臣妾之福。至于霸占一说,皇上圣明,乃当世英主,又岂会被妇人所掌控。”

    不等清妃再作反应,她上前一步凑到她跟前,将声音压得极低,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直刺入清妃心脏,“输了便优雅地承认输了不是更好?何苦像个丧家犬一般四处乱吠,当日你打压不下本宫,那这一辈子也别想再有机会!”

    当日被围攻的种种她一一记在心上,淳芊那一撞纵是捡回了性命,但却落得个头疼的毛病,那丫头虽平日依然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得到她的性子沉默了许多。

    她知道她是自责,自责自己不够伶俐,以致被人陷害差点连累了主子。争宠是她要争的,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攻击也是她应该受的,可她却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一心只为她的淳芊。

    “你!”清妃愤怒地盯着她,眼中杀气顿现。

    苏沁琬毫不畏惧,既然早就知道不能和平共处,她更不可能会退让。在后宫这样的地方,从来便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可能,只要你弯一下腰,那便会有前仆后继之人踏着你的背脊踩到你头上去。

    她轻柔地为清妃正了正有些歪了的凤钗,对方嫌弃地拍开她的手,她也不恼,脸上笑容浅浅,眼里却溢满了挑衅。

    “简直不自量力,你以为仅凭着皇上短暂的宠爱便能爬到本宫头上来?本宫再不济,身后也是整个太傅府,你呢?最好祈祷这一辈子不要有失宠的一日,否则,定要你尝尝本宫的手段!”清妃冷着脸放出狠话。

    苏沁琬心中一滞,只很快便神色如常,“臣妾是没有娘娘出身高贵……”说到此处,她心思一动,话锋一转,继续道,“臣妾确无至亲扶持,可娘娘,你也不比臣妾好到哪里去,整个太傅府?嗯?”

    末了,她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清妃瞬间变得有几分僵硬的脸色,心中那个隐隐的猜测渐渐清晰。

    退后一步向对方行了礼,再深深地望了有些许失神的清妃一眼,苏沁琬别过脸去,施施然地带着担忧不已的芷婵离开了。

    “娘娘……”回到了怡祥宫,芷婵犹豫地唤了她一声。

    苏沁琬头也不抬,目光依旧落在手上的书卷上,“你是想说我不应该与清妃如此撕开脸来的?”

    芷婵怔了怔,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沁琬放下书,抬头凝望着她,“你觉得我与清妃有没有和平共处的一日?方才她的眼神中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相信你也看得清清楚楚,一条随时会扑上来咬你一口的毒蛇,本宫为何还要因为表面那些虚假的和睦而退让。忍一时之气若真能带来风平浪静,本宫不介意忍一忍,毕竟,没有谁会想到处树敌,尤其还是树立一个实力不弱的敌人。”

    芷婵沉默不语,良久之后,低声道,“奴婢愚钝,娘娘所言极是!”

    苏沁琬却不再理会她,又再低下头翻着手上的书。

    她是不能退、不能让,当日三妃步步紧逼,让她充分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不妙,如今燕徐二妃顾着扳倒对方,一时无瑕顾及自己,但只要她落入危机当中,这二人定会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当然,她相信夏清妃待遇亦与自己一般无二。

    至于与夏清妃所说的那番关于夏家的话,不过是脑海中一闪,忆及每回的命妇进宫均不见夏家的大夫人,出言试探一番罢了。毕竟,亲生的女儿进了宫,每年难得相见的时候,作为生母的均不出现,这本身就足够引人遐思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夏大夫人真的病重,但经过方才的一番试探,她敢肯定的是夏家里头并不太平,这种不太平甚至影响到了宫中的夏清妃。

    “娘娘,内务府方才着人来询问,仪郡王妃递了折子欲进宫来向娘娘请安,娘娘见是不见?”淳芊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行过礼后禀道。

    苏沁琬如今位列九嫔,又是一宫主位,是有资格传召人进宫的,但需提前报到内务府处,再由内务府呈至皇后,皇后准了之后方可以。但如今宫中无皇后,内务府便要报到燕贵妃及徐淑妃处,经由二妃许可后方准入。而燕徐二妃欲传召外头之人,却是要经对方允许,偏这两人从来便是死对头,无事都要挑出三分来,自然不愿意将自己之事交由对方裁决,是以这两位甚少会传召外人进宫。

    而朝中一品诰命夫人却是可以请旨进宫觐见的。

    苏沁琬有些意外,自上一回在仁康宫遇上这位仪郡王妃后,她便再不曾见过她,如今对方突然请旨觐见,确实是出乎她意料。

    她稍思忖了片刻,遂点头道,“郡王妃一片诚心,那便见吧!”她自问自己身无长物,拥有的不过是那点儿圣宠,不管对方有何图谋,最终成不成却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况且,对那位仪郡王妃,她其实倒是有几分兴趣的。

    得了准信,淳芊随即行礼退了出去向内务府传达主子的意思。

    翌日,仪郡王妃孟氏便在引路太监的引领下到了怡祥宫。

    与苏沁琬彼此见过礼后,孟氏便笑道,“不过才数月不曾见娘娘,娘娘倒愈发的让人移不开眼睛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照妾身说来,娘娘这是一日一变化,越变越出众了!”

    苏沁琬掩嘴轻笑,“郡王妃说笑了!”

    “妾身可从不开这样的玩笑,娘娘姿容绝世,明眼人一瞧便知,妾身又岂敢胡言乱语。”孟氏一脸正色地道。

    苏沁琬笑得更开心了,这位郡王妃就是有本事让人深信她的奉承话是真的,半分也不掺假。

    孟氏趁机又说了一溜的好话,直说得苏沁琬眉开眼笑,这才佯咳一声道明来意。

    “妾身此次进宫,一来是向娘娘问安;二来却是向娘娘请罪!”

    苏沁琬疑惑,“郡王妃此言何解?又何来请罪一说?”

    “小儿莽撞,前段日子曾与孙府二公子言语不合,都怪妾身教子无方,这孽障居然怀恨于心,昨日竟召集了人将孙二公子打了一顿……”孟氏满脸羞愧自责地道。

    虽上回与苏沁琬照了面,但她一直苦无机会再接触对方,昨日一听闻家中那极碍眼的庶子打了孙府公子,细问之下方知道那竟是宫中得宠的愉昭仪的表兄,她心思一动,立即命人将打了人的庶子绑了起来,又训斥了一顿哭哭啼啼欲请郡王作主的妾室,命府上大管事及她的管事嬷嬷带了伤药代她亲自去了一趟孙府。

    至于那对碍眼的母子如何在仪郡王面前哭诉的她也懒得管,直接向丈夫扔下“承爵”二字,他便再说不出其他话了。

    借由此事,她也得了个进宫的名头。

    苏沁琬两道秀眉蹙紧,孙培超什么德性她早已知晓,是个到处惹事生非的主,如今竟有如此胆量与郡王府的少爷对上,这倚仗的竟是她苏沁琬?否则为何这头郡王府的公子刚打了人,那头郡王妃便立即进宫请罪!

    她心中暗恼,她争取今日的一切,不是给别人当利用的资本的!

    “郡王妃言重了,孙二表兄素来行事无状,本宫早有所闻,他与贵府公子谁是谁非本宫更是不清楚,又岂敢承郡王妃这声请罪!”

    孟氏偷偷地打量她,见她说话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暗忖:难道这昭仪娘娘对那孙家……可是,孙家那老爷前不久刚连升了三级,若说无这位娘娘的作用在,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只不过,既然苏沁琬无意理会此事,她自是不会再提,她进宫来无非是套个近乎,至于那闯祸的庶子,若有必要,她不介意推出去。

    她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三言两语便又逗得苏沁琬掩嘴直笑,直到感觉时辰不早了,方起身告辞。

    苏沁琬笑盈盈地道,“本宫前几日刚得了一套翡翠头面,与郡王妃这身装扮极其搭配,若郡王妃不嫌弃,本宫便将它送与郡王妃可好?”

    孟氏惊喜万分,连声道,“娘娘赏赐乃天大恩典,妾身求之不得!”

    物件贵重与否无甚要紧,关键是苏沁琬这示好的举动,让她心中欢喜异常。

    总算是有所收获不是?

    ☆、61|56.55.1

    苏沁琬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如今居于深宫,对外头之事一无所知,仪郡王妃既有心讨好,倒不如通过她知晓外面之事,也免得自己不知何时被孙家顶着名头横行无忌。

    至于皇上的想法,当初她将仪郡王妃主动向自己示好之事告知了他,他既无甚表示,说明他并不在意。所以,与仪郡王妃的来往想来无碍才是。

    送走了孟氏,她思前想后终觉仍有些放不下心来,对如今的她来说,凡事先提前向皇上报备一下总是好的,这也可表明她在皇上面前的坦荡与毫无保留,还有依赖及信任。

    心中有了打算,遂吩咐半菱着人准备轿辇,她要亲自去一趟龙乾宫。

    半菱见她难得的如此主动,欢欢喜喜地连忙退出去准备了。

    龙乾宫外的小太监远远便见怡祥宫的轿辇过来,连忙亲自迎了上去,恭敬有礼地请着苏沁琬下了轿辇,行过礼后正打算问候几声,却听身后有小太监小步过来行礼道,“皇上请昭仪娘娘进去。”

    苏沁琬含笑谢过了他,也不用人引领,熟门熟路地微微提着裙摆往殿门走去。

    进了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长椅上冲她扬着浅笑的赵弘佑。她抿着嘴上前几步行礼问安,看到递到她面前的大手,顺手便将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借着力度起了身,旋转了半圈坐到赵弘佑怀中,搂着他的脖颈,顺带着在他脸上亲了一记,娇娇地笑着道,“皇上怎的就知道是臣妾来了?”

    赵弘佑却不像以往那般搂着她逗乐,大掌只搭在她后腰处固定着她的身子,清咳一声轻斥道,“不成体统!”

    苏沁琬正感意外,却听身后有女子轻柔的问安声,“嫔妾见过昭仪娘娘,娘娘金安!”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望,见方嫔赫然站在她身后不远,正向她行着礼。她连忙从赵弘佑怀中跳了起来,尽管脸上飞起了红霞,可却依然故作若无其事地朝方嫔摆了摆手,“免礼!”

    赵弘佑见她这副明明尴尬得要死,偏要扮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因这小狐狸一番举动带来的那点不自在一下便消散了,眼带揶揄地笑看着她,也不出声。

    苏沁琬偷偷瞪了他一眼,坏蛋,也不提醒她!

    方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二人的举动,只觉得这二人间萦绕着一股旁人无法插足的亲昵,她垂下头去再福了福,“嫔妾突想起宫中有事,请皇上容嫔妾先行告退!”

    赵弘佑也不留她,点了点头便准了。

    转身出门那一刻,她不着痕迹地扫了屋内的两人一眼,见愉昭仪正扯着皇上的袖口,虽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皇上眼中的无奈与宠溺却根本掩饰不住。她不敢再看,低着头退出去了。

    确信屋内如今只有自己与皇上,苏沁琬又一屁股坐到他腿上,揽着他的脖子撅着嘴撒娇道,“明明屋里有人,皇上也不偷偷提醒一番,害得臣妾被人取笑!”

    赵弘佑搂着她的纤腰笑道,“往日朕说了你多少回,不许没规没矩,可你偏是不听,还道什么只有朕一人瞧见。需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今日可不正正应了此话?看你这只小狐狸日后还敢不敢!”一面说,一面抬手捏了捏苏沁琬软软嫩嫩的脸蛋。

    苏沁琬嘴巴撅得更高了,一脑袋扎到他怀中,在他胸膛上胡乱地蹭,直让赵弘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如今方知道羞了?平日端得一副娘娘仪态今日可算是露馅了。”

    “臣妾都羞死了,皇上还取笑人,也不哄哄……”闷闷弱弱的抗议声从他怀中透出,赵弘佑笑得更响亮了。用力将羞得无地自容的小姑娘的脑袋挖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蛋,见她小嘴嘟得长长的,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咬了咬,“就要让你长长记性。”

    本还想再趁机逗弄几句,却见面前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下子便变得水雾朦朦起来,终是心有怜惜,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好好,朕不取笑你了。”

    此时不得寸进尽简直是笨蛋,苏沁琬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是笨蛋,所以她很干脆地委委屈屈控诉,“臣妾都要难过了,皇上怎的不哄哄……”

    赵弘佑哑然失笑,娇娇软软香香的小姑娘坐在他怀中,糯糯的让他哄哄她,这样的可人疼,让他心软成一团。用力将她搂得再近些,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脸上亲着,一面亲一面道,“好,是朕不好,不该在小狐狸快羞死的时候取笑,下一回一定注意提醒,就算一时忘了提醒,也下令旁人不许偷笑……”

    苏沁琬心中好笑,这九五至尊肯定不曾哄过人,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赵弘佑察觉她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明白自己被这小狐狸戏弄了,又好笑又好气地在她腰间软肉上掐了一把,痒得苏沁琬‘咯咯咯’地笑着往他怀里钻,一面躲一面求饶,“皇上饶命,再不敢了!”

    “小混蛋,连朕都敢捉弄,简直反了天了!”赵弘佑板着脸一脸严肃,手上动作却不断,在她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掐掐,引来一阵阵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直到见怀中的小狐狸笑得几乎快岔气,他方停了动作,目光紧紧锁着那张酡红明艳的小脸,心神蓦地大好,伏下脸去一面轻轻亲着那芬芳甜蜜的双唇,一面喃喃地唤,“小狐狸……”

    苏沁琬甜笑着反搂着他,仰起脸迎接他的柔情蜜怜,唇舌相依,温情脉脉。

    依依不舍地离开仿佛总是品尝不够的丹唇,见怀中人原就酡红的小脸如今又添红霞,娇喘连连,无力地软倒在怀中,赵弘佑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沁琬平息了急促跳动的心房,抬眸便对上一双溢着温柔怜爱的漆黑眼眸,心中仿似被物体击中一般,平缓下来了的心跳又不自禁的‘呯呯’乱跳起来,这一回,却是与方才因亲吻而带来的心跳加剧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她也分不清。

    她有些慌乱,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不受她控制一般在她身体里四处乱窜,搅乱她的心神,让她顿生不知所措之感来。

    “小狐狸?”见她神色有异,赵弘佑不禁疑惑地唤了一声。

    苏沁琬努力压抑那异样感而不得,干脆一头扎进他怀中,企图掩饰那些心慌意乱。虽是仍搞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潜意识她却知道那是她不能触碰的。

    赵弘佑不明所以,想拉开她问个明白,可苏沁琬却将他抱得紧紧的,他拉了几下拉不动,又舍不得下力气去硬扯,只能无奈地笑叹一声,伏到她耳畔低声取笑道,“都这般大了还像个孩子一般爱撒娇,也不怕人知道了笑话!”

    瓮声瓮气的弱弱反驳声响起,“哪有,臣妾不过、不过想取取暖……”

    取暖?赵弘佑失笑,这借口扯得有够烂的。好笑地摇了摇头,大掌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也不再催促,任由她赖在怀中。

    苏沁琬却愈发的焦虑起来,尤其是感觉背上那柔和的动作,心跳不但不平缓下来,反而越跳越急促,慌得她更是往那温暖厚实的怀抱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失序的心跳回复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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