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阅端时没垫着东西,从厨房到客厅这几步路,烫得差点儿撒手。陈麓川瞅见她小心翼翼,嘴里还“嘶”了一声,急忙从椅上站起来将她手里的碗接起来搁到桌上。

    林阅捏了捏耳垂,笑一声,“谢谢。”

    三人坐下,还没见何珊从厨房出来。

    林阅看了陈麓川一眼,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妈,您别忙了,赶紧出来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话音落后,过了一会儿,何珊才走出来,解了围裙,挂在门把手上,到林阅身旁坐下。她神情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陈麓川站起身,将一旁的橙汁瓶子拿起来,斟了一杯,双手递到何珊跟前,“何阿姨,过来叨扰了,我先敬您一杯。”

    何珊瞅着那杯子,没接。

    林阅急了,然而经过方才在厨房说的那番话之后,她再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什么没做好,结果适得其反。

    陈麓川倒也不尴尬,仍是恭恭敬敬举着那杯子。

    片刻,何珊瞥他一眼,淡淡说:“这是瞧不起我呢,拿饮料糊弄。”

    林阅赶忙站起身,瞧见何珊眼风一扫,又坐下去,小声说:“喝白的吧,别倒多了。”

    陈麓川赶紧放了饮料,倒了小半杯白酒,再递给何珊。

    何珊这回总算接了,只与他很快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第39章

    一顿饭下来,只林立明在和陈麓川聊天,何珊全程默然不语,既不拆台,也不捧场。林阅每每打算帮着活跃活跃气氛,何珊一记眼刀便飞了过来,搞得林阅胆战心惊。

    吃完饭,林阅帮忙收拾碗筷,何珊将她手一拦,“你到外面陪客,把你爸喊过来。”

    林阅泡了两杯热茶,到陈麓川对面坐下。厨房门紧闭,林立明和何珊不知在里面商量些什么。两人都有些惴惴,陈麓川尤其。林立明虽同他交了底,然而方才何珊的态度,摆明了不甚乐意。

    林阅笑了笑,也不知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其实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了,我妈那张嘴,你也见识过,今天已经是给了十足的情面。”

    陈麓川也笑了笑,“嗯。”

    漫长等待之后,厨房门终于打开,林阅立马起身,喏喏道:“爸……”

    “林阅,进去帮你妈洗碗。”

    林阅转头看了陈麓川一眼,也不好说什么,顺从地进了厨房。

    林立明坐下喝了会儿茶,一时没开口。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麓川,我在阳台上种了盆栀子花,鼓苞了,你跟我过去瞧瞧。”

    上世纪修的老房子,从阳台望去,能瞧见厂房的大烟囱。老城区污染严重越发衰落,重工业渐渐都搬去了郊区,三三零工厂搬迁,也将是近两年的事。

    二十年前,这儿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工厂机器二十小时运转,从烟囱里喷出一股一股的浓烟。

    林立明见陈麓川瞅着远处的厂房,心里也颇有感慨,“你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我过两年也该退休了。”

    陈麓川笑说:“您一点不老。”

    “你何阿姨刚退休那阵,总是不适应,每天照常早起,早饭做好了,才想起不用上班。人一闲下来,日子就长;人一上了年纪,就受不得冷清,所以她总撺掇着林阅早点儿结婚。”

    陈麓川恭敬听着。

    林立明看他一眼,“我和你何阿姨不是古板的人,只要林阅真正喜欢,我们自然不会反对。但我们就林阅这么一个女儿,虽说给不了她最好的,但也是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但凡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日子过得和顺,不受一点儿委屈。林阅是女孩儿,我们更是看得娇惯一些。”

    陈麓川点头,“是。”

    “所以,你何阿姨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家里工作做通了,不让林阅受委屈,其他都好说。”

    陈麓川默了数秒,郑重说道:“叔叔,您放心。”

    林立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将阳台窗户打开,“你看看,这栀子花养得好吧?”

    硕大的一个瓷花盆,一株栀子花亭亭玉立,从叶间冒了几个洁白的骨朵儿,隐隐已能闻到浅淡的香味。

    陈麓川点头,笑说:“我爸最近也爱侍弄花花草草,但没您会养。他还买了七条金鱼回来,养了一周,全死了。”

    林立明哈哈大笑,“你爸当年在厂里,技术水准没得说,但论别的,完全不行,下棋也差,整一个臭棋篓子。”

    陈麓川笑说:“我爸前一阵还提到您,说有机会,再跟您切磋切磋棋艺。”

    林立明摆手,“我可不爱跟他下,输了还不服气,非得赖别人身上!”

    两人闲聊一阵,听见客厅里林阅在喊,便关上阳台门出去了。

    何珊收拾完厨房,也不闲着,几个屋里串出串来,丝毫没打算歇一歇。陈麓川有些过意不去,悄悄拉了拉林阅手臂,低声说:“早点走吧,叔叔阿姨也能早点休息。”

    林阅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跟林立明说了一声,又朝着卧室了喊道:“妈,我跟麓川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何珊没应。

    林阅无奈,低声让陈麓川稍等,捏着包走去卧室。何珊正拿着鸡毛掸子,左扫一下右扫一下。林阅从包里掏出被何珊还回的年卡,“妈,这个您还是收着吧,有空常去,我也放心。”

    何珊往她手里瞥了一眼。

    林阅哀求:“妈。”

    何珊这才把卡接过来,“我跟你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

    林阅点头,“我知道。”

    何珊看她一眼,张了张口,却也没说什么,“那回去吧,路上注意点儿。陈麓川喝了酒,别让他开车。”

    林阅鼻子发酸,点头嗯了一声。

    林立明将二人送到门口,又他们嘱咐注意安全,平日工作别太劳累,林阅一一应下。下楼,一直到家属区门口,林阅一路沉默。

    陈麓川牵着她手,也没说话。

    到了停车的地方,林阅说:“车我来开吧。”

    陈麓川点头。

    林阅看他一眼,却没往驾驶座去,忽然伸手,将他腰一搂。

    陈麓川手按在她背上,“怎么了?”

    林阅没说话,摇了摇头。

    她耳朵贴着他胸膛,能听见他心跳声,一声一声,极为有力。陈麓川便也抱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似是无声安慰。

    许久,林阅松了手,声音有点哑,“走吧。”

    车行出一会儿,陈麓川转头看着林阅,“我家里你不用担心,等一切打点好了,你过去打声招呼,认个门就行。”

    林阅点了点头。

    陈麓川将她放在档位上的手轻轻握了握,又即刻松开,“别担心,有我在。”

    林阅笑一笑,没接着讨论这个问题,静了一瞬,忽然说:“你觉得我辞职怎么样?”

    陈麓川微微一怔,“怎么突然想辞职?”

    “就……做游戏挺累,想干点儿别的。”

    “干什么?”

    林阅沉吟,“还没想好,就自己喜欢的。”

    “你不喜欢做游戏?”

    林阅沉默片刻,“……不那么喜欢。”

    陈麓川看她,“都随你,你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阅笑说:“要是我高兴什么都不干呢?”

    陈麓川将衬衫领口松了松,笑看着她:“那没办法,只能我再勤奋一点,努力养你了。”

    林阅笑了,“养得起么?”

    陈麓川说:“你要是不喜欢干游戏策划,辞职了也好,我也不想看你每天加班那么累。目前薪水,让你吃饱穿暖肯定没问题,但要是你想没事儿出去扫扫货,买个coach、lv,恐怕有点儿悬。总之我争取,再干两年,工资再往上翻点儿。”

    林阅笑不可遏,玩笑说:“去年跟柴薇看楼盘,沿湖有个独栋别墅特别好。”

    陈麓川煞有介事道:“那得找我爸拉点儿赞助。”

    林阅便说:“住别墅没什么好,上上下下麻烦,打扫起来尤其要命。我还挺喜欢我现在房子,就是小了点。”

    陈麓川表示赞同,“这让我想吃软饭都下不去手。”

    林阅笑说:“我去年买了房,装修完毕,存款一点没剩了。你找我吃软饭,肯定得饿死。”

    陈麓川仍旧宿在林阅家里,两人都加了好几天班,回去洗澡之后,倒头就睡。

    林阅合眼之前,将今日何珊所说的话仔仔细细想了一遭。

    无论陈麓川初衷为何,起码现在是在同她认真地谋划未来。

    她自小衣食无忧,想要什么,跟家里一提,基本都得到满足。唯独陈麓川,心心念念多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某一天突然得到,反有种做梦的虚幻感,是以患得患失,总怕一天醒来,一切都烟消云散。

    但既然已走到了这一步,这些担心都属多余,眼下一步一步,踏实走下去才是当务之急。

    ·

    陈麓川正打算趁着周末回家跟冯蓉好好提一提林阅的事,不管她反应如何,打个前哨,方便今后长期作战。

    结果回到家里一看,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只池子里有只王八,慢悠悠地爬。

    陈麓川跟冯蓉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她跟陈祖实跑去韩国了。

    陈麓川哭笑不得,“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不才下飞机,正打算给你打电话吗?”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起码得一周。”

    陈麓川苦笑,只得祝他们玩得尽兴。

    陈祖实把电话接过去,“对了,家里的龟儿子你帮忙照顾一下。”

    陈麓川瞅了瞅那乌龟,总觉得陈祖实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像在骂他,“我没时间天天回家。”

    “你就往池子里丢点儿食,过两天回去盯一眼就行。”

    “做饭的阿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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