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委员?”姜欣儿一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终于发现了今天的晚自习有什么不对,“对哦,学习委员他今天是不是没来上晚自习?”
    “你不知道?”陈信风脸上露出失望神色,“那算了。”
    姜欣儿看了陈信风两眼,有些别扭地安慰道:“别太担心了,学习委员成绩那么好,而且还是走读生,一天不来上晚自习多正常啊!倒是你,早点回宿舍吧,再晚就要被门卫爷爷骂了……”
    陈信风有些犹豫,拧着眉头道:“你不懂。”
    姜欣儿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你不说我怎么懂?!”
    陈信风停顿片刻,咬牙道:“越哥虽然成绩好,还是走读生,但他……总之越哥绝对不会逃课的!晚自习也不会!而且我刚刚听隔壁班的人说,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好像有个校外的人来我们教学楼这边打听越哥,之后……越哥就再也没消息了……”
    姜欣儿不以为然:“应该是学习委员的亲戚朋友吧,可能是学习委员家里有了点事,所以提前把他叫回家了。”
    温室里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摧残,甚至连校园霸凌都只存在于听说,因此这会儿听到陈信风的话后,当然也不会往坏处想,而是理所当然地找了一个常见且合理的理由。
    陈信风又瞪了姜欣儿一眼,像是恨铁不成钢:“你不懂!不可能会有什么亲戚朋友来找越哥的!”
    姜欣儿炸毛了:“又是‘你不懂’!你不说我当然不懂啊!”
    陈信风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少年义气占了上风,在可能有可能没有的危险和守密之间选择了后者。
    “算了,跟你说不明白!”陈信风一咬牙,掉头跑了。
    姜欣儿一愣:“欸?!你去哪儿?那边不是宿舍的方向呀!”
    陈信风吼了一句:“我去找越哥!”
    “哼!找人就找人嘛!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姜欣儿摇摇头,自顾自回宿舍了。
    7月12日,22:17
    夏日起雾的夜晚,往往都是冰冰凉凉的,叫人很是舒爽。
    可江城一中的雾夜,却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寒感,一些体质太弱的学生如果穿着短袖走在这样的雾夜里,甚至还会着凉感冒!
    很多老人都说,这是因为江城一中的前身是个乱葬岗的缘故,一到夜晚就阴气深重,所以活人随便在这样的夜晚乱走,当然是很容易生病的,不过这样的言论并没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毕竟这年头,哪座学校或医院背地里没有个“这里曾经时乱葬岗”的传闻?
    再说了,封建迷信都破除多少年了,谁还信这个?
    所以对老人这样的絮叨,大多人都是听听就算,只有在一些故作神秘的“学校怪谈”里,才会被人郑重提及。
    以往,陈信风这种拽哥自然也是对鬼怪传闻不屑一顾的人,可是当他在这个雾夜里跑过长长的校园小道,路过池塘边时,陈信风却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袋里冷不丁地想起了这个传闻。
    “一中这个地方啊,以前死过很多人的……”
    “你们在后山里看到的每一块石头,都曾经是墓碑……”
    “还有那座池塘……不该啊!不该啊!先人早就说过的,这里不能有水!更不能有死水!活水通阳,死水通阴啊!”
    “你们这样胡乱建造,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曾经的不屑一顾的言论,这会儿却一遍遍在陈信风脑中回响。
    四周一片模糊,原本该因放学而热闹的人声,这会儿却好似离他遥远至极,就好像他与那些人身处两个世界!
    而与此同时,池塘边上的小路,也越来越滑、越来越冷了。
    陈信风一脸拽样地走着,昂着头,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但事实上,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忐忑。
    很快的,大概走到二分之一的路程时,陈信风越发觉得脚下的声音不太对了,完全不像是踩到石子路上的声音,于是他给自己做了十秒的心理建设后,低头一看。
    “什——”陈信风刚挤出一个字,就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只瞪大眼看着脚下,心中狂吼:
    怎么会这样?!
    原来,此时此刻,陈信风脚下的这条小道上竟不知什么时候结了冰!
    盛夏的晚上,道路上竟然结了冰?!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陈信风心慌慌的,背脊发寒,手臂发毛,心生退缩。
    他看了看前头,又看了看后头,最终决定掉头往回,加快脚步,想要迅速穿过这个池塘,乖乖回男生宿舍渡过这诡异的一晚再说。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陈信风借着薄薄的光,眼尖发现池塘里好像飘着什么黑影。
    “不了吧,不要吧……肯定是幻觉,没错,这些肯定都是幻觉,是海市蜃楼那样的东西……不,就是纯粹的光的折射问题……”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要自己吓自己……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走走走,赶紧走,回到宿舍就好了……快走快走……”
    陈信风紧紧闭嘴,背后黏着毛毛的汗,一边在心中狂吼着一些自己都理不清的话,一边低头看路,目不斜视地想要快速离开。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来时走得很快的路,回程时却迟迟无法到达。
    陈信风脑中思绪越来越乱。
    “我是不是走得太慢了?”
    “怎么还没走到底?”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不不不,一定是心理作用……”
    “……所以为什么我还在这条路上?!”
    陈信风脑中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后背的汗渍越来越重。
    而就在这时,冷不丁的,陈信风看到挂着霜的小路上有黑色的液体向他的方向流淌过来。
    陈信风一惊,连忙止步,收回险些踩进黑水的脚,噔噔后退两步,慌张抬头,但在看到前方一双被水泡烂的运动鞋和两条挂着藻类疑似小腿的骨头时,头皮一炸,再不敢再向上看了。
    “咯咯硌……”
    四周越来越冷了。
    陈信风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但他不知道这样的颤抖是因为此刻的寒冷还是因为此刻的恐惧。
    他僵在原地,身体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尖叫都不敢发出,曾经希望时间快快过去的他,此刻却只祈祷这一刻的时间能够彻底定格,好叫前方的“不明物体”跟他始终保持距离,或者干脆祈祷身前的这个“东西”是个眼神不好的瞎子,根本没看到这条路上的他,或者……
    就在陈信风心脏狂跳,屏住呼吸,胡思乱想之际,脚步声响了起来。
    哒,哒,哒……
    满是水的运动鞋,走在挂着冰霜的石子路上,发出了一种古怪而令人胆寒的声音,向陈信风一点一点靠近。
    陈信风头皮发麻,脑中有一个声音疯狂尖叫,疯狂地催促他逃跑,可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凝固在了空气里,半点迈不开脚步。
    “快跑啊,快跑啊!”
    “动起来!快动起来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一片冰寒死寂中。
    一个出乎意料亲切的声音响起。
    “这位同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池塘边乱晃?”
    陈信风不敢抬头,不敢搭话。
    “你是哪个班的?别怕,我是02级高二二班的班长章新立,如果你是迷路了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宿舍。”
    陈信风额头冷汗狂冒,这一刻终于想起来了——
    十八年前,江城一中曾有一个学生晚自习走晚了,便在下雪天抄近路、意图穿过池塘走回宿舍。结果雪天池塘路太滑,他便失足落入水中,而恰好那时候四下无人,呼救也没人听见,于是他最后孤独无助地被淹死冻死在了池塘里!
    而那个学生,就叫做章新立!
    十八年前的水鬼……十八年前的水鬼啊!
    怎么这会儿却叫他撞上了?!!!
    而对面,话语还在继续。
    “这位同学?你怎么不说话?”
    “同学?你还好吧?要不我送你回宿舍?”
    陈信风抖得越发厉害了——
    这个水鬼想要做什么?
    送他回宿舍?真的是回“宿舍”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是不是像民间故事里说的那样想要找一个替身?还是单纯就是想要来害他?!!
    人前拽得不行的酷哥陈信风,这会儿面对越走越近的水鬼时,却是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恐惧无助之余还有满满的委屈:
    为什么是我?
    这么多人,为什么怎么偏偏是我?
    明明现在是夏天,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甚至自己现在要去做的是好事来着……为什么这要命的水鬼却找上了我?!
    陈信风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那只惨不忍睹的骷髅手抓住手腕。
    但就在这一刻,陈信风肩上一重,一条手臂搭了上来。
    “小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身形。
    随着这人的突然出现,陈信风就像是被一件激活,终于能动了。
    四周的冷意一扫而空,而那原本显得遥远恍惚的人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陈信风脚下一软,险些没哭出来:“越哥——”
    陈信风转头想要去看,但一只手却按在他的脸上,不容置疑地将他的脸扭向正前方,而后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行了,大晚上的跑池塘来溜达什么,你赶紧回宿舍,再晚就要关门了,我也该回去了。”
    陈信风冷不丁被扭过头,心里吓了一跳,紧张不已,还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恐怖而少儿不宜的东西。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时候他的身前只有一条两步就能走到尽头的短短的石子路,和不远处几乎触手可及的同学。
    ——刚刚……发生了什么?
    陈信风不敢置信,同时又隐约有所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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