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在小巷子里对峙着,它不往后走,我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它,仿佛我们俩就是两尊现代艺术的雕像。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群黑鸦,从上空飞过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那叫声就像是什么信号一般,那只黑猫突然嚎叫了起来,一动也不动的身子也跟着一起颤抖了起来,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在以相同的频率抖动,看上去格外的吓人。

    我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两步,心里想着赶紧跑却又放不下这只猫,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观望了一会儿。

    没想到那只猫抖着抖着突然就倒了下来,眼里嘴里不断地往外冒血泡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像吃了毒药的样子。

    可是我曾经见过误吃老鼠药的猫,那猫死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吃了老鼠药的猫只会口吐白沫,不会一直往外冒血泡子。

    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那只猫在我眼前渐渐失去了力气,连动爪子的力都没有了,像是一滩烂泥一般躺在地上,一双眼眸子瞪得圆圆地看着我。

    不知为何,我和它眼眸对视的那一刻,忽然觉着好像有一股子阴冷的气息爬上我的脊背。我虽然心里清楚什么都没有对它做,可是真的对上了它的双眸之后,我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没有来由的愧疚感。

    这大清早的就看见这么不吉利的画面,我真是浑身发毛,害怕地又瞥了那只惨死的猫几眼就赶紧快步往学校跑去,拼了命一般的想要将这件事情抛到脑后。

    一进校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呆住了:班导正坐在钟塔的边上,不停的晃荡着他的两条小细腿,摇摇晃晃的样子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刮下来。

    我们学校进门正好是一栋高有六层的综合大楼,综合大楼最右侧是一个钟塔,比综合楼的楼体要高上两层,算是我们学校里最高的建筑了。

    因为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平时进钟塔的门都是打不开的,只有校工部有唯一的一把钥匙,学校也明令禁止学生试图闯入钟塔。这第一是为了学生安全考虑,第二就是钟塔内部构造太精细,维护成本高,维修成本就更高了,学校不想让学生们随随便便就上去弄坏这几百万的大钟。所以一般是没有人能够进去钟塔的,就更不用说坐在这钟塔上面了。

    和我一样有不少人也看到了坐在钟塔上的班导,纷纷聚集到一起。

    “学姐!你在上面干嘛啊,上面风多大啊,你下来吧!”

    喊话的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李伟。一个一米八的大汉子,红着眼眶对着八层高的钟塔扯着嗓子大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着急得都不知该说什么话了。平日里和班导关系最好的就是他,两个人经常混在一起打篮球,起初大家还以为他们俩是亲兄弟,后来澄清了之后大家又开始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那种关系,这样的传闻一直到前一段日子李伟交了女朋友才没人再说。不过班导和他的关系依旧很好,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

    当然着急的不仅仅是李伟一个,我们整个班的人都围在了钟塔下面,担心地仰着头盯着钟塔上班导的一举一动,生怕我们一个不注意他就从钟塔上面摔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看到班导坐在钟塔上,我的心里滑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背后,一定还隐藏着什么隐情。

    自从乔安去世之后,整个学校就像是死神降临了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莫名其妙的去世。每一个的死亡原因都很明确,就是找不出任何的理由去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死,就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他们前赴后继地去奔向死亡。

    对于刚才李伟的那声叫喊班导没有任何的反应,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依旧不停的晃荡着腿。

    “学姐,是不是我们班太不听话了所以你不开心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下来和我们说说好不好,不要一个人想不开啊!”李伟再次大喊,声音里的急切更盛了。

    班上的其他同学也纷纷对着钟塔开始大喊试图阻止班导轻生,只有我一言不发地站在最旁边。

    我不是不着急,我心里不比这些在钟塔下喊叫的同学淡定多少,只是我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好端端的班导怎么会爬上钟塔自杀,这根本毫无道理。昨天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还笑嘻嘻地说着要去约会,可是今天一早他就坐在钟塔上了。

    突然,我的脑中飞快的了闪过了一个念头。

    钟塔,对,就是钟塔。如果能够上去就能够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了。之前的乔安、老妖婆自杀都是没人看见的时候,这一次不一样,班导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我一定要知道。

    害怕班导会在下一秒跳下来,我不敢多加停留,立刻就往综合大楼跑去,想要去钟塔里面一探究竟。

    我快速地跑上了五楼,在钟塔入口的地方停住了。这扇门在外面被人用锁头锁死了,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出来,外面的人没有钥匙也根本进不去!

    被困在了钟塔之外,我顿时就有些着急,没办法,我只好跑到窗边扯着嗓子对楼下大喊:“钥匙!你们快去找钥匙。钟塔的钥匙!”

    “什么!你说什么?”

    五楼的距离实在是有点远,加上他们一旁不断地对班导喊话,我的声音在重重的音浪下显得如蚊子叫般细小,无奈之下我只能探出半个身子摇晃着手上的钥匙对着下面喊:“钥匙!钟塔的钥匙。”

    从我嗓子中嘣出的话还没准确地传到楼下同学的耳朵里,坐在钟塔上的班导就摇摇晃晃地摔出了钟塔的边缘重重地打在了地上。

    飞溅的鲜血和那一声沉重的闷响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随即就是不绝于耳的尖叫声和哭喊声,绝望、害怕、恐惧、慌乱、所有的情绪都能从四处逃窜的学生脸上看见。而我却像上帝一样正在高楼上俯视这一切,似乎这人间百态和我毫无关系,茫然得就像从来都不认识摔在地上的这个人。

    我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过了许久,警车和救护车呼啸地开进校园的时候我才从茫然中抽离过来,疯了似地往楼下跑。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对于我对于我们班的每一个学生来说早就已经不仅仅是班导这么简单,他既是老师,也是我们的兄长、更是我们最不可或缺的朋友。

    顾不得班导满身的鲜血我抱着他就哭了起来,“班导!学姐,学姐......你快醒过来啊,我还要请你吃饭呢!你怎么就从上面跳下来了。我还记得你在课上说你爱极了校门口的肥肠米线还有城东的烤猪蹄子。你要是醒过来,我可以请你吃十顿八顿都可以,你要是高兴我就算请全班一起吃都可以。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还能在学校里上学,你不是说我们班每一个同学都是你的学生吗?怎么现在我们还没毕业你就走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你这个坏老师,你这个坏老师。”我在他身边哭着、喊着、用手拍打着,他却丝毫没有回应,身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安眉,安眉!你冷静点!”李伟边流着泪边将我从班导身边拉开。

    悲伤的情绪控制了我的所有理性,我现在听不进任何的劝慰,只想着叫醒躺在地上的班导。

    “你放开我,你快点放开我!班导开学的时候还说要带着我们班去秋游,去唱歌,他答应了我们那么多的事情,怎么能说走就走?”

    “安眉!你清醒点,班导不在了!他连呼吸都没有了!”李伟梗咽地在我耳边大吼着,一张黝黑的脸占满了眼泪和鼻涕,通红的眼眶仿佛是被血浸过一般。

    我终于停了下来,再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将班导装进装尸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抬上车,又看着那辆车缓缓地从学校里开出去。

    后来的两天,我都在家呆着,学校给我们整个班都放了一星期的休息假,让我们自己平复一下心情。在家的时候,我什么也不做,就痴痴地想着当时老师跳下楼的前几分钟我为什么不直接找硬物把那把锁头砸了,为什么不撞门,为什么我要独自一个人上楼,哪怕多一个人,说不定我就能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了。

    可是,如果!世界上很多药都能买到,却独独缺了这么一味后悔药。休息了六天,我总算是接受了班导已经去世的这个事实。在他头七的这一天我起了一个大早,穿上了新买的一件黑色套装,将头发梳得高高地准备去参加他的葬礼。葬礼过后,他的遗体就要火化了,我们就算是真的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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