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大人毫无兴趣:“吃腻了,几百年了也没出过新花样,还是卖这些,能有多么好吃。”

    楚大人:“总吃牛肉你就不腻?也吃几百年了!”

    房大人:“总吃这个你能吃饱?那个豆腐摊子都填给我也吃不饱。”

    房大人对甜食并不感兴趣,对楚公子的手更有兴致,追着楚晗舔奶酪渣,一口含住他手指吸了吸,像吃到了琼浆玉露。

    他们在长安街御道附近,隐蔽在暗处,打量那一座红漆金柱高大敞亮的王府大门。

    门禁森严,守卫如云。门上挂一幅匾额,上书“翊阳宫”,就是鬼卫最高官指挥使的府邸。

    这种地方,要想光明正大穿着官袍进去见指挥使,就要想个说辞由头;想偷摸钻进去,就得费些功夫绕开守备。

    房千岁遥遥凝望那个大门口,看了很久。

    金碧辉煌的大门两侧蹲坐一对威武庄严的汉白玉石狮,目眦狰狞。一侧还有一头巨龟驮碑静卧。

    楚晗忍不住了,哼道:“看什么呢?看石狮子。”

    房千岁:“没有。”

    楚晗一笑:“平时也没经常看我,遇见俩石狮子就看呆了。我肉眼凡胎长得太俗,确实没有你们灵界里石头雕的公狮子好看。”

    房千岁:“……”

    小千岁隐隐觉着,一贯温柔可人的楚少爷,最近突然开始发挥伶牙俐齿胡搅蛮缠的功力。果然以前楚晗跟他还是不够熟,现在摸都摸了,亲热过了,这算是入了房帏,以本殿下的“准王妃”自居了。言语之间就透出明显的霸道和不讲理,时不时找他挑衅泛酸。

    王妃以后还是要带回白山黑水洞府,好好地修理和调/教……

    楚晗又问:“神都城里有成北鸢这样的酷吏欺良作怪,目无法度,你们的指挥使大人就不闻不问?”

    房三爷道:“那位指挥使整天关在府里,就是修炼九级神功护体,把玩各种灵药仙丹,想着早日得道升天,飞往天界,哪还管其他事。”

    “你知道我们灵界,为什么会有鬼卫?”

    房千岁那时神情突然肃穆,遥遥指着那块石碑,对楚晗讲出碑文的缘由故事。原来,这片奇异的疆土自太古开来,灵力积蓄在此形成灵界,也曾经混乱无序无人看管,任由各种兽类横行,胡乱交/配,败坏灵兽之间的血统。数百年前,天帝降下一支锦衣禁军,赋予他们“代天神巡狩”的职权,赐予官牌、射灵箭与绣春宝刀,用以执掌这里的一切戒律法度。

    这支锦衣禁军,在阳间原是随燕王朱棣起事的部下,后来朱棣迁都后驻守京城,统军的指挥使名叫冯翎。据说冯翎其人英俊飘逸,文武全才,是皇帝身边重用信任的宠臣。冯翎将军后来是在一次围城战役中遇伏被困,身中数箭重伤不能行,拒不向敌方祈降,最后*而死,所余部众皆力战阵亡。

    这支军队覆灭阵亡之后,阴魂竟然久久不散,不愿离开多年护卫的帝都,就常年游荡在京城西北面绵延的大山之间,魂无所依,变成一支阴兵。天帝念其忠勇,感其壮烈,才赐予冯翎官职,代天巡狩,做了灵界的指挥使。冯翎手下这支亡军,也就是现在的鬼卫。因此,鬼卫们不同于阳间活人,是将魂魄封印在阴兵残躯之内,拥有某些灵力。

    楚晗:“原来有这样渊源,明白了……鬼亦有道有情,难得不忘故土,愿意不离不弃。”

    他早先还吐槽天界诸神佛祖脑子进水了,从哪弄来一群穿制服的明朝“城/管”。小千岁这样解释,就另有一番道理。

    他忙问:“这位冯翎将军现在还在这里?”

    房千岁面露憾色:“当然不住这里了。冯翎在神狩界奉行天职许多年,功德圆满修成正果,升去天界与诸神并列了。我神狩界的指挥使早就换过好几拨人,简直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猪狗!当年冯翎将军降下灵界时,也是何等侠肝义胆、忠诚铁血的人物,如天神下凡巡牧一方,造土封疆,河清海晏……谁想到他的继任一塌糊涂都是草包,快要把一支亡军英魂的名声糟蹋殆尽。”

    房千岁每次提到那位冯翎将军,神情都和往常不一样,眉梢眼底遮不住念旧之情。楚晗即便与冯翎素未谋面,都不是一代人,隔了好几百年,只从小房同学言谈之间都感觉到,那一定是个丰神俊朗胸有河山的人物。

    桀骜不逊的房殿下,什么时候对谁表露过这样的尊敬崇敬?

    就没有过。

    楚晗轻声道:“你几百年前一定认识冯翎将军。你刚才不是看石狮子,是看冯翎的功德碑。”

    房三爷自知话多了,赶紧打住。跟楚少爷说话可得小心着。楚晗心思细腻联想太多,随便提个石狮子或者冯将军,都能引出一幕宫斗大戏。

    楚晗琢磨:“照你说,如果真是指挥使带走了承鹤,他拿鹤鹤不做铜人,能做成什么?”

    房三儿:“不炼铜人,那就只能炼丹药了。那个妖孽可能要找些精壮的龙阳之体,喂药试炼他的壮/阳丹和荡情散。”

    楚晗:“…………”

    临近午时,他们按约定来到米市胡同的酒楼,等候九殿下和老七老八,商量如何混进指挥使府。

    楚晗事先并没踩点,就知道米市胡同里一定有一家便宜坊,正好在这家菜馆填饱肚子。这便宜坊烤鸭店,是帝都最为古老悠久一家饭铺,成祖永乐年间开业,已经七百多年还在营业。这店卖的是焖炉烤鸭,与全聚德的果木挂炉不是一脉,另有一番风味。

    凭着廖氏兄弟一身颇能唬人的官服,他们被店家引上二楼,一处靠窗风景极好的单间雅座。

    房大人当即叫了一大桌菜,一口气就招呼上六只烤鸭,并八个热菜,拍出一大枚翠玉通宝,让跑堂小二以为这位大主顾要开席宴客。

    雅间里避开旁人,房千岁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串字符,指尖往空中一弹。当即就看屋角缓缓淌出湿痕水迹。不一会,竟然是那位鳐女现出身形。

    美女恭敬地跪拜,拜完三殿下,拿不准喊另一位“三太子妃”还是“水府三娘娘”,迟疑片刻轻声喊了“公子”。

    楚晗也佩服小千岁缜密的心思。鳐女在城外就被她家殿下派遣出去,暗中取道进城。

    鳐女回禀,城里各处水鬼眼线来报说,三四天前,神都确实发生一件奇事,当时从天而降两只鬼车连同一个没穿宽袍大袖的光/腚男子,就摔在长安街前御道上,随后被擒,许多人都围观到了。那男的是凡间界大活人的打扮,估摸就是楚公子要找的人。两相印证,承鹤是先被捉进北镇抚司,然后又被指挥使拎走。即便没炼成铜人,这会儿可能炼成一具龙阳蛊了,喂一肚子春/药。

    鳐女退下遁了。

    便宜坊家的鸭子味道不错,可是楚晗没心思吃,蘸甜面酱胡乱卷了几个鸭饼。他只吃了半只鸭子,其余五只半鸭子并那八个热荤菜,都是房三爷一人干掉的。

    楚晗都没看清对方怎么吃的。他再一抬头,桌上全部光盘,好像还少了几副鸭架子。好在店家的盘子都还在。

    小千岁一张俊脸很淡定,颇有风度地用丝帕擦擦嘴角,整理城/管制服。肉足饭饱之后神采奕奕,一只官靴脚翘在梨花桌上,在楚晗眼前晃悠。

    午时已到,约好碰头的人没出现?

    楚晗起身顺着窗子往楼下看一眼。就这一看,恰好瞄到穿麻色官袍的一道身影,飞似的蹿入便宜坊大门,后面还有穿黑色夜行衣的两条壮汉,一起扑进烤鸭店。

    “好像是咱家小九?”楚晗诧异。

    后面几名鬼卫校官,率领着铜人卫队,抽剑狂追不舍,口里喊着:“反贼站住!!”

    “澹台反贼哪里逃,速速受降!!!!!”

    “快去知会南北镇抚司的叶大人和成大人,此处发现澹台敬亭行踪,快调人捉拿他!”

    楚晗脑子不慢,一听“反贼”二字,突然就醒悟:“糟了!我犯错了……”

    他犯了一个大疏忽,竟然忽略这样重要的事,把九殿下和老七老八给坑了。

    他也不是故意坑爹坑战友。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个细节,身穿飞鱼服官拜正四品的南镇抚使澹台敬亭,按理在这神都城内,指挥使御下,也是掰手指头数得出来的达官贵戚,手握重兵。澹台敬亭穿过来的时候,为什么遍体鳞伤忍辱受屈一副半死不活模样?这人显然刚刚受过鞭刑,很可能已被剥官下狱,甚至进的就是成北鸢执掌的深牢大狱,遭遇到酷刑拷打折磨,奄奄一息……此人原来是神都通缉的反贼。

    澹台敬亭这张脸,原本不能在神都里露相的。

    他昨晚出主意,让九殿下拿着澹台的官牌进南镇抚司查案,这不就是反贼送上门给人捉吗,简直蠢哭了。

    怎么办。

    那些鬼卫受制于澹台九殿下一尾巴击飞数人的诡异功夫,暂时挡在店外杀不进去。老七老八那俩人也是拳风刚猛,躲闪腾挪。

    有校尉传令:“调快骑营!调骁铁营!调射灵弓箭手过来!……”

    “不好。”房千岁低声道。

    “抓住反贼澹台敬亭!!!”房千岁突然半个身子探出窗户,很有威慑力地大吼一句。

    他拉过楚晗,一打眼色:“我们下楼打架去……”

    九殿下被刚才那一嗓子吼一激灵,以为来了何方妖孽,随即就看到楼上杀下来两位蓝袍子的很脸熟的廖大人……

    五人不由分说混战一团,场面混乱程度让外人都插不上手,也看不清脸。房千岁削小九爷的手段尤其凌厉,一掌又一掌,劈得这人在烤鸭店大堂内撒丫子绕着圈逃窜。

    大堂里的食客店家早都吓跑没影了,只见桌椅、酒坛和杯盘在空中飞来飞去。九殿下跑路过来时,脑袋上扣着个破草帽,这会儿被掀了帽子,露出黑眉大眼一张俊脸,没处躲藏:“喂,喂,三……”

    他的三哥哥一只凳子照他脑袋就砸来了。房千岁打斗中低声道:“会地遁水遁吗。”

    九殿下躲过那一凳子:“火遁!”

    房千岁怒道:“你想烧死我吗?”

    又是一桌子腿拍过来,九殿下迫于淫威,妥协道:“水、水遁吧。”

    房千岁:“你遁了你那两个跟班怎么跑?”

    九殿下:“不知道嘞。”

    房千岁:“那你跑这里来?”

    九殿下:“饿滴娘咧全城的鬼卫都追杀俺们!能跑哪里!”

    楚晗:“……”

    楚晗对房三爷说:“想个招先帮他们仨逃了。”

    九殿下明明自己可以脱身,临阵没有抛下两名队友,果然是个守信用讲义气的好孩子。

    老七老八击退几名试图从大门往里冲的鬼卫。钢筋铁骨的一排铜人大军举着长矛冲上来了。老七低吼道:“这些鬼玩意儿怎么挡?!”

    房千岁一蹬小九爷肩膀,借力转身飞向门口,一掌扇飞一个铜人脑袋顺势砸趴其它三个。

    骁铁营和弓箭手大部队如果围攻上来,他们就跑不脱了。房千岁瞥见大堂四角各有一只大号酒缸,应当就是烤鸭店里储酒的大缸。他腾身飞起,扑向东方青龙位的那只酒缸,伸手进去凭空去“抓”缸中的酒水,洒向天空。再分别飞向白虎、朱雀和玄武方位,每只大缸中抓出水来一洒!

    楚晗吃惊地目睹三殿下的水系法术大招。

    这人取水速度非常快,看不清手段,最终是从正中方位转身拧出一个水龙卷。水从地底下不知什么地方涨起来,水位拔地而起瞬间浩瀚生波,进而巨浪滔天。整个便宜坊二层楼被大水吞没,桌凳翻飞漂进浪中。大水冲出店外,将列队摆阵围攻上来的青铜人冲散……

    房顶一片浓云,水汽白雾纷飞,大水来去自如。

    待到水缓缓退去,屋中人早已不见踪影。

    房千岁领着他们沿神都地下水道一路潜行,潜往廖府宅邸。

    这些水脉也是四通八达。倘若小千岁自己水遁,只需一盏茶,弹指一挥间。这是因为携着三个大活人,不得不浪费了些功力周折。

    偏偏那条小火龙还是个水下渣,被个巨浪拍得打了好几个滚,一路浮浮沉沉。房三爷一手抱着楚晗,另手还要拎着小九,再让老七老八扥着九殿下的两只脚,在水中漂了很远。

    九殿下嘴不消停,扭着腰胯:“哎哊,你俩抱着饿滴靴子小腿做啥么,抱得那样亲热,怪不好意思的。”

    “谁跟你不好意思?”痦子八反唇相讥:“不抱你腿老子抱什么?不然你走开,我抱姓房的腿!”

    楚晗心里一动,竟然心虚地听出两分暧昧。

    回到廖府,他们一行人湿漉漉的,闪进屋换衣服。楚晗不好意思问痦子八,怕被嘲笑,捡了空把老七同志拉到门外墙根:“七哥,你们昨晚在大街上晃,没有被鬼卫和怪鸟闻出行踪?”

    老七耸肩道:“哪还需要闻出行踪?小九那张脸是全城通缉,我们一露相就被人追了。”

    楚晗:“我是说……小九有没有说你俩身上有人肉气味,帮你们遮上。”

    老七很自然地点头:“说了。”

    楚晗:“……”

    老七从腰间摸出个香袋,展示里面没有完全干枯的花草叶片:“小九让我们揣着这个龙腥草。这草气味特冲,一股腥了吧唧味道,真不太好闻。三五天需要换一次香袋维持那种气息。”

    楚晗:“……龙腥草。”

    老七:“对。你也带了这个?我闻你身上,好像也有这股腥草味,特别冲。”

    楚晗:“嗯,是啊……我换衣服去。”

    楚晗耳廓绽出红潮,转身直奔里屋,心里就一件事,风流倜傥满嘴瞎话的三殿下,本少爷今晚一定爆你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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