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巨大的白色月亮,圣洁而寂寥。  月下影影绰绰摇曳着血色的花,蔓延到巍峨的黑色城池之下。

    厚重的城门,沉默的塔楼。

    我看见一个背影。

    玄衣如墨,广袖流仙。

    ……是谁?

    我想追上去看清楚,一个清冷又绝决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慕小乔……小乔……”

    我堪堪顿住脚步,这声音,是他。

    江起云。

    可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沉默摇曳的花,空旷寂寥。

    我孑然一身站在花丛中,茫然四顾,他不在。

    远处那虚幻的背影就要消失,我忍不住快追了两步。

    那清冷的声音低低喟叹:“神魔一线……你终究,前功尽弃……”

    哈?我怎么了?

    “小乔,你为何如此愚蠢,居然随他而去……九重天华、十方世界,怎会容忍如此肆意妄为的小娘娘……”

    这话语中难掩悲愤,不管他说得再怎么轻描淡写,我都能感受到一丝涩痛。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

    “起云……起云你在哪儿?”

    咣……

    城门关闭,那个虚幻的背影消失了,江起云的声音我也听不见了,只留下我站在一片血红色花海中,茫然无措。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揉着额角,努力回想。

    “乔……小乔……慕小乔……”

    谁在叫我?

    “……小乔!回魂啦!”

    我哥拍了我一把,我猛然惊醒。

    “你怎么说着话突然就睡了?这些天太劳心费力了是么?”我哥车子停在路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

    “几分钟吧,本来我不想叫你,可我们到目的地了啊。”我哥从后座拎起包包,整理里面的违禁物品。

    “……就睡着了几分钟?”

    “怎么?嫌不够啊,咱们先去办正事,弄完之后你再睡吧。”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清醒些。

    我揉了揉脸,对着小镜子整理妆容,一边跟我哥说道:“就这几分钟我还做噩梦呢。”

    “得了吧,你所谓的噩梦,大概就是跟你老公怄怄气什么的,你要有本事跟他吵一架,我都佩服你。”

    ……你要不要说得这么贴近生活。

    “我真的跟他吵架了。”我捂着脸有些懊恼,跟江起云吵架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我哥整理背包的手顿住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真吵架?为了什么事啊?”

    “我……我教于归和幽南说爸爸妈妈的工作,他听到生气了。”

    “……你教什么了?”

    我无语的叹口气:“我说,如果幼儿园老师问起爸爸妈妈,就说妈妈家里做生意的,爸爸去非洲援建了,很少回来。”

    我哥的嘴角抽了抽,憋着笑说道:“非洲援建?你怎么想出来的!人家是高冷的冥府尊神,被你说得那么接地气……”

    “我怕幼儿园活动要请家长嘛!”

    “行了行了,你们两口子拌嘴也好、噩梦也好,都先放一边,咱们先得把眼前这件事处理好。”我哥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个活页夹,里面夹着一沓老式的信笺。

    里面的字都是竖着写的,前半部分是姨公的日记,最后一页是他临终前的嘱托。

    那一页上就四个字——

    送我入山。

    》》》

    阴阳圈子里就没有“太平”一说。

    因缘业障、是非因果,总是纷纷扰扰。

    现在慕家沈家都是多事之秋,我和我哥不会轻易接受委托。

    可姨公的事情,算是我们的家事,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我们父亲的家族是阴商,主要是处理一些上了年岁、沾染阴晦血戾的东西,现在我哥继承了家业,努力将家底洗白,往文化商人发展。

    而我母亲则来自于阴阳圈内以坤道闻名的沈家。

    沈家大多是女子当家,婚姻也需要男方入赘,而我老爸是慕家的长孙,不能入赘,我母亲就抛下继承人的位置与他私奔了。

    那之后,沈家一直是我姨婆沈老太太当家,这一两年,慕家沈家的恩怨消弥,但姨婆身体越来越差,于是将我推上了沈家“代理家主”的位置。

    我们的姨公周老先生,据说是在饥荒那几年,随着村里跑江湖卖艺的人出去讨饭吃,机缘巧合之下救过姨婆。

    姨婆见他可怜,就带入了沈家,拜在沈家先辈的门下修行。

    那些年月都是苦日子,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长大了,姨公也没什么家族压力,就入赘了沈家。

    他们俩没孩子,互相扶持了几十年。

    年逾古稀的姨公一个月前突然去世了,收到他贴身弟子送来的日记时,我还愣了半晌。

    我哥也不敢相信,那个看起来颇有威严、对姨婆十分护短的周老先生,怎么就去世了?

    而他的遗愿写得很清楚:幼年离家六十载,愿灵枢归乡,落叶归根。

    于是,我们沈家按照他的遗愿,扶灵枢来到这片陌生的村落。

    出发之前我去看过姨婆,姨婆时日无多、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仿佛随时都会仙去。

    修行之人,早已看淡生死。

    听我说完事情,姨婆只是喃喃的念叨道:“小心、小心……小心后……”

    后什么?我听不清她的话语。

    我哥翻阅了姨公留下的日记,提醒我道:“姨婆说的应该是:小心后山。”

    他指了几处道:“你看,这日记里也提到,小时候就听说后山不许进去,他离家之后几十年没回来,有时收到家里来信,还说有不听话的族亲小孩去后山玩耍,结果找不到了。”

    “……稍后看看情况再说,姨公让我们‘送他入山’,或许只是说下葬的意思,你看,周家的人和村干部来了。”我指了指车子前方。

    一队披麻戴孝的族亲,簇拥着一位面容怪异的男子,正等在村口。

    那男子转向我们,目光有些凶狠。

    他……只有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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