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将鸡蛋扔进垃圾桶,他有些愧疚,抓了抓头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站在外头。”

    说起来,她也有错,如果把购物袋放地上就没事了,偏就挂在把手上,于是就弄巧成拙了。

    金发小哥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她生气了,更显得局促,连着说了好几声抱歉,“我现在赶时间,等我回来,再赔你一盒。”

    “唉,不用了。”顾娅忙道。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就是一盒鸡蛋,大不了晚上吃别的就是了。

    他抱歉地笑笑,没再说什么,越过她走了。

    顾娅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抿了抿嘴,然后拎起购物袋上楼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都在发呆,顺便反省人生。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晃眼,天就黑了。

    晚上,隐隐听到有人敲门,她正在果着身体在泡澡,没法子开门。等她洗完澡,开门一看,发现门口摆了一盒新鲜的鸡蛋。

    不多不少,盒子里正好七个,是她下午摔破的数量。

    还有一张便签,上头写着:

    下午真是不好意思,还你一盒鸡蛋。尤里安.达海。

    顾娅顿时恍然,原来这家伙叫尤里安。

    话说,达海在德语中不是在家的意思吗?

    这个名字还真的很特别,翻译出来居然是:尤里安,宅家。

    ☆、第四章 跑步

    压力大,只好自己想办法调节。现在是初夏,天好的很,没什么事可做,在家也是胡思乱想,便换了衣服出去跑一个小时。

    弯胳膊压腿,做完热身运动,就开始绕着公园跑起来。她喜欢这个有氧运动,跑步的时候,思想特别集中,可以心无杂念地好好思考一些问题,比如她的将来。

    今天上午,她去市里的高中逛了一圈。学校的负责人态度巨好、口气巨诚恳,但拒绝的语也是巨坚定。原因很简单,这边国立高中生的年龄最大不能超过20岁,而她今年已经21。规定就是规定,白底黑字,哪怕超过几个月都不行,这就是德国!

    有时候,她真怀疑,德国人这种神奇的物种到底从哪里进化来的?这么一板一眼地遵从规定行事,难道就不累吗?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学校给出这个答案也是在情理之中,她一个国外大学的在学生,跑去人家高中瞎搅和,听起来就让人蛋疼。

    学校拒绝她后,大概是她脸上的失望太浓烈,接待她的负责人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便好心地提议她去成人高中问问看情况。

    有一线希望总比没有好,于是,顾娅换了几辆车,一口气跑了好几公里,又跑去了成人教育部咨询。那的接待人员在看了她的材料后,对她说,你的条件申请读高中,足够了。

    这一句话说得顾娅简直想飙泪,这可是半年来,第一句肯定的话啊!

    还没来得急雀跃,就听那人在后头又加了一句,只要你能获得签证。因为我们成人高中针对欧盟和本国人。

    说到居留问题,她的头又疼了,眉头皱成了一团。说到底,还是玄啊,如果移民局不给她签证,该怎么办?

    顾娅是个急性子,本想一鼓作气地去移民局,无奈城东到城西距离实在太远了,等她坐车过去,人家都关门了。于是,只好闷闷不乐地无功而回。

    自从她来了德国,就在不停地被学校、被男友、被移民局拒绝、抛弃和否认中度过,她都快忘了好消息长什么样子。

    不甘心啊不甘心!

    顾娅握紧了拳头,虽说一个人漂洋过海的谁都不容易,可为什么她的道路特别泥泞?感觉每一天都在沉甸甸的心事中醒来,醒来第一件事要考虑的,接下来她要去哪个学校,递交什么材料,怎么说服校方接受她。

    如此,日复一日。

    被男友抛弃,学校又申请不到,续签也成问题,这些事,她一件也没告诉家里人。

    十年前亲妈病逝,老爸顾易又给她找了个后妈。这几年随着国家局势大好,做生意发了点小财,家境是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小她三四岁,正在国内上高中。

    后妈喜欢比较,还偏心。当初就不赞同顾娅来德国,觉得好好地在新西兰把书读完,然后找个人嫁了,别整那么多花样出来,现在跑来跑去的,既折腾还烧钱。谁知道,这丫头人大了,主张也大,瞒着他们自己漂洋过海。后妈知道这事后,就说了一句,以后混不下去了别哭着回家,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好在顾易思想比较开明,反正这些钱以后都要分给两闺女的,至于她们是买房、还是买车、还是买名牌、还是去闯荡地球村,这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了。

    有人反对,有人支持,不管是因为前者还是后者,她都不想轻言放弃。不蒸馒头争口气,顾娅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不甘被人看扁了,就算头破血流也要走到底。成神的道路高危,放弃了,人家打你脸,妥妥的;不放弃,至少还有机会,你打别人脸。 这个世界就这样。

    以前有事全找父母解决,现在,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在困境中逆向生长,脸皮倒是越磨越厚,心脏也越磨越强大,整个人是越挫越勇。

    一个人在海外的生活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可同样,权利义务相等,任何一个决定她都得对自己负责。

    就像当初,一意孤行地来德国。

    现在,自己种下的苦果子,自己吃。

    也许,这就是成长。

    不管留下,还是离开,至少她尝试过,努力过,没有遗憾留下,也算对得起自己。就像对托马斯……走到这一步,从今以后不会再心存幻想,因为她已经做了所有可能的付出。

    算了,多想无益。时间又不能突然拉后十年,看看将来的自己会怎样,现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里是西方世界,太阳下山很晚,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金灿灿地还挂在天空上,迟迟不落。公园里人不少,夏天嘛,都出来乘凉踏青了。

    顾娅不是跑步健将,所以速度很慢,慢到什么程度?旁边的湖里游着一窝小鸭子,拍着翅膀,嘎嘎地赶超了她;右边林荫小道上,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踩着脚踏车,一用力就超过了她;后面一群穿着不知是哪一队球衣的年轻人,在这里锻炼,已经是第五次还是第六次追上她?

    她停下来,拍着胸脯喘粗气,跑不动索性就不跑了。一个人在公园里静静地走着 ,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爬上一个石拱桥,极目远眺,这里风景不错。

    风轻轻地吹来,抚在周身很是惬意,她伸手解开马尾,轻轻地一甩头发,让发丝迎风飘扬。远处,鸭子在水中嬉戏,耳边传来流水的潺潺声,多美好的一天。

    要是没有那些烦心事该多好?要是明天就收到学校的入学通知书,该多棒?要是从来没认识过托马斯.渣男,那就更完美了!

    可惜,人的一生,总是不尽如人意。

    天马行空地想了一会儿,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说哈罗。她下意识地转身,抬头一看,竟然是尤里安.达海。他穿着一套红黑条子的球衣,一阵风似的朝着这边跑来,看见她回头,便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他人高颜挺身材又好,这跑起步的样子,简直是神采飞扬,气宇非凡,不引人注意也难。

    事实上,他们这支队伍都挺惹眼的,一群人大概有十来个,看上去二十上下,全都是运动款的型男。顾娅不迷恋足球,也看不懂这到底是哪个队的球衣,只是以前听前辈说过,德国有很多足球俱乐部,球迷们经常约好了一起发神经。比如裸奔,再比如穿上蜗牛壳在地上爬……其脑残度,完全不忍直视。

    没怎么和这个邻居交谈过,所以,她也猜不透他是属于什么情况。反正在这个神奇的国度中,一切皆有可能。

    尤里安不拘小节地她打招呼,引得其他人也一起望了过来,一下子被这么多美颜帅锅围观,压力有些大,她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见状,这群人里头有人叫道,“尤里安,你在和谁调情啊?”

    尤里安笑骂,“别胡说,那是我家的邻居,我刚打了个招呼。”

    “咦,这不是刚才那个跑步比鸭子还慢的亚洲小姐吗?”

    说完,大家嘻嘻哈哈地哄笑了起来。

    虽然笑声中并无恶意,但顾娅还是涨红了脸,心中默默地好一顿腹诽,哎呦,算你们腿长,跑得快。可人家跑步是为了减压,又不是专业运动员。你们笑得这样花枝乱颤,真的好吗?

    听见队友们的话,尤里安亮晶晶的目光又扫了过来,眼中带着一丝丝的笑意。在阳光下,他的笑容显得特明媚,整个人也很光彩夺目。

    心情,随着这一笑,似乎又放晴了。哈,德国果然遍地是帅锅,来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说说笑笑中,这队人马就这么跑着过去了。

    运动过后,出了一身臭汗,被风这么一吹,又干了。顾娅低头看手表,八点半了,见时间不早了,便踏着夕阳回家。

    比起来时的迷茫,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些力量。

    回到家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趴床上去了。明天起床后,又将是新的一天,得继续和德国的官僚势力奋战。

    大概是真累了,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天本该就这么翻过,谁知,睡到半夜的时候,又有突发事件。

    顾娅睡得正香甜,突然梦中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下又一下,那急促的哦,就跟催命似的。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后来觉得不对,做梦哪有这么清晰的?于是,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有人在外面狂敲她家的房门,还带着一点rap的节奏感。

    她只得爬起来,拧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瞥了一眼过去,才凌晨五点。这是谁啊,一清大老早的,就来饶人清梦?要知道,顾娅平生最烦的两件事,一是没饭吃,二是睡觉被人扰。

    实在不想起,可那敲门声又实在太惊心动魄,只得拿件衣服披在身上,懊恼地爬下床。

    外面这位把门敲得跟僵尸侵袭地球是的家伙,要是在她开门后,给不出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她肯定翻脸发飙。

    憋着一肚子无名火,把拖鞋踩得劈啪作响,顾娅顶着一头鸡窝头,就这么睡眼朦胧地去开门了了。走了几步,脚下有点湿湿的感觉,不过,她也没在意。一伸手,把门给拉开了,正想张嘴抱怨,抬头一看,却望见外面的人。

    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了,硬是把刚想说的话给憋回去了。

    我擦嘞,这是什么情况?

    ☆、第五章 屎尿大战

    敲门的是尤里安,他十万火急地敲着门,同时还在和其他邻居说话。以至于,顾娅把门打开了,他都没瞧见。

    顾娅见他的拳头直直地朝自己脸上砸来,吓了一大跳,忙向后退了一步,大吼一声,“你干嘛?”

    尤里安听到声音,把头转了过来,言简意赅地道,“下水道爆了,马桶喷屎。”

    还以为自己的德语不好,听错了,她忍不住追问,“喷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道,“屎,就是大粪!”

    这简简单单的俩单词,让顾娅从半昏睡状态瞬间秒醒,“不是吧?”

    尤里安道,“怎么不是!喷了一个晚上,到处都是,你看,连这走廊上都有……”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地上都是一片片水渍,还飘散着一坨一坨的黄金混合物,看得顾娅只想自插双目。

    尤里安又问,“你家呢?什么情况?”

    顾娅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完全就站在污水中,顿时就思密达了。

    她跑进房间,推开厕所的门,一股子骚臭味扑鼻而来。不光是马桶在喷,连浴缸和洗手池都在闹腾,咕噜咕噜的翻滚声音接连不断,够销魂,听得她一阵恶寒,没蛋也疼。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卧槽,这是在做梦还没清醒吧。恶梦,还是百年不遇。

    半夜喷屎,在污水逆流成河中醒来。 这人品该差成啥样了?

    幸好她没有半夜上厕所的习惯,要不然一屁股坐上马桶,然后噗一下,被喷个正着,那才是来自于马桶深深的恶意好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尤里安无奈地耸了下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半夜起来上厕所,一下地,就看见家里到处都是水,还混着排泄物,真是太恶心了。我敲开其他邻居的房门,发现他们的厕所也都一样,不过,你家的好像最糟。至少我们洗手池和浴缸还是干净的。”

    说到这个,顾娅头又开始作痛了,以后这让她还怎么在洗手池里刷牙?心里会有阴影的好不好!已经够多不顺了,现在连马桶也要出来凑一脚。德国和她有仇吧?一定是的!

    看见她的表情,尤里安同情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让她节哀。

    “那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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