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又不是不知道,弈趣斋那位沉迷在棋局里就是不愿意动的,等会妾身让人去转告她就是。”温尔雅道:“您今日也该累了,王妃这边,就交给妾身来安慰,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宋凉臣抿唇,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眼。

    她这回像是铁了心似的,当真不再理他了。

    “也罢。”宋凉臣起身,低声道:“你们也早些歇息。”

    众人起身行礼,宋凉臣起身便走了。

    一声冷笑从床榻上传了出来,吓得宁淳儿抖了抖。抬眼看过去,一直一动不动的江心月突然坐了起来。

    世子爷已经走远了,她这会儿又想干什么?温尔雅抿抿嘴,正要上前安慰两声,就听得床上的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一句话也不想多听,该想明白的早就明白了,该怎么做,我自己知道。”

    她的嗓音不知道是哑了还是怎么,听得人凉飕飕的。宁淳儿缩缩肩膀,第一个跑了出去。温尔雅点点头,带着于氏也退下了。

    “王妃。”穿金站在旁边低声道:“有消息说,王爷已经将您贬为了侍妾,奴婢与戴银恐怕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伺候了。”

    “没关系,都走吧。”江心月笑了笑,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却明亮了许多:“不是我的终究留不住,侍妾就侍妾吧,就算是个侍妾,我也该回王府去。”

    穿金一愣。

    宋凉臣没回相思苑,而是站在花园里发呆。夜风清凉,吹得他酒意尽散,清醒之后,疼痛之感反而更浓。

    十年楼前江心月啊,他当如何呢?爱不得,恨不得,近不得,远不得。上天要给他这样的难题,他除了接着,还能做什么?她怨他,是怨他对沈美景动了心吧,可是,他大概只是欣赏她的好,若说动心,倒也未必。

    未必吧……

    “主子。”玉树和临风终于从王府赶回来了,一回来就看见世子爷在花园里望月,一脸的忧郁。

    相互看了一眼,临风上前道:“王爷对于今日之事十分满意,让属下二人回来,并带了左军监军的令牌给您。”

    宋凉臣回过神,侧眼就看见临风手里厚重的令牌。

    左军监军吗?接过牌子,他淡淡地道:“知道了。”

    临风挑眉,这位子来之不易,主子竟然一点都不开心么?发生什么事了?

    “玉树,我睡不着,咱们去城外池塘里采荷花吧。”宋凉臣突然道:“那里的荷花池很大,荷花也应该很多,可以摘回来一大捧。”

    “……这么晚了,主子怎么突然想起摘荷花?”玉树心直口快的,想到啥就直接开口道:“要哄江氏开心吗?”

    江心月最爱荷花。

    宋凉臣抿唇,抬步就走:“别多问了,跟我来就是。”

    玉树点头,临风自然也跟着走,只是走着走着觉得哪里不对劲:“主子,世子妃呢?”

    “她醉酒了,在相思苑。”

    临风挑眉,目光落在自家主子的手腕上:“那这手环…”

    “我打开了。”

    竟然是可以打开的?临风哭笑不得,可以打开的话,又为什么连他最喜欢的湖蓝锦绣袍子都给剪了?

    主子长大了啊,这心思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天色微微泛白,太阳升起的时候,宋凉臣抱着满怀的荷花回了世子府。

    穿金就站在门口,看见他,微微有些惊讶:“世子怎么在外头?”

    宋凉臣挑眉,这话不是该他问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37章 让开吧,世子爷

    穿金一顿,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街道,低声道:“奴婢刚送了江氏与戴银上车,正准备去给世子禀告。”

    “上车?”宋凉臣愣了愣:“去哪里?”

    “江氏说。既然已经是王爷的人,就应该回王府去伺候。”穿金垂眸道:“所以刚才已经上路,往贯城去了。”

    心里一沉,宋凉臣皱眉,丢开怀里的荷花,转身就往马厩跑。

    “主子!”玉树喊了一声。

    荷花散落满地,花瓣零落。风一吹就四处翻飞。

    宋凉臣牵了马出来,神情凝重,不顾一切地往贯城追去。

    “疼……”

    相思苑里,美景醒过来,捂着头嗷嗷直叫:“我昨天是被谁打了脑袋吗?”

    锦衣笑着端水进来:“世子妃昨日据说是大醉,现在头疼也是应当,来喝点醒酒茶就好了。”

    茫然地睁眼,外头又已经天亮了,沈美景看了看四周,叹了口气:“我又醒了。”

    “醒了还不好吗?”玉食将茶递到她唇边,笑眯眯地道:“一觉醒来,主子就翻身啦。世子爷吩咐下来,恢复您世子妃的身份,并且让掌管后院用度呢。”

    愣了愣。美景挑眉:“后院用度?”

    “就是账本和金库钥匙,以后后院的开支,都由您来管。”锦衣道:“以前是在温主子手里的,昨儿爷一声吩咐,等会温主子就得把账本给您送过来。”

    说着,顿了顿,看着门关着,忍不住小声补充了一句:“这差使是后院里最吃香的,好处极多,温主子大概也是不情愿交出来的。”

    管着钱的,自然都是肥差,沈美景了然。宋凉臣对她不错啊。这是患难与共出了点情谊了,所以主动改善她的生活水平?真是要谢谢他了。

    起身喝了醒酒汤,美景突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左手上还戴着一个手环,上头有精致的花纹,另一半已经不见了。

    不对啊!这手环不是要七天之后才能解开吗?她瞪眼,难不成世子爷昨儿将中间的小银锁给砍了?叉丰以亡。

    要砍早砍啊!害得她都排泄不畅了!

    嘀咕两声,美景翻身下床,更衣洗漱。

    “主子别动。”坐在梳妆台前,玉食轻轻替她再抹一次去痕膏,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这疤也快好了,您这两天小心些。别沾水。”

    “好。”美景笑眯眯地点头,脸也是女人的武器啊,先前被小白菜给废了,现在修好,怎么也能保护着点自己。

    别说看脸的男人肤浅,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啊,就算看在她好看的份儿上,将来有什么大风大浪的。宋凉臣也能偏着她一点儿。跟好色无关,这算是人的一种天性。

    “主子,温侧妃在外头等着了。”玉食看了看,低声道:“您小心些,这位温主子向来心思深沉。”

    她这一来就抢了人家饭碗,算是把人给彻底得罪了,还不知道温尔雅要如何刁难呢。

    沈美景点头,心里算是有了个数。

    “妾身给世子妃请安。”温尔雅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态度极好地双手捧上一个漆盒:“奉世子之命,妾身已经将后院的账本和钥匙全部拿来了。”

    “有劳。”美景伸手接过盒子,笑道:“温侧妃请坐。”

    “世子妃见外了,唤妾身一声尔雅即可。”温尔雅坐在旁边,抬头,眉目之间全是温柔:“先前误会了世子妃,心里还存有芥蒂,如今误会解开了,妾身也就赶着来给您赔罪。”

    沈美景挑眉,这位主子还真是个高手啊,会说话,三言两语地就拉近关系不说,丝毫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什么误会啊?”

    温尔雅满脸愧疚:“先前王妃说大婚之事是世子妃背后捣鬼,妾身也就信了,觉得世子妃是狡诈之人,不免多有抵触。昨日爷已经将误会全部解释清楚,妾身才知道自己轻信谣言,故而今日也是想来道歉的。”

    说着,转身拿过身后丫鬟手里的盒子:“世子妃见多识广,对宝贝想必是不太在意的。但是这一盒子浦东明珠得来不易,用来敷脸效果极好。还望世子妃不嫌弃,收下它,原谅妾身。”

    瞧这话说的,多棒啊。沈美景笑着接过来,朝她点头,她就喜欢这种一上来就送礼的,就是实在!

    “既然是误会,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我初来乍到,还有好多东西要你教教。”

    温尔雅含蓄一笑:“世子妃清楚这府里的女眷情况么?”

    “不太清楚。”

    “妾身这里特地准备了往常的用度清单。”温尔雅递了张单子过来:“府里三位侧妃,一位侍妾,除了妾身之外,宁主子擅画,这笔墨水粉的用度爷每月特地多给了五两。弈趣斋的师主子好棋,用度也是最少的,基本是呆在屋子里下棋不出来。那于氏擅长书法,同样也有每月额外的五两用度。”

    规矩还挺多,美景点头,一一记下。

    “至于妾身,妾身擅琴,没有额外的用度,却时不时要买两把好琴。爷说过,买琴的时候直接在账房支取即可。”

    擅琴跟买琴有什么联系吗?美景听着,忍不住抬眼看她。这富贵人家毛病就是多,喜欢弹琴买一把最顺手的不就好了?还非想起来就去买两把,真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现在她也不可能张口教训,只管点头就是。

    “正好是月末,世子妃清理了上个月的账目,这个月就可以开始分配各方各院了。”温尔雅起身道:“妾身也不多打扰,有什么问题,差人来绕梁轩问一声便是。”

    “好。”美景颔首:“你慢走。”

    温尔雅一笑,领着丫鬟退了下去。

    按照她说的这么一算,世子府这后院一个月的开销起码得五百两?各个女眷的月钱加起来就快一百两,还有各种额外用度,以及下人的月钱和吃穿。

    真有钱!

    翻开账本看了看上个月的账单,拿了算盘一阵敲敲打打,美景挑眉,扭头问锦衣:“上个月你们的月钱发了吗?”

    “自然是发了,每月月初都会发。”锦衣道:“奴婢的月钱有二两银子。”

    一个一等丫鬟的月钱就是二两,算算府里这么多人,光是工钱就得差不多一百两银子。

    沈美景拿着账本再算了一遍,皱眉道:“奇怪了,那为什么上个月的支出总共才两百两银子?”

    光是月钱都不够发吧?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锦衣摇头:“温主子管账的时候,各个院子的主子都是没有怨言的。”

    奇人啊,怎么做到的?美景咋舌,忍不住再看了一遍账本,上面除了月钱支出,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连衣裳首饰都不添置的?世子府里的人这么节约?

    “世子爷去哪里了?”想起来,美景问了一句。

    玉食道:“一大早就好像是出去了,现在也没看见人。”

    毕竟是世子爷,也该他忙的。美景想了想,合拢账本道:“那咱们去府里看看吧。”

    “是。”

    宋凉臣在首乌山之前将江心月的马车给拦下了,满头是汗,已经做好了看她大哭一场的准备,毕竟她最近一直都在哭。

    然而车帘掀开,江心月竟然是微笑着看着他的:“世子爷跑这么急做什么?”

    微微一愣,宋凉臣竟然觉得有些慌,伸手摸了摸,只在衣襟上找到一片荷花花瓣,抿唇递给她:“你别赌气了。”

    江心月垂眼看了看那花瓣,轻笑一声,没伸手去接:“我没有赌气,世子不必想多了。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与其在世子府守一辈子活寡,我不如回去好好伺候王爷,兴许还能让我爹继续高升呢,您说是不是?”

    心里一阵钝痛,宋凉臣皱眉道:“你何苦这么作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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