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询穿过这条街道,在另外一所住处听了下来,门口有两个气派的石狮子,还有一个守卫,彰显着这便是县城的富人区。

    守卫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季询。

    “季先生,你来了啊,县长已经等你很久了。”守卫也不通报,直接就将人请了进去。

    季询点了点头,今日县长休沐,他和县长便早就约好了,要来他家中指导县长的儿子。

    明年县长的儿子就要正式进入学堂了,不出所料,他便是他的老师。

    上次县长亲自把儿子推荐给他,希望他以后能好生教导他,不过那孩子似乎不太喜欢他,或者说根本不喜欢读书。

    他无奈地笑了笑,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

    “季先生,你来了啊,请坐。”县长今日无事,他早就知道季询今日会来,一边看书一边打发时间。

    季询闻声笑道:“仲兄,今日还真是有闲情逸致。”

    县长仲书永,今年也不过三十岁,他膝下有两女一子,最小的儿子,明年才满六岁,可以入学堂了。

    仲书永本来可以请老师在家里辅导孩子,奈何他的儿子不太听话,总是有千百种方法气走老师,他便打算明年把他送学堂去。

    仲书永摇了摇头,“你就别取笑我了,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愁小儿的事。”

    “他年纪尚小,可以一步步慢慢来,我这次带来了新版的《三字经》,仲兄可以让他先看看。”季询将一本书放在桌上,说道。

    这《三字经》是开学必学的一本书,也是孩子的入门书籍,除此之外,还有《唐诗三百首》《初步算数》等等,都是启蒙教育。

    仲书永点头称谢,心里却忧虑至极,他希望儿子能够以后继承他的衣钵,但那小子实在太贪玩了,和他小时完全不一样。仲书永小时候家境贫困,十多岁才有条件读书,刻苦非常。

    季询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长大了也就听话了,仲兄何必烦忧。”

    “唉,三岁就可能看终身,你是不知道小儿的情况,你且等等,我把他叫上来。”仲书永吩咐府上的小厮去把孩子叫来。

    季询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不多时,一个小童便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慢慢走进来。

    声音清脆,“爹,你叫我来做什么?”

    仲书永看到他就来气,“成何体统,快叫季先生。”

    小童似乎很害怕仲书永,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季先生。”

    仲书永见他态度不端正,正要继续训斥,被季询拦了下来,“无妨,我觉得孩子很乖巧。”

    仲文石今天五岁半,脑子上扎了两个小髻,身穿红色小衣,衬得脸颊白嫩,他比同龄人长得要高点,身子瘦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仲书永问:“石头,你这几日可有好好复习功课?”

    仲文石立刻站得端端正正,脸变得苦巴巴的。

    仲书永脸色一变,他向来对这儿子要求甚高,“先前我听闻你这几日都没出门,还以为你在好好读书,你且跟我说说你都在做什么?”

    仲文石每日只知道跑出去玩,还迷上了斗蛐蛐。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爹,我都在念书,我爱念书,念书使我快乐。”

    “尽胡说,你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那好,你把前几天学的诗背来我听听。”仲书永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

    仲文石已经学了月余的《小儿诗歌三百首》,可惜一篇都背不下来。

    仲文石平生最讨厌学那些诗歌,他嘟起唇,心里不乐意,又不敢违背父亲的命令,便张开嘴磕磕巴巴地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第一首诗居然背得很顺畅,他有些惊讶,继续背第二首:“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

    两首诗都轻松地背下来了,不仅是仲文石自己惊讶,就连仲书永都瞪大了眼睛。

    仲文石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就见他爹生平第一次夸他,“我就说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连几首诗都背不下下来,好样的,还能背吗?”

    第三首诗是什么来着,仲文石努力想了很久,还是一个字都没想起来,他以为爹会像平时一样责备他,哪知仲书永神色温和道:“没事,慢慢学,中午让厨房给你做点猪蹄补脑。”

    仲文石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被忽然温柔下来的爹爹弄得特别不舒服。

    正常情况下,他爹应该责备他,狠狠地揪他的耳朵,让他快去念书。

    季询看了这么一出,道:“令郎很聪明,完全不输仲兄。”

    “有什么聪明的,”仲书永心里其实也觉得文石表现不错,他道:“石头你过来,这就是你以后的老师,今天先由他带带你。”

    仲文石没什么精神,哦了一声,整个眼皮都耸拉下来了。

    季询和仲书永是多年至交,仲文石对季询也不陌生,对于对方当他老师这件事,他心里犯怵,毕竟这可是他爹的朋友,他也不敢像对待那些个老师这么过分。

    今日仲文石露了这么一手,让仲书永对他非常满意,只以为这小子真的开窍了,便让季询带他去书房念书。

    这县长府有两间书房,一间是仲书永的,他平日看书和办公就在此,另外还有一件比较小的书房,则是专门为仲文石所建的,可见对他学业的重视。

    季询去的是仲书永的小书房。

    书房里堆的书不多,季询注意到那本《小儿诗歌三百首》放在角落里都生灰了,他拍了拍书,道:“你小名叫石头,我也这么叫你吧,今日先来学《三字经》如何?”

    仲文石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反正这些书籍都无聊得紧。

    接下来,由季询先教,仲文石跟着念。

    他年纪小,心性不定,注意力也不集中,一会儿被外面的蝴蝶所吸引,一会儿又去看自己的手,总是不安分。

    一个时辰下来,念书效率并不高。

    季询道:“我考一考你,你把这段念一念?”

    他指着书本上的第一段,那段文字是他反复强调的,又刚刚学了,要想读出来并不难,况且他还打算让仲文石三日之内背下来呢。

    仲文石睁大眼睛,“人之初,性本善……”,他刚读了这一段,后面就不会了,只觉得这些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

    怪不得那些个老师都被他气走了。

    这仲文石若是真不学,他们还是可以罚上一罚,可惜他上课时,似乎又在学习,只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面。这样的人即便强迫他学习,也没有法子。

    季询问:“你可是更喜欢诗歌?”

    仲文石老实摇头:“不喜欢。”

    这个老师并没有骂他,让他胆子大了些,“凡是这些书我都不喜欢,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些?”他又重复道:“不喜欢。”

    季询一愣,随即失笑,“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背出来那两首诗的。”

    仲文石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就一下子就背出来了呢,明明爹把书砸在他身上,他都背不下来,这事简直太奇怪了,难道他就是别人口中说出来的神童?

    仲文石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季询说:“我听仲兄说你学诗歌都学了月余,之前连第一首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这才几天就能够完整地背下来,知道什么原因吗?”

    仲文石迷茫极了,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里写满了:什么原因?

    季询嘴角含着一抹笑意:“勤能补拙,你日日看,夜夜学,这些诗自然就印在你的脑海了,所以要对自己有信心。”

    仲文石摸了摸嘴角,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各种理由,便以为真是这么回事。

    见小童同意了自己的看法,季询笑意更深,“我过几日再来,下次给你讲授诗歌,你这几日便好好预习一下。”

    仲文石口上称好,心里却想着等季询走后,他就和隔壁的阿狗儿去河里捡石子。

    “对了,我上次借你的画册,你看完了吗?那是我的朋友的,她如今再问,我今日就要带回去。”季询说道。

    仲文石脸色一僵,似乎很不情愿,但这东西是别人的,他不得不还。

    他从抽屉拿出那几叠画册,急忙问:“季先生,这画册还有吗?我想买一份。”

    仲文石接过纸,顿了顿,那几张纸有些皱了,似乎被人常常把玩。

    罢了,大不了他在多印几张给云依依。

    “应该不行,这是友人所画,不是书肆卖的,也不归我管。”季询在意他的态度,好脾气地解释。

    仲文石顿时有些失望,复又好奇地问:“那还有没有后续,我想知道那只兔子最后怎么样了?”

    季询:“?”

    仲文石翻开其中一张画册,指着一张图,“你看,这个故事还没写完,我猜测是鹅偷了大黄鸡的大白菜,兔子肯定是被冤枉的。”

    季询当初只是随意翻了一翻,并没有详细看,如今才发现这后面几张画册,居然是一个系列故事,还有名字,叫什么《名捕快胖猪》,故事倒也简单,不过胜在有趣,由一个又一个小故事组成。

    他这次详细了翻阅了几张纸,发现这上面居然有《咏鹅》和《池上》这两首诗歌,云依依巧妙地将诗歌拆分,并且作为线索分配在图下,让人能够更好的理解。

    季询是个成年人,他看着图册只觉得还算新鲜,便不会有其他感觉了,毕竟这上面的内容对他来说简单至极。

    但如果用小童的角度去看……

    他忽然有种奇妙的想法。

    季询道:“也许还有后续,要是有的画册,我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仲文石眼睛一亮,此刻才露出孩童天真的笑容,“好啊,出了新的,你一定要快点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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