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霍岐山虽为兄弟,年龄上却等同于父子,从小霍岐山便是严兄,各种心狠手辣的招数他都见过,他也因此一向喜欢同霍岐山唱反调。

    同大家招呼过,他就特意贴着霍岐山坐过去,给霍岐山找不痛快。

    霍岐山说什么,他都应和,应和地过快反而显得虚假。

    几句话聊下来,霍岐山的脸色便愈加黑了起来,深沉如同窗外无星无月的夜。

    黑脸的速度比霍季青预计地还要快很多。

    好在一盏茶过,霍岐山很快便点名席宴清和霍灵均跟他走,对峙格局就此瓦解。

    ***

    霍季青挑逗够了霍岐山,才在大嫂纪倾慕的招呼下,进餐厅填满空了大半的胃。

    他吃,霍之汶就站在一旁看。

    等他慢斯条理地吃完,霍之汶才指了指他额角挂的彩问:“怎么弄的?昨天你的脸还是你的脸,今天怎么就被纱布侵犯了?”

    霍季青避过纪倾慕,推霍之汶往一旁无人的小阳台走,声音放得极低:“被人咬的,纱布这玩意很无辜,哪像人阴险狡诈和纯真无辜能自由切换。”

    这话听着怨念有些大……

    霍之汶主动往阳台靠近:“迟到就因为这个?”

    霍季青没否认:“命不好,犯小人。”

    是犯小人,还是犯女人?

    霍之汶想起他此前说过的女骗子,提醒他:“二叔,过会儿跑快点,我妈不会放过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家里你最怕她,我知道。”

    霍季青摸了下自己额角的白纱,完全不惧:“大嫂问,我就告诉她我看上的女人已经嫁给了我大哥。”

    霍之汶摇头,懒得提醒他那个时候他才三岁:“纪女士只是表面温柔,这句被人用烂的话毫无战斗值。”

    霍季青听得认真,没泄气,还对霍之汶眨眼:“大不了哭一场哭出大嫂的母性,搞得定。”

    他转而问霍之汶:“菜我已经端上桌了,看过没有?”

    霍之汶点头:“功力不减。如果被反咬被告诽谤,查找到你头上,律师费我可以赞助。”

    霍季青神色飞扬,清俊的眉眼间夹杂着一丝得意:“小意思。”

    而后又眉眼沉寂下来,带些肃色:“只要你确定材料没有造假。主楼里所有的内容都是点到即止,没有附加揣测演绎。我理解诽谤的含义,反被泼一身污水的事也不是没遇到过,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学到也该学到独善其身,自保毕竟是人的本能。”

    “不用担心我。”

    想起刚刚被霍岐山叫走的席宴清,霍季青又忍不住开口:“反而我比较担心你。”

    接下来这个问题他问过霍之汶,但总是对答案不满意:“做这些,值得吗?不会累吗?”

    要费尽心思,要用力筹谋,她明明可以放手不去管这些事情。

    他希望霍家的女儿,可以活得更简单一些。

    不用在商场上征伐,也不用为感情奔走。

    他孤身游离这些年,知道独当一面的艰辛。想开口劝霍之汶可以偶尔同万千女子一样撒娇耍赖,可又觉得这些事情放在她身上,光是想想都万分不和谐。

    她站在那里,最珍贵的就是勇敢无畏。

    和她一起长大这些年,他从来看得明白。

    ***

    值得吗?

    累吗?

    霍之汶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

    她望向霍季青的眼神始终静如深潭:“世界上不是每件事情都可以划分的清清楚楚。我能找出来很多值得的理由,比如他以身相许我得回报,可那都不是全部。二叔,我当时冲破障碍牵了他的手,就要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这样,你是不是更能接受一点?”

    至于累。

    她有生之年最累的瞬间,一是多年前朝夕相处的杜栖月在退役前,在对着她畅想了此后几十年的人生之后,骤然死于军演生命落幕;二是家中老幺霍之零,在最好的时光被车祸夺命。

    在生死之前,一切都是小事。

    这样的除夕夜,她不想谈及生死,最后只是对霍季青笑。

    眉眼一弯,明艳绽放。

    有些霍岐山式的坚持和顽固。

    霍季青戳了下自己受伤的额角,叹气:“你们几个讲起道理来都是成套贩卖。你喜欢的,我也只能喜欢着,哪里来的接不接受。”

    他这话乍落,霍之汶眉峰一蹙:“受刺激了?怎么突然说话酸溜溜的。比我小时候帮你抄的那篇情书都酸。”

    这话题到这里骤然扭曲,完全不能继续下去,霍季青急了,开始直呼她姓名:“霍之汶,要不是我草书造诣深,我用得着你?!”

    ***

    当晚席宴清从霍岐山那里脱身,刚往洗手间的位置走去,突然被身后一股力道抢先推了进去。

    大理石台面过于冰冷,身前的仪容镜上,映出身后霍季青那张被时间定格的带些稚嫩的脸。

    霍季青锁了门,冲他一笑:“不介意一起吧?”

    席宴清自然理解他的本意:“二叔,你想和我说什么,不用避人耳目到这个地步。你想说的话,内容……很……见不得人?”

    霍季青咀嚼席宴清的这些字眼,觉得自己一上阵就遭遇了奇耻大辱,这小子不好对付。

    他敲了敲席宴清的前胸:“太瘦了,能撑起什么来?”

    他明显话里有话,席宴清笑意缓淡:“二叔说的对。撑不了太重,但能最多撑多少就会撑多少。”

    霍季青嗯了一声,而后出击:“我不太喜欢话里有话的话。”

    他理所当然到完全忘记是他自己先话里藏话。

    席宴清按兵不动,霍季青有些犹豫,却还是干脆地短兵相接,直入正题:“我知道你的一切,你们家那部分,我不喜欢。”

    “蚊子通过我知道这些,我更不喜欢。”

    “她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在我眼里,世上的男人都不太配。”

    霍季青说,席宴清就听。

    从他入霍家,霍灵均、霍岐山,以及眼前的霍季青,霍之汶身畔的每一个男人,都视她如珍如宝,从前他感受的到,如今他看的清。

    他要感谢这些人,在他不曾出现的年月里,在霍之汶身旁。

    免她无枝可依,免她颠沛流离,更感谢他们的纯粹,让她对身边人抱有坚定无比的信任。

    霍季青没有继续独白下去的意思。

    他平时看似纨绔,认真起来,却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属于天之骄子的浑然天成的气势。

    这一间洗手间的空间不算小,可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已经几乎无法插足进其他任何事物。

    不声不响,已经莫名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隔了不过三秒,席宴清便别开钉在霍季青脸上的视线,浅淡一笑:“二叔,这点很抱歉,我没办法附和你,说我的确不配。”

    平日见得少,既然霍季青抢先开口,他并不吝啬说清。

    “走到今天,汶汶为我和她做过很多事情,也许你会觉得是我妄言,但每一件,我都承担的起。不然,就是她识人不清。”

    “无论是以席宴清,以霍之汶的丈夫还是流沙的父亲,不管是什么身份,无论我姓甚名谁,今天的她,非我不嫁,今天的我,非她不娶。”

    “我并非神祇,但她想要的,我都会尽力给。”

    “世界上自然不会只我一个人看到她的好。”

    “但是不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来她身边,我不会让世界上除了我之外的任何男人和她相配。”

    他理了理刚刚在霍季青的推挤下骤升褶皱的线衫,小臂微曲抵在一旁的陶瓷砖面上:“我知道你关心汶汶。未来几十年,我的任何做法您都可以批评,我如果做的不妥,该教训的时候,您千万别手软,随您高兴,只要您喜欢,揍哪儿都行。”

    霍季青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没再吭声。

    还能说什么?

    未来几十年这样的词席宴清已经含在舌尖对他说出口了。

    那是承诺,也是保证。

    这个男人那样自信,也很容易让别人感染他的坚定。

    这人不仅口气自信而嚣张,倏尔姿态放得很低搞得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这可真是冤枉,他不就是挤进来和席宴清共用了下洗手间吗?!

    ***

    除夕夜一晃而过。

    舆论发酵的速度很快,只历经一晚,争议已经铺天盖地地涌现。

    春节期间正值法定假日,除了全民讨论的春节,近些年日渐淡出大众视野的ce9602空难,也开始重新攀上各大社交网站的热门搜索和热点话题榜单。

    话题中牵扯到的关键词无非是“蔚蓝航空”,当年的遇难者亲属值佳节对遇难者的悼念活动,航班机组人员起底,以及围绕“新闻”真实性和时效性引发的争议,和不断被点到的媒体人的良心,以及在网络上流传的部分空难的部分黑匣子录音。

    恰逢德国某航空公司大型客机失联的消息透过境外媒体开始在全球范围内扩散,事关“空难”的各种信息从最终只是在网络上掀起的全民讨论,后继引发各大传统媒体的跟踪报道。

    初一当日,陆地带着温九前来拜年的时候,就和席宴清提及近来truth的几个相关选题。

    truth一向以新闻评论见长,而这一次事关ce9602空难的爆料不止是开启了大家对于那起空难的新的认知,更掀起民众对于媒体人的广泛质疑。

    陆地力图谨言慎行,很多问题上需要席宴清的肯定让他更为安心。

    他从来没把同席宴清的对话当做上下级之间的例行公事,一直抱有一种男人之间亦师亦友的态度。

    正值春节,他也没有占用席宴清过多的时间来讨论工作,等席宴清和他从书房下来,温九已经和流沙在院内堆起了雪人。

    **

    不远处视线之内的雪人面貌滑稽,体型可笑。

    陆地的表情写满了无奈,席宴清透过玻璃窗看到楼下开阔的空地内奔走的温九,即刻便明白陆地的无奈来自什么:“你们两个内部消化这件事做的不错。”

    陆地见温九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咬牙叹气:“特别不听劝,拿她没办法。”

    他话落,就见温九摘掉她的连衣帽,扬手往这边的玻璃窗上扔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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