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樵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可差点没闷死他,一接电话就跑了,也不管小风。
    临近中午,烈日当头。
    盛霈打算停下,带人回去吃饭。
    还没开口,沙滩上先传来了喊声:“二哥,我妈让我给你送饭来!”
    声音脆生生的,像夏日里的桃,饱满多汁。
    山岚和小风一块儿趴在船舷上,往下看。
    是个年轻女孩儿,看着二十出头,肤色和这儿的人一样,眼睛晶亮,脸上漾着笑容,长发扎成一个辫子,辫子乌黑油亮,也带了顶篾帽,瞧着活泼又好看。
    下面的女孩儿也注意到了探出来的两颗脑袋。
    她停下来,仰头看他们,热情地问:“你们就是二哥带上岛的朋友吧,衣服还合身吗?我叫齐芙,昨天二哥来我们家的时候说了,我妈特地多做了几个菜,一起吃吧?”
    山岚还没应声,盛霈先一步应了。
    他微顿了顿,问:“你哥人呢?”
    齐芙这下不笑了,抿着唇不说话。
    盛霈没在这样的情况下多问。
    大热天,总不能让人姑娘一直站着。
    .
    没一会儿,一行人下船。
    盛霈去海岸边找了处阴凉地,又去人家家里借了张小桌,几把椅子,就坐在这岸边吃饭了。
    “炒了几个菜,炖了锅肉,还有刺鲀汤,海水煮红口螺,没什么新鲜花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齐芙边说边摆了碗筷,自己面前却是空的。
    山岚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坐下,齐芙显得有些不安,这样的状态是看到盛霈之后出现的,看起来,她似乎有点儿怕盛霈。
    这么想着,山岚看向了盛霈。
    脑袋才一动,视线正对上盛霈的,他眸光淡淡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默默收回视线。
    盛霈可不想无端让人误会,直接问齐芙:“你哥昨天说有事找我帮忙,人呢,故意找你过来?”
    齐芙面子薄,这事她都觉得说不出口,更何况是面对盛霈。
    她涨红了脸,小声说:“二哥,我爸人不见了。”
    盛霈闻言,眼皮子一抬,问:“人不见了?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人不见了该去派出所,找我做什么?”
    人不见,能来找盛霈的。
    多数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下一秒。
    齐芙瞥了眼山岚和小风,没出声。
    小风在市井混惯了,惯会看人眼色,这么一个眼神,夹了几筷子菜,捧着饭碗一溜烟跑远了,随便找了颗椰子树蹲下,埋头吃饭。
    而山岚呢,她是山家嫡系,打小儿被当成继承人来养,又是同门里最小的,谁敢给她使眼色看,有事要说也是他们避开,没有她走开的道理。
    于是,她安静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吃饭。
    似乎没看见齐芙这一眼。
    齐芙正为难,却听盛霈说:“不碍事儿,有话就说。”
    齐芙一怔,又仔细看了眼山岚。
    女人戴着篾帽,遮得严实,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想起家里的叮嘱,没多看,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我爸...我爸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听说月光礁附近有沉船,底下有……他找个了朋友,两人开船就出去了。”
    盛霈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眉眼瞧着懒洋洋的,筷子还挑着螺。
    他是最不耐烦管这些事儿的,但偏偏来找他的是齐芙一家。
    “出去多久了?”
    盛霈随口问。
    齐芙皱着眉,苦恼道:“有两周了,一开始我和我妈不知道,以为他上哪里见朋友去了,海上联系不上常有的事。后来我哥喝酒说漏嘴,这才没瞒住,说我爸前阵子在岛上喝酒,见了个宝贝,那人也喝多了,透出消息,说是海底下翻见的,但没说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爸去哪儿找了。”
    盛霈把筷子一搁,问:“你哥为什么没来?”
    齐芙闷声应:“他让我跟着你一块出海去,说他不能去,要是找见了,就得和爸坐一艘船回来,他说什么‘父子不同船’……”
    盛霈闻言,嗤笑一声:“那是人家潭门的规矩,他早前出海怎么没记起来?你回去吃饭,让他来见我。”
    齐芙顿时松了口气。
    她又弯唇笑起来:“谢谢二哥!”
    女孩儿飞快地跑走了,辫子高高扬起,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风筝,哪还有刚刚垂头丧气的模样。
    山岚瞧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问盛霈:“父子不同船,是因为他们害怕遇上坏天气翻船吗?”
    盛霈“嗯”了声:“为了保证一家人香火延续不断,还有就是南沙那地方,大冬天的,天也热的很,那时他们去海里捕鱼的,为了省裤子,经常脱光了下海,渔民传统,父亲的生殖部位不能让儿子看见,所以有这规矩。”
    山岚呆了一下。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但似乎也有点儿道理……
    “想什么呢?”盛霈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吃饭。”
    说完,他又喊小风:“过来吃。”
    这一顿饭吃完,也没等到齐芙的哥哥来。
    盛霈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拎着食盒起身,说:“你们回去休息会儿,这段时间热,等过了五点,带你去看铁矿。小风,你送她回去。”
    小风一口应了。
    .
    这一日,盛霈直到六点才回来。
    椰子树下的吊床上没人,家里门关着。
    进门一看,他房间开着,空荡荡的,床上没有午睡过的痕迹,不见那女人的身影。
    “招儿。”
    盛霈出声喊。
    不一会儿,屋顶上响起点动静,那三花灵活地跳下来,舔舔嘴边的毛,瞧他一眼,甩着尾巴往后头走。
    盛霈跟着往后头走了几步,瞧见了要找的人。
    田间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戴着那顶篾帽,手里拿着把铲子,正在那儿除杂草,瞧着姿势熟练自然,不是头两回干这样的活儿。
    盛霈站在那儿,没出声。
    从初见时,这女人身上就充满了矛盾。
    明明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能蹲在一群光着膀子的男人间吃饭,明明安静不爱说话,却时刻带着刀,还能吓住一个航行多年的老船长,差点儿没把人丢下海里去。
    今天又成了公主。
    别人的衣服穿不得,半点差使不得。
    没有她让步的道理。
    现在呢,又蹲地里除草去了。
    盛霈盯着她看了片刻,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眼底透出点儿兴味来。
    从见她第一眼,他就觉得心痒痒。
    这会儿更了不得,想把人里里外外都了解个透。
    有未婚夫?
    未婚夫算个屁。
    “盛霈。”
    软和的,云一样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她没回头,却喊了他的名字。
    盛霈几步走过去,敲了敲她的帽子顶,说:“大热天的,在外头玩儿什么?带你吃饭去,那老渔民家里有快铁矿,放着好几年了,捞上来就在那儿呆着。走,带你去骗来。”
    山岚侧过身,仰头看他。
    黑眸里映着光,脸颊因热意泛着酡红。
    她问:“对别人很重要的吗?”
    盛霈:“算不上,没了也是一点儿小事。那块铁呆在角落没了用处才伤心,是吧,你过去掌掌眼,说不定下回再见就是把好刀了。”
    盛霈自觉这话说的够恭维了。
    不能像前头那样瞎说话,再把人惹不高兴了。
    但这女人一听,微抿了下唇,又别过脸去,说:“你不用说假话哄我,刀不是捧起来的,它该是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
    “不是刀不行,是我不行。”
    盛霈哂笑,多固执。
    这么点儿年纪,就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他蹲下身,抬了抬她的帽檐,笑问:“去不去?”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
    深色的眸静静地看着她,鼻梁上沾了点儿汗意,微热的鼻息沉下来,眨眼融化在暑气里,薄唇勾起些许弧度,带着点儿调笑,有了几分纨绔子的味道。
    山岚见过很多人。
    其中不乏洛京那些个的公子哥们,说是求刀,实则对刀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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