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富贵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被他的怒火扫到。明明昨夜又哭又闹的都没事,今日一大早的怎的就发这么大火了?

    若是知道个中缘由,他还能瞅准机会劝上一劝,可一大早他候在外头,并不曾听到里头两位主子有什么异样响声,就这般突然地见皇上沉着脸从屋里出来了。

    唉,真真是愁死人!

    皇上脸色不佳地离开,自然引得怡祥宫众人担忧不已,柳霜本想着劝上一劝,可见苏沁琬一脸的平静,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劝起了。

    偷偷问进屋里侍候的淳芊及秋棠二人到底两位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娘娘为何会跪在屋里,可两人均是摇头不知,她们进去的时候,苏沁琬已经跪在了地上。

    柳霜无法,只能不痛不痒地劝慰苏沁琬几句,苏沁琬顺从地点头,旁的一句也不多说,更是让她束手无策,只能暗暗祈祷着这两位小祖宗不过是斗嘴呕气,很快便又能和好。

    ***

    “皇上,是昭仪娘娘!”方嫔,如今该称方容华,目光落到不远处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花束的苏沁琬身上,柔柔地提醒。

    赵弘佑一下便停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苏沁琬抱着花束冲淳芊笑得无比欢喜,心中一堵,这连日来的闷闷感觉又涌上心头。

    这小混蛋倒是过得滋润啊!还有心情逛园子摘花,还能笑得那般灿烂,可见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再一想到自己这几日的烦躁不安,赵弘佑顿时更为不平了,语气也有些冲,“朕有眼看,无需你刻意提醒!”

    方容华一愣,若有所思地望了望他,又望向明明已经发现了她与皇上,却偏偏装作没看到一般扭头就走的苏沁琬,心中突然有些好笑。

    难怪这几日龙乾宫中气氛如此紧张,上至大总管郭富贵,下至扫地的小宫女,个个屏声敛气,连透个气也不敢发出声来。

    原来是这一对在闹别扭!

    嘴色不由自主便勾了起来,真是有意思,倒没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赵弘佑虽表面看来对苏沁琬的出现不甚在意,实则眼角余光却总是往她那边扫,自然也是看到了苏沁琬那番故作看不到自己的举动,顿时肺都要气炸了,那小混蛋,居然胆敢无视他!简直是无法无天无君王!

    眼神带火地盯着那个可恨的娇俏身影越行越远,只恨不得冲上前去抓住她痛打一顿,以一泄连日来的火气!

    “娘娘,皇上在那边呢,咱们这样就走真的适合吗?”迈着小碎步寸步不离地苏沁琬身后的淳芊,想了又想,终是快走几步上前,凑到苏沁琬身边压低声音问。

    “皇上?皇上在哪啊?”苏沁琬故作吃惊,止了脚步四处张望,看起来就像是在寻找着皇上的身影一般。

    她这般反应,倒是让淳芊迷糊了,“方才奴婢给娘娘摘花的时候,皇上与方容华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头,娘娘难道不曾发现?”

    “啊?果真?你怎的也不提醒我呀?罢了罢了,皇上如今还恼着我呢,无谓去惹他生气了!”苏沁琬装模作样了一番,末了还作出一副万分沮丧的模样。

    淳芊立即便相信了,轻声安慰道,“都过了这么多天,皇上许是早就不恼了,娘娘莫要伤心。”

    苏沁琬心中好笑,亏得今日跟着她出来的是这个傻丫头,若是芷婵那个精明的,只怕骗不过她去。一下又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唇边笑意稍凝,很快便又如常了。

    主仆二人颇有闲情地一面赏着两旁的花花草草,一面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怡祥宫方向而去。

    捧着淳芊递过来的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感受那一缕缕甘甜的茶香,苏沁琬脸上是一片惬意自在。正走进来的芷婵见她如此模样,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明明那日闹得那般僵,可自家主子偏像个没事人一般,该吃便吃,该睡便睡,闲来或是与她们说说笑笑,或是到园子里散心,端的是好不自在。

    而龙乾宫那边,昨日郭公公那小徒弟偷偷向她抱怨,说皇上这几日心情不畅,已经发落了好几名官员,他们这些侍候的,更是动则被那冷嗖嗖的眼神吓得直打哆嗦。

    当事者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越想越头疼,想劝又无从下手,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敛敛思绪上前禀道,“娘娘,这是贺靖王爷纳侧妃的礼单,您瞧瞧可有需要添减的?”

    苏沁琬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便还给了她,“就按这样去办吧!”

    她对那温柔娴静的靖王妃极为好感,自然不喜这未来的靖王侧妃,何况靖王妃如今有孕在身,往日瞧着甚为爱重妻子的靖王居然在这样的关头纳侧妃,不得不说,苏沁琬心中极是不痛快。

    本以为这一对又会是如谦王爷与王妃那般的恩爱佳偶,哪想到她却看走了眼,靖王平日待王妃那般‘爱重’,尚且会在王妃有孕时纳侧妃,更何况那位一国之君待自己呢?

    果然谦王爷那样的是皇室唯一的例外啊!

    她感叹一声,将茶盏重又放回长桌上。

    也不知靖王妃得知夫君纳侧会怎样伤心,若是她对靖王爷无情还好,若是有情,只怕心中的难过会加倍。她一时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及早抽身,才不至于将来落到伤心绝望的地步。

    芷婵退下后不久,茉雪抱着一叠干净的衣物,脸色有几分凝重地掀开帘子进来,苏沁琬意外地望了望她,眼神满是疑问。

    茉雪咬着唇瓣,视线从淳芊身上滑过,苏沁琬心神领会,笑着吩咐侍立一旁的淳芊,“到外头去寻个花瓶,把方才你摘的花插好。”

    淳芊不疑有他,爽快地应了一声,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开了。

    “说吧。”

    茉雪上前几步,将抱着的那叠衣物放到一旁的长椅上,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外衣行至苏沁琬跟前,“这是娘娘平日所穿,娘娘细闻闻味道有何不同。”

    苏沁琬疑惑地接过,送到鼻端嗅了一会,摇摇头道,“我闻着与往日刚洗干净的并无不同。”

    “娘娘再闻闻。”茉雪坚持。

    苏沁琬无奈,凑过去微眯着眼睛细细地嗅,是往日浣衣局浆洗她的衣物所用皂角的清香味……咦?她一怔,猛地睁开了眼睛,仔细回味了一番,再次阖上眼眸,呼吸平缓,全神贯注地嗅着那股味道。

    似茉莉香,又似是兰花香……隐隐地还似是夹杂着另一种独特的味道,很浅很微,若非刻意,绝不能察觉。

    “这是?”她瞪大眼睛吃惊地望向茉雪。

    “确如娘娘怀疑那般,这些衣裳都混杂了其他的味道,奴婢父亲曾是香料商人,奴婢自小便接触各类香料,对天底下的香虽说不上完全了解,但多数常见及个别特殊的倒也十分清楚。加上奴婢曾在浣衣局当过差,对里头浆洗衣物的皂角味道更是熟悉,娘娘是一宫主位,浣衣局是绝不敢轻易更换不同香味的皂角。”

    苏沁琬神色渐显凝重,直起了身子道,“你继续说!”

    “若是奴婢没有猜错,娘娘衣物上混杂的那种微弱的香味,乃是产自南疆的惑云香。此香于男子无碍,可于女子却大为不利,若是长年累月闻此香味……”

    “长年累月闻此香味会如何?”苏沁琬心中一紧,急急地问。

    “再难有孕!”

    ☆、93|92.91.90.89.68

    “再难有孕啊……”苏沁琬满是惆怅地轻靠着椅背道。

    就是这样,在后宫中并不是你不去生事害人就能平平安安过下去,无论是当日被野猫袭击,还是后来被诬蔑杀害刘贵嫔,哪一回是她主动挑的事?

    “娘娘放心,昨日之前的衣物并无不妥,而且,此香偶尔闻到几回于身子是无碍的。”茉雪轻声安慰。

    惑云香味道甚微,若非她天生对香味敏感,也是绝对察觉不了的。而这一回,对方却是加重了份量,味道自然浓了些许,使得她一下子便发现了,娘娘能闻得出香味,也是这个缘故。

    苏沁琬久久沉默不语,茉雪不见她反应,忍不住又轻声问,“娘娘可要安排人彻查此事?”

    “此事除了我,你可还曾告诉别人?”苏沁琬突然出声。

    “并不曾,奴婢一发现有异便来寻娘娘了。”茉雪摇摇头,她本是打算先告诉柳霜的,奈何柳霜却出去,这种事又耽搁不得,所以她便直接来寻主子了。

    苏沁琬点点头,“此事你便当什么也不知道,我自有道理!”

    茉雪一惊,本想问一问,可见苏沁琬已经半阖着眼眸,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是以虽心中不解,但也不敢再多话,微微福了福便退下去了。

    屋里便剩下苏沁琬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一叠沾染了惑云香的衣物上,片刻之后冷笑一声。

    自父母过世后,她再没有任性的资本,可是如今,她却想任性一回,想看看自己曾经付出的那点情意到底值不值得?

    若她赢了,即使下半生再不动情,但到底也算是无怨无悔;若她输了……

    输了又如何?这一生左不过都是这样了!

    ***

    “娘娘一早请安回去后便就着些小菜用了半碗粥,接着到怡祥宫园子里走了一阵子,中途还让淳芊姑娘教编织花篮,随即又亲自下厨做了些绿豆糕……”郭富贵越说越小声,皆因他发现坐在上首的皇上,整张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赵弘佑强压下心中怒火,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说!”

    郭富贵打了个冷颤,低下头继续道,“用过了午膳,再服了小桂子送去的药,娘娘歇了小半个时辰,芷婵姑娘几位陪着娘娘说了会子话,娘娘心血来潮便要教她们下棋。这会、这会许是仍在教着……”

    胸口越来越闷,越来越堵,堵得赵弘佑脸色更是难看。

    那小混蛋,便是离了他,依然过得有滋有味,瞧瞧,又是学编织花篮,又是做绿豆糕,又是教下棋的,真真是好不自在!

    与她的自在相比,他这几日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稳,心里总觉得被东西压着一般,甚是难受。期间也宣了两回方容华,可回回均是坐着坐着便走了神。一时觉得面前的女子太过于死板,一点也不如小狐狸灵动可人;一时又咬牙切齿地暗暗啐一口,那小狐狸哪里可人了?分明就是个可恶、可恨、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可是,要让他说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气那日她那番请罪之语?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要是说初时确是气她那番话,到后来更多的估计便是不忿了。

    不忿自己寝食难安,心烦意乱,对方却悠哉悠哉不以为然,照样过她的滋润小日子,丝毫不像旁的女子一般想方设法来讨他的欢心,求他的回心转意。

    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他烦躁地冲郭富贵挥挥手,“下去吧!”

    郭富贵立即噤声,恭恭敬敬地躬着身,足下步子却是与他有几分发福的身材截然相反,既灵活又飞快地退了出去。

    退出了门外,他抬起袖子拭了拭额上虚汗,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一个自个儿生闷气,一个偏是像个没事人一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让人想劝又无从下手,真真是一对冤家!还有那个生闷气的,明明回回听了这些话都会气上加气,偏又硬是仍让人事无巨细地将对方每日都做了什么向他回禀。

    这不就是自找气受么?

    ***

    “此事便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紧记切莫打草惊蛇!”京城的镇国公府竹园内,赵弘佑沉声吩咐。

    坐在他下首的凌渊连忙起身拱拱手,“臣定会万事小心!”

    “嗯。”赵弘佑点点头,经过这段日子的历练,这位年纪轻轻的探花郎确是不负他所望,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他得力臂膀。

    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转念间想到宫里某只丝毫不将他当回事的小狐狸,笑容一下便又敛了起来,烦闷地端过茶盅‘咕噜噜’地灌了一碗,看得凌渊疑惑不已。

    想了又想,赵弘佑终是忍不住问,“你可曾养过小动物?”

    凌渊一愣,随即摇头,“不曾养过,不过,孩童时曾帮着人照顾过几只兔子一段时日。”说到这,他眼中浮现一丝怀念。

    兔子?赵弘佑怔了怔,只一会又道,“若是那兔子不知好歹惹恼了你,你会怎样做?”

    凌渊再次愣了愣,好片刻才道,“会养着,便说明是心爱之物,既是心爱之物,纵是偶尔惹恼了也不过小惩大诫一番,又哪舍得再重手做些什么!”

    赵弘佑一下便呆住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的怡祥宫中,苏沁琬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搭在绣垫上,由着太医为她把平安脉。

    “娘娘这些日子除了服用下官所开药方外,可曾再服过别的药?”头发花白的李太医收回把脉的手,沉声问。

    苏沁琬轻轻放下微卷着手袖,“本宫每日只服用小桂子送来的药,其余的并不曾服过?李大人,可是本宫身子有何不妥?”

    李太医皱着眉顿了片刻,最终却只是摇头道,“娘娘身子并无大碍,会有头昏目眩之感乃是身心过于疲累所致,平日里只需多注意歇息,切莫深思多虑,下官稍后煎了药再命人送来。”

    “麻烦李大人了,淳芊,替本宫送送李大人!”苏沁琬微微笑着点头,侧过头去吩咐淳芊。

    再细细地交待了几句凌渊,又陪着乔峥下了几般棋,赵弘佑便回了宫中。

    心有烦躁地将奏折扔到一边,又是请他册立皇后,这些陈年老调,他们怎么就老是说不厌呢?赵弘佑揉揉额角。片刻之后又拿起另一本,瞄了一眼后动作微顿,而后轻靠着椅背。

    子嗣……放任了这么多年,他也确实需要有自己的子嗣了,况且小狐狸又调养了这么久,想来身子已无大碍,说不定很快便能为他孕育子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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