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没有比这修罗场更加惨烈的场面了。
    “认不出我了吗?”
    “我才是真的。”
    她略显焦急地看着他们,莫名其妙地对着左边这个路之遥说了一句话。
    “你们都是真的,但你是二十五岁的路之遥,他是二十岁的路之遥。”
    梦中的她不受控地同时牵上两人的手,试图一碗水端平:“都是路之遥,那就一起吧。”
    李弱水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被这个无耻的自己震惊到了。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原本她以为自己的发言已经够奇怪了,可接下来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二十五岁的路之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从李弱水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上。
    寒光一闪,像是约好一般,两人的剑同时出鞘袭向对方,但二十五岁的路之遥显然更胜一筹,一剑刺中二十岁的他的心脏。
    艳红的血液染湿了白衣,被刺中的他紧紧抓住李弱水的手,强撑着对她扬起一个笑,却还是软了身体跪在地上。
    李弱水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她呆呆地看着倒下的路之遥,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左侧的路之遥转到她身前,轻轻摸着她的侧脸。
    “即便他是我,妨碍到我们,他便该被除去,不是么?你总看他,我会嫉妒的。”
    他拿出一把匕首,慢慢地从自己的左肩往下划去。
    “快看我这里,我受伤了。”
    尾调略弯,他像是献宝一般,将那红色的血珠送到她面前,送到她手中,似乎想要借此来讨她的欢心,博得她的注意力。
    ……
    救命救命!
    李弱水心里知道这是梦,但她无法挣脱这种恐惧感。
    就好像,有朝一日路之遥真的会变成这个样子。
    就在这危急时刻,李弱水的鼻尖突然嗅到了一缕奇异的臭味,将陷入沉睡的她叫醒。
    李弱水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额角的汗不停地滴下,心脏依旧突突地跳着。
    “怎么了?”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稍显冰凉的手触上她的额头,却只摸到了细密的汗珠。
    李弱水看着他,心里百转千回,嘴唇蠕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的视线扫向他的肩颈处露出的白纱,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不是知道吗?”他跪坐在床边,拿出手帕来帮她擦了汗。
    路之遥神色自然,行动间也有轻微的停滞感,看起来不像是好了的样子。
    他的伤都是她擦的药,上的绷带,确实很严重,可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外面在做些什么?”
    李弱水转移话题,将视线移向闭上的木门。
    在门外,原本安静得像没有人住的小院竟然突然热闹起来,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还伴随着隐隐的哭声,不知在做些什么。
    路之遥弯起唇,将擦了汗的手帕放到怀中,话里的内容意味不明。
    “在做些会让你开心的事。”
    李弱水:???
    什么开心事,外面的人都没了吗?他们离开这个村了?
    她带着深深的疑惑打开了房门,迎头便被奇怪的东西扑棱着粘到了头上,她取下来拿在眼前看了看,那是一张暗黄色的铜钱状纸钱。
    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将这暗黄的纸钱照得黄澄澄的,压抑中带了些明亮。
    她将纸钱放下,抬眼看着院内。
    空气中飘散着青色的鞭炮烟雾,带着淡淡硝石味道,冲得人眼眶泛泪,刺鼻极了。
    而在大院中,王氏夫妇正撕着纸钱抹着泪,跪坐在一块稍显年头的牌位前不停地念叨。
    “可怜我的孩子,十七八的年纪就去了,我们还没为你找到个好人家。”
    ……怎么弄得像他们真有一个女儿似的。
    之前卖惨难道不是演戏吗?
    在李弱水纠结要不要关上房门之前,王氏先看见了她。
    “李姑娘,你们起了?快来见见我女儿,我觉得你们很有缘分。”
    李弱水扶着路之遥将信将疑地走过去,靠近二人时不由得抓紧了他的手臂。
    她觉得自己草率了,方才出来时就应该带上剑。
    黄色的纸钱堆在铜盆里,火折子扔下,顷刻间燃起高高的红焰,火舌四处晃荡,卷上牌位的瞬间便猛地被王氏打灭。
    李弱水能从她下意识的急切和害怕中感到她的真心,即便这真心很是短暂。
    “……王、福蝶?”
    李弱水凑近看了一下,将牌位上的名字念了出来。
    这牌位正面被熏得久了,底下的字迹有些模糊不清,她的语气也有些迟疑。
    王叔吸吸鼻子,朴实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满。
    “我女儿叫王胡蝶,怎么是福蝶。”
    李弱水凑近仔细看了看,虽然颜色被熏得深了些,可这确确实实就是福字。
    他们是不是不认字?
    脑海中有了这个念头,李弱水假意点头,装作不经意地掉了那半张信纸。
    王氏转头看到了,却没有半点反应,反而还将纸捡给她,顺便和她说起了自己的女儿。
    “李姑娘,你们一定很奇怪吧,我们两个一把老骨头了还对你们这么热情,其实是因为正好到我女儿的忌日了,我们想给她积点德。”
    “我们就她一个女儿,七年前都已经给她说好亲了,就在沧州城里。本以为她能过去享福,没想到再也没能回来。”
    “今日她忌日,待会儿会有亲戚来祭拜,希望姑娘你不要嫌我们吵闹。”
    李弱水点点头,扶着路之遥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心里疑惑。
    她的眼神瞟向王氏夫妇大开的主卧房。
    主卧房里有一个不小的箱笼钉在墙上,应该是放牌位的地方,前面烧着一对白蜡烛,后面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画中的女子穿着朴素,但能看出容貌俏丽,身姿绰约。
    ……他们还真有一个女儿。
    李弱水有些动摇了,她忍不住皱眉看向院中烧纸的二人。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和恐怖?”
    李弱水拍拍路之遥的肩,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道。
    可路之遥似乎没注意这些诡异,只是笑着回应她:“不好玩吗?”
    ???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院中的榆树突然呼啦啦作响,骤然刮起的风将李弱水吓了一跳。
    她抬头看着摇晃的树枝,上面零星地挂着几张纸钱。
    这氛围烘托得太好,她已经有些紧绷了。
    就在这时,木门突然敲响,神经紧绷的李弱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抖了一下后立刻拖着路之遥挪到树下。
    王氏抹着眼泪上去开门,眼神欣慰。
    “你们每年都来,真是破费了。“
    木门大开,从外面涌进不少同样穿着朴素的人,他们手里带着菜或者肉,后面还跟着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
    王氏接过他们手中的东西,转头看向李弱水,对她解释道。
    “他们是我桃花村的村民,每年我女儿的忌日都会来一起做饭祭奠,已经七八年了。”
    李弱水看着这群人,他们语气熟稔,面容淳朴,大家一边聊起过去的事,一边做饭菜。
    那几个小孩进来后便冲向了李弱水这里,清脆的童音喊着她。
    “漂亮姐姐!这是个漂亮姐姐!”
    无一例外全是男孩,他们原本想扑上来,却在看到坐着的路之遥时缓了脚步。
    察觉到这些孩子的视线,路之遥弯唇对他们笑了笑,孩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是牵手围着他们转圈,嘴里欢呼。
    孩子天真,但李弱水却直觉不舒服,手不自觉搭上了路之遥的肩,靠他更近了些。
    李弱水和路之遥坐在榆树下的树荫里,周遭围着一圈孩子在唱童谣。
    而那些村民与王氏夫妇则是在忙着做宴席,聊得热火朝天,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一暗一明,一静一动,正无声地对峙着。
    李弱水不明白他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还是真的是好人?
    可他们昨晚试图用刀开门,这可不是好人所为。
    “桃花村,深山里,天似穹庐,河有宝珠,珠玉顺水下,金银碗里足……”
    孩子们唱着童谣,眼神热烈地看着李弱水,童音打破了以往的寂静,带来了几分热闹和童趣。
    在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中,木门再次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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