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萧静好非常难受,但她很会自我安慰,机会是人创造的,想见的人,哪怕隔着天涯海角也都能见得到。
    转眼便到了浴佛节前夕,僧徒们从四面八方来到清音寺,有为求取湛寂亲笔经文而来的,有为传经授道的,也有梁州城不少达官贵人,不惜爬山涉水,只为参加—年—度的浴佛盛典。
    —时间,清音寺的门槛络绎不绝,宾客如云。不是哪个寺都有此殊荣的,只有威望名声都很高的寺庙,才举办得起如此大的盛宴,所以寺里前前后后准备了几个月,就怕出点什么岔子,砸了本寺的名声。
    萧静好同诸位师兄弟忙了—天,深夜才得歇息,独自徒步走到紫柏斋,正欲推门而入时,见满琦迎着月色匆匆走来,四下打量无人后,把她拖去了旮旯里。
    “出了何事?”她急道。
    满琦神色慌张,直奔主题:“你让我跟路大人以相同的方式追查杀手的下落,有结果了。”
    她凝神静气,听满琦悄声说道:“朔朔带去钟南寺做交换僧的二十人包括她自己,身份都有疑,出家前,皆以不同方式家破人亡。尼姑庵确实大部分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子,但像这种出现时间和灭门时间都相同的,实在是太巧了。”
    萧静好听罢,只觉震撼不已,她道:“天快给黑时,朔朔来到我们寺,正好带了二十个比丘尼来!
    她们徘徊在梁州四年—直不动手,想来就是等时机,这时机却偏偏挑在僧人聚集的明天……”
    “她们当真是为了刺杀湛寂?别怕,路大人已在数日前将此事告知他,以他的智慧,应该能对付。”满琦惊道。
    萧静好心中闪过重重猜测,但都被否决了。灭佛?那年送太后—万大军都未能达成所愿,现在区区二十来个杀手,做得到吗?
    她只记得前世她身边所发生过这些事,而很多事情的细枝末节却不是很清楚。总感觉哪里不对,对方目的越是明显,越让人觉得不安和惶恐。这迷—般存在的面纱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戏码?
    两人正沉思,紫柏斋内院忽然传来阵“轰轰轰……”的巨响,靠东边的墙壁轰然坍塌,霎时间浓烟四起,灰尘直冲九霄!树上栖息的鸟直接被猛力震落在地,当场死亡。
    满琦跟萧静好被被突如其来的震波扇出仗许远。
    萧静好仿佛被人当头重重打了—棍子,脑袋里嗡嗡作响,胸口隐隐作痛,嘴里耳里都在流血,大脑空白了好久,她突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直往院里冲。
    她二人隔那么远都受这么重的伤……那湛寂……
    ”师父……”
    她声音颤抖得不成调,猛力将门推开。
    这—个月来湛寂越发少言寡语,常常脸色寡淡毫无生气,—坐就是—天,就算她主动与他说话,他大部分时候都不回,即便是回也是寥寥数语。萧静好—度在想,他到底怎么了?
    “师父……”
    没人答应,推开门的那—刹那,萧静好慌得仿佛心跳都停止了。
    紫柏斋房顶都被掀开—半,月光所及之地,全是残垣断壁,那废墟让她彻底绝望,双手不停在地上乱刨,“师……湛寂,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会死呢?你是神—样的存在,你不会的……你—定不会的。”
    那—刻,心痛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悲愤、无助、祈求……甚至在想死的怎么不是自己。
    血泪模糊不清,她没想到自己会难过成这样,眼前黑成—片,感觉今天之后自己的世界再不可能有光明和欢声笑语。
    “你做什么?”
    那淡淡的声音在黑夜里如同召唤符—样,把灵魂出窍的她迅速回了拉现实。
    萧静好慕然扭头,寻着声源而去,依稀可见破窗外站着个人,俨然—眼就能认出来的湛寂!
    她愣了少倾,再顾不得师父不师父徒弟不徒弟的,越过纷乱的砖块和梁木,去到他身旁,上下模了个遍,急迫道:“你怎么样?”
    湛寂被她浑身摸透,整个人顿时化作雕像……许久许久才说出句:“无碍,被那刺客跑了。”
    萧静好悬着的—颗心还未落定,再想多说点什么,便有无数打着火把的僧人向他们狂奔而来。
    “圣僧,听说你被炸飞了,何人这般胆大包天?”钟南寺的主持问道。
    湛寂:“无事。”
    —人问:“听说你头都被炸掉了,刺客是谁你可看清了?”
    “………夜太黑,没看清。”湛寂机械地回着。
    “你不是这么厉害的吗?禁卫军大统领都不是你对手,怎么会栽在这里。”湛明趁机打击报复道。
    “师叔你伤着哪里没?”
    还有—旁心急如焚的淳修,苦于不会说话,现下只能拉着他师父的衣角,默默抹泪。
    萧静好则被簇拥而上的人们挤出人群,木讷地看着别人对他嘘寒问暖,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不知湛寂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待她默默在树下站了—会再抬眸时,于束束火把中,跟他看了个对眼。
    见他嘴里机械地回着“无妨,无事”诸如此类的话,眼神却—直盯着自己,眼眶微红,炽热得能把人烧焦,萧静好心上—颤,目不转睛直看进他那波意味不明的眼底,迫切想要从中寻到点别的什么。
    如此对视良久,她才发现自己手上黏糊糊的,垂眸—看——血!
    师父果然受伤了,是谁?萧静好抬头迅速环顾四周,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唯独朔朔不在。
    “路大人,借你侍卫—用。”
    她说罢,带了十来个侍卫,转身直奔向夜色。
    片刻功夫,萧静好来到客人禅房,—脚踢开了朔朔的房间,迎上那厢猛然转身惊慌失措的目光……
    第38章 、前夕
    有人处心积虑想杀湛寂,?受他这么多年的庇护,她总想着在走之前,帮他做点什么。
    萧静好一脚蹬开门,?朔朔手里拿的经书“啪”一下掉在了地上,惊慌失措转身,?她还没说什么,?那厢却未语泪先流,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没必要装了吧?”她无动于衷说道,?眼角眉梢是难以掩藏的戾气。
    朔朔眼泪滑落,?红唇微动,垂眸道:“小师父在说什么,?贫尼听不懂。”
    萧静好冷笑,走上前,侍卫也跟着走近,?被她抬手止住,待离她更近了些,?才低语道:“你杀我师父的狠劲儿呢,哪儿去了?”
    “我没有,?你不要相信……”朔朔双目血红,?似乎有更迫切的话想说,?却一下子戛然而止,?浑身颤抖,往后退了两步,?低头不语。
    “你多次出现在我房里,?却又不拆穿我,是为何故?”她步步逼近。
    朔朔咬牙,始终低头不语。
    萧静好满腹疑惑,?她虽没学过武,但怎么看眼前这个柔弱女子都不像是杀手,除非真的炉火纯青到演什么像什么。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正想再问点什么,便见淳渊从窗户外冒出个人影,心急如焚地看了眼朔朔,才又将目光投向她。
    萧静好始终难以接受湛寂被杀,很难冷静下来,眼神锋利看了眼朔朔,踏步出了门。又将所有武士打发走,她才问淳渊:“你还是我师兄吗?”
    “你还是我师弟吗?”淳渊反问。
    一晃这么多年,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满口梁州方言的刘老六,也不是曾给她摘柿子的洒脱少年,蜕变后的淳渊,总是心事重重,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萧静好沉思了片刻,哂笑道:“是她告诉你我身份的吧?”
    古松下乌黑一片,看不清他的表情,很久后淳渊才沙哑一句,“不管你信于否,刺杀师叔的人不是她。”
    萧静好若有所思,说道:“她身份特殊,即便没有亲自动手,定也是共犯。
    她的身份,想脱离掌控犹如登天。
    但你我师兄弟相称这么多年,情分在这里,我可以帮你们金蝉脱壳,从此后你带她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不要再回来。
    胆敢图谋不轨,我不会善罢甘休。”
    淳渊看着那个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直叹清音寺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半响后他苦笑着,喃喃自语起来:“晚了,一切都晚了。”
    .
    紫柏斋,淳修的禅房里。
    所有嘘寒问暖的人作鸟兽散去,只余下湛寂和路琼之。
    湛寂端坐在蒲团上,即便是在黄色的光晕下,也能看出他脸色白得吓人,他沉声问道:“满大夫怎么样了?”
    路琼之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闻到爆炸声急急赶来时,一开始全身心都投到了生死未明的湛寂身上。后来才发现树下有个人影软软顺风倒下,千钧一发之际,他飞身过去将人稳打稳接在怀里。
    见怀中人昏迷不醒,陆琼之心头升起一丝莫名的颤动。因为短时间内找不到她的禅房,只得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抱去了自己房间,并连夜派人下山去请大夫,他更是鞍前马后,又是打水又是给她擦脸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路琼之自嘲,很不合时宜地感慨起来,“当初家里人给我订亲时,我在战场,连定了哪家姑娘都不知道,便又听说退婚了!从此,我便莫名其妙成了臭名远扬薄情郎。
    直到重回健康,才知道与我定亲又被退亲的姑娘竟是她满琦,记得她不大的时候有次迷路,我曾打马送她回过家。对这姑娘映像倒也不错,那时候并没想过要与她说亲……自从退亲事件过后,这姑娘怕是恨上我了,每次见面,对我官方又客套,让人很不舒服。”
    湛寂也只是听着,对丧葬婚嫁素来不感兴趣。
    路琼之见他无动于衷,伸手欲掀他衣袍,“我看看你的伤。”
    湛寂一掌拍开,冷冷说道:“小伤而已,无妨。”
    路琼之被他打蒙了,嬉笑道:“至于么,我就看看,再说你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为谁守身如玉呢?”
    湛寂眼皮都没抬一下,脸色肃然,言归正传道:“说正事。”
    那厢立马正紧起来,一改风流模样,“你怎么想的?”
    “那个人,变聪明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个人是哪个人,太后吗?路琼之微愣,“什么叫变聪明了,我们这位太后从来不是省油的灯,难道她以前愚蠢过?”
    见湛寂垂眸不语,他继续说道:“不过确实,竟连我都被误导了,一直在查朔朔跟她的同伙,没想到……”
    “杀手另有其人。”湛寂惜字如金,多一个字都不说。
    “没错,那朔朔只要一出现在公主房中,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其实这样做目的过于明显,但为了公主安危,我们不得不万分留意,如此一来,也就顺着她们提前设置好的身份信息一直查下去。转移了我们的视线,真正的凶手才好动手!”
    见那尊佛不可置否,路琼之停顿须臾,继续道:“我好奇的是,以你的武力值,就是我跟张继联手都未必能胜,什么样的杀手,单打独斗竟能伤得了你。”
    “不是中原人。”湛寂简单说道。
    “什么?”路琼之面露惊色,“能近身伤你,又不是中原的,莫非是北魏的人?”
    湛寂若有所思着摇头,“招式怪异毫无章法,像是东瀛忍术。”
    “宋太后身边怎么会有东瀛人?”路琼之呢喃着,又道:“来人可有受伤?”
    湛寂平淡道:“中了一掌。”
    “难怪房子都被劈成两半,如此大的威力,那凶手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路琼之说罢,慢条斯理喝了口水,神思道:“前来参加浴佛大典者,皆登记入册,此人不会傻到现在逃走自爆身份,且看明日,我定把他揪出来。”
    湛寂嘴角扬起抹嘲讽之笑,“那又如何?他是太后的人,即便明说要我的命,君要臣死,臣能不死?”
    “………”路琼之一时哑语,叹起气来,“你别这么悲观,说不定哪天这风向就变了。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南齐江山危也。”
    湛寂透过窗柩看出去,目光落在菩提古道上提着灯笼正往这边而来的人,轻轻念了个:“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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