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瑾闻言唇角一弯便将沈苏姀放了开,直起身子看着沈苏姀温婉的模样低喃,“沈苏姀……苏姀……苏……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今日皇上要来栖梧宫,否则本宫必定请洛阳候同回宫中小坐,听闻洛阳候善香道?改日定要讨教一番。”

    沈苏姀闻言连忙弯身,“苏姀不敢逾越,随时等候娘娘吩咐。”

    厉瑾对沈苏姀的表现很是满意,点了点头便朝仪门的方向走去,全福见状赶忙对着沈苏姀和嬴湛一拱手跟了上去,众人看着厉瑾的大红色裙裾消失在仪门之地,全都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嬴湛怒气未减冷着脸不言语,倒是路嬷嬷起身吩咐众人打扫中庭,嬴湛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竟然看到沈苏姀双眸发直的盯着厉瑾消失的方向出神,眉头一皱,嬴湛一把将沈苏姀拉至廊檐之下,气哄哄道,“你怎么回事?!这不过回宫一日这个女人就已经反了天了,你竟然还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你和她有何话好说!”

    沈苏姀唇色一片青白,听见嬴湛的低喝只双眸失神的望着虚处没做声,嬴湛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妥,见她面色煞白额角甚至冒出了冷汗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仔细看了她两眼才闷声道,“沈鸢芙的事……只怕是没法子讨个公道了,父皇那里我还会去说的,总之不能叫一个异国女人在这后宫称王称霸,也不是父皇怎么想的就册她为妃了……”

    嬴湛心底不满非常,却不好议论自己的父皇,稍稍一顿看着沈苏姀改了口,“你是在担心七哥吗?你放心吧,七哥已经没事了,哎,好好地一个秋猎也闹成这样,还让那女人钻了空子,我看这个南煜根本就没安好心,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嬴湛咬牙说着,话还未说完,沈苏姀豁然抬起眸子看定了他,“什么叫让瑾妃钻了空子?”

    沈苏姀好容易开了口,嬴湛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南煜本来是直接进君临城的,可不知怎地这位郡主竟然直接跑去了西山猎场,虽有些出阁,父皇倒还欣赏这位郡主的不拘一格,可没想到父皇自见到这位郡主起就有些不对,并且,这位郡主到西山猎场的第二日就出了事,父皇在打猎途中遇刺,若非是七哥相救,这次恐怕就出大事了,你说诡异不诡异?”

    嬴湛几句话,沈苏姀面色更白,嬴湛一叹,转眼看到路嬷嬷从中庭走过来,二话不说的招招手让路嬷嬷走近些,张口便问,“皇祖母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由着那女人胡来?早间我来时便瞧见皇祖母待那女人十分亲厚,那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几日我都在西山猎场,也不知皇祖母病况,难道眼下更为严重了?!”

    路嬷嬷听到嬴湛第一句之时面色已经变得有些怪异,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嬴湛,满满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嬴湛心急,哪里受得了这般,挥退了近处几个禁卫军便低喝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了?嬷嬷你就不担心皇祖母吗?”

    路嬷嬷本是犹豫万分,可听到嬴湛这话却是面色一白,赶忙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请殿下放心吧,有奴婢在又怎敢不看着娘娘呢,瑾妃娘娘并未对太后使什么手段,太后娘娘会如此的纵容瑾妃娘娘,都是因为……因为她……”

    嬴湛骤然眯眸,“因为什么?”

    路嬷嬷眼底微光簇闪,左右看了看才下定决心似得道,“都是因为她和当年的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殿下应当知道,太后娘娘眼下还当这是在八年之前呢,早前已念叨着苏皇后,此番来了个和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又怎会不错认呢?”

    路嬷嬷一席话落定,嬴湛沉郁的双眸立刻绽出了两分微光了,愣了一愣才道,“难怪父皇会册其为妃,却是因为她和苏皇后长得有些像?敢问嬷嬷,她们二人像在何处?”

    路嬷嬷苦笑,“苏皇后出事之时殿下还小,自然没什么记忆,苏皇后和瑾妃娘娘说起来只是三分长相相似罢了,两人的装扮气质都是不像的,可饶是如此,只怕也是勾起了皇上的回忆,更何况苏皇后当年乃是含冤而死,皇上心底许是怀着愧疚的,哎,奴婢也未曾想到。”

    路嬷嬷这样一说,嬴湛眼底的沉暗倒是消了两分,沈苏姀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之语只觉得心底某处一股子莫名的怒意涌起,眸光一抬,又看向了早前厉瑾背影消失的地方,路嬷嬷说完此话便进了内殿,只留下嬴湛一人站在沈苏姀身侧,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南煜为何会送一个和苏皇后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来大秦呢?”

    稍稍一顿,他眉头皱得更紧,“可若是为了扮成苏皇后得父皇垂怜,却又为何不将装扮气质也变变,难道是为了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沈苏姀听着他这嘀咕心头抽紧,看着那仪门下意识的就想上前一步,嬴湛看出了她的念头,不由醒悟似得拍了拍自己脑袋,“看我,你这个时候可没心思说这些,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七哥,他在栖霞宫呢,这次的毒很是厉害,七哥眼下虽然无碍,可也是吃了苦头了。”

    嬴湛说着话竟然先沈苏姀一步走到了她前头,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脚下一顿才又跟了上去,两人一行走出寿康宫,直朝着栖霞宫而去,走至一处岔道之时沈苏姀脚下忽然一停,嬴湛走在前察觉不对劲转过身来,见她的模样眉头顿时一皱,“那是去栖梧宫的方向,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去找瑾妃小坐?”

    沈苏姀闻言默不作声的收回看向栖梧宫方向的目光,垂着眸子越过嬴湛朝栖霞宫而去,嬴湛满是不解的看着沈苏姀的背影,只觉得今日的沈苏姀心不在焉哪一处都不对,想了想不曾想明白,到底是跟了上去,二人刚走到栖霞宫门口便瞧见了容冽,容冽满眸的沉暗在看到沈苏姀的那刻起变作一片清亮,连忙上前几步行礼道,“给侯爷请安,王爷在偏殿等您呢。”

    此话一出,沈苏姀沉凝的面色才松活几分,一边朝偏殿走一边问,“眼下如何了?”

    容冽在旁恭声回道,“王爷半个时辰前醒来,眼下已经无碍。”

    沈苏姀松出口气,一通疾走至偏殿,这地方她并非是第一次来,自然是熟门熟路朝内室而去,容冽在门口便停下,嬴湛见状也识趣的不曾跟过去,屋子里安静的只剩下沈苏姀一人的脚步声,走至内室入口,沈苏姀刚要抬手掀帘,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将帘络掀开,下一瞬,沈苏姀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被卷入一个怀抱,嬴纵只着了内衫紧紧揽着她,口中不轻不重的叹气,“你来得可真慢……”

    ☆、157 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你来得可真慢……”

    嬴纵口中不轻不重的叹一句,熟悉的气息就落在她耳侧,沈苏姀整个人还是僵的,呼吸也不匀,只浅吸了口气环住了他的腰身,埋头在他胸前,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嬴纵察觉出她的异常,当即垂眸看她,只瞧见她侧脸略白眉头微蹙,竟是说不出的颓然沉凝,嬴纵双眸微狭,抬手抚在了她脸侧,“这是怎么了?”

    嬴纵轻声一问,沈苏姀才忽然醒过神来似得抬头看向他,振了振精神道,“你伤在何处?这几日都没有消息,谁也不知西山出了何事,昨日又宫禁,委实叫人着急!”

    沈苏姀语速极快,说着便打量他全身上下,忽的眸光一狭定在了他左肩头,抬手覆上去,掌下之下隔着薄薄的绸衣果然有些不对,纤细的十指将他领口一挑,雪白带着血渍的棉布顿时露了出来,沈苏姀双眸一沉,眼底已生出几分凝重。

    正欲细看,嬴纵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又将自己的衣襟拉了好,沈苏姀蹙眉看他,便见嬴纵唇角露出几分苦笑来,“一点小伤没什么好看的,眼下已经无碍了。”

    稍稍一顿,嬴纵看着她的眸色一深,“倒是你,看着十分不好,听说你进宫的消息已经有一阵,却怎地来的如此之慢?适才去寿康宫了?”

    嬴纵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沈苏姀至内室榻边,待两人都落座便瞧见沈苏姀的面色一时更为难看,他心中觉得不妥,沈苏姀却还是固执的看了看他的伤势才问,“听说是为了救驾才受的伤?西山那边到底出了何事?那雲荔毒伤身的紧,你确定无碍了?”

    见沈苏姀不愿说嬴纵也不逼她,听见她问只面色一肃道,“是遇刺,且十分蹊跷。”

    听到这蹊跷二字沈苏姀心头便是一跳,嬴纵见她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便接着道,“遇刺那一日,和父皇在同一片山林狩猎的只有我一人。”

    沈苏姀呼吸一窒,一瞬之间便明白过来,当日跟去西山猎场的皇子有三人,可那一日和昭武帝在一起的只有嬴纵一人,倘若昭武帝发生了意外,岂不是和嬴纵脱不开关系?!沈苏姀一瞬之间心跳骤然加快,抿了抿唇才道,“是陷害。”

    嬴纵眼底便闪出两分幽光来,却又是一叹,抚了抚她的面颊道,“此事的确需要斟酌,是谁下的手还不能确定,不过眼下我人就在你眼前,你不必担心旁的。”

    沈苏姀看了看他的面色,只觉他看起来并非是万分不好才呼出口气,见她稍微放松了几分,嬴纵便又握着她的手问,“刚才在寿康宫遇到什么事了?”

    嬴纵素来眼利,对她更是了若指掌,这一问一出,沈苏姀立刻被惊得眉头一跳,咬了咬牙才定神道,“适才去了寿康宫,遇见了……遇见了瑾妃,你可知道皇上册妃的事了?适才我去寿康宫的时候,她正在陪太后说话,没料到此番的狩猎如此快就完了,沈鸢芙这几日一直留在宫中,今日……今日我进宫之时沈鸢芙正好被瑾妃杖毙。”

    嬴纵听到“瑾妃”二字双眸已是微狭,待她说完才握着她的手一紧道,“寿康宫的事情我都已知晓,这个瑾妃很危险,你莫要和她走得太近。”

    沈苏姀有些疑问的看着嬴纵,嬴纵便肃着声音道,“本没想过这样快便告诉你,可你既然已经见到了她,那我便要与你说说,我虽然昏睡了两日,可册妃乃是在我意料之中,别的不为,只因为这位南煜郡主的那张脸,当日她出现之时朝臣只是惊诧与她和当年的苏皇后长得有几分像,然而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御书房密室之中见过的那幅画?”

    沈苏姀听着嬴纵之语呼吸微窒,眸色沉凝的点了点头。

    嬴纵唇角便是一沉,口中道,“彼时我们都不知那画中女子是谁,按照年龄来推算,那画中女子必定不可能是这位南煜郡主,我们闯入密室那夜你曾说那幅画中的女子并非是苏皇后,缘故就在一颗朱砂痣,这位郡主乃是南煜送来的,要投父皇所好也没什么问题,若只是和苏皇后生的像也就罢了,可偏偏那女子脖颈上也有一颗朱砂痣,分明便是照着那画中之人的模样来的,只不过那画一直存在父皇的密室之中,那女子是谁连我们都不得而知,南煜却又从哪里知道这个秘密?并且这位郡主行事不按常理,此番更是直接去到了西山大营,我从不相信世上的巧合,所以此番又怎能不暗藏玄机?这个瑾妃来大秦的野心必定不小!”

    嬴纵一边说一边看着沈苏姀的面色,只见她眸色越来越暗,握在掌心之中的手更越发的冰冷,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妥,想了想才心底一叹道,“沈鸢芙的事本就是她咎由自取,你无需为了她难过,至于这位瑾妃,无论她有什么图谋,她初来乍到,除了倚仗父皇的宠爱之外暂没旁的,你无需挂心。”

    沈苏姀听着嬴纵此话才回过神来,面上却还是煞白,深吸了两口气才语声艰涩道,“这个瑾妃的模样我瞧着也很有些惊讶,照你这样说来,她……她的来意果然不明,我自然不会与她有什么交集,你也要当心些才好。”

    嬴纵闻言眼底才稍微一松,颔首道,“你放心,倘若瑾妃图谋不轨,只怕第一个发现不妥的是父皇,她若只是和亲便好,若不是,凭着父皇的性子,不会因她的长相就纵容与她,相反,父皇眼下或许会宠爱与她,可心底怕比你我更生出疑问来。”

    沈苏姀闻言指尖一颤,“厉姓乃是南煜国姓,这个厉瑾更是南煜宗室之女,身份贵胄,倘若有什么不妥,岂非是和南煜有关?”

    嬴纵看着她分外凝重的面色无奈苦笑,拂了拂她的面颊道,“南煜乃是大秦战败之国,暂时不足为虑,这些都是国事,和你我无关,几日不见,我们当真不说些旁的?”

    沈苏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看着嬴纵,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看着嬴纵满是宠溺的眸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嬴纵看着她这模样眸色一深,只以为她心底还压着苏阀之事,想到此嬴纵只得暗叹一声揽她入怀,“西山还是和从前一样,那时候你最爱去西山跑马的,秋猎人多最为无趣,等到了冬日那边下了薄雪,我再带你去瞧瞧……”

    沈苏姀深吸口气倚身在嬴纵胸前,双手亦环在了他腰间,轻轻的点头应了一声,嬴纵埋头在她颈边轻嗅,“大婚之后,除了西山我们还可去其他地方走走,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你若是愿意,我们去九巍山看看,漠北和昆仑山,或者去江南都好。”

    嬴纵话语平静,沈苏姀却听得呼吸一轻,怔愣了一瞬她才猛地闭了眸子,半晌也不知是不是该应一声,无意识的收紧双臂,她竟然第一次在他怀中生出悲凉之感,默然良久,她才扬了扬唇,“好,去昆仑吧,去拜见贵妃娘娘。”

    嬴纵眼底微光一现,不自禁轻唤一声,“彧儿……”

    沈苏姀在他胸前蹭了蹭,忽然轻声一问,“那个瑾妃,你要如何对付?”

    嬴纵在贵妃之死的事上对沈苏姀有愧,见她今日能如此言语心底自是十分动容,见她又提起瑾妃却是有些意外,想了想才道,“此人身份背景还需详查,虽然是南煜之人,可她背后或许并非是南煜,此事自有我来安排,你无需多想。”

    沈苏姀听得眉心一跳,“她的身份,只怕不好查……”

    嬴纵摸了摸她的发顶似有些无奈这般的话题,却是徐徐道,“这位郡主如今已经是双十年华,无论如何掩饰,总是能查出些蛛丝马迹的,南煜亦有我的人在,好比当初查詹姨娘一般,查这位瑾妃只需要些时间罢了。”

    双臂一松,沈苏姀忽然从嬴纵怀中退了出来,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嬴纵,唇角几动却又未说出什么,她这幅模样让嬴纵心中一紧,蹙眉问,“怎么了?”

    沈苏姀紧张的眸色一松,却是问,“今夜还留在宫中?”

    嬴纵见沈苏姀面色有异最终却问出这个问题便觉不妥,却是抚着她的面颊道,“不了,今夜便回王府,只是稍后需得去天寰宫一趟。”

    嬴纵此番救驾有功,自然不会就这样出宫去,沈苏姀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便道,“那好,宫中总是多有不便,我陪你一会儿便先回沈府一趟,沈鸢芙的事情府中人必定还等着我处置,然后我便去王府等你可好?”

    嬴纵出宫本就是为了能与沈苏姀自在的在一起,闻言自然觉得满意,两人小坐片刻,沈苏姀为嬴纵换了药,又叫来太医亲自听了太医诊断,确定嬴纵无碍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午时已过,沈苏姀这才从栖霞宫中出来回沈府。

    马车悠悠行在宫道之上,沈苏姀独自坐在马车之中面色分外沉凝,嬴纵此番乃是因救驾负伤,这其中纵然有他不得不出手的利害关系,可又怎能说这里头没有父子之情在?他不是个会轻易就让自己受伤的人,且这一次还是中的那雲荔毒,那可是稍慢一分便会要了人性命的东西,沈苏姀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深知眼下还有一件事比她心中思绪更为重要!

    “去学堂。”

    马车刚一出宫门沈苏姀便下令,驾车的赵勤闻言有些奇怪,沈苏姀已经多日不曾去那学堂,他亦知那位孟先生眼下不在君临,且不知沈苏姀今日去学堂是为何故?心中虽有疑问,可赵勤素来听话,便也是马鞭一挥朝苏阀旧址而去,徐徐而行两柱香的时间,马车稳稳停在了苏阀学堂之前,马车听闻,车内的沈苏姀却久久未下车来,赵勤心觉奇怪,不由上前一步轻声提醒,“侯爷,学堂到了。”

    幽暗的车厢之中沈苏姀明灭不定的眸光簇闪,听到赵勤的话她依旧是无动于衷,又这般不声不响的坐了半刻她才浅吸口气眸光平静的矮身出了马车,自己上前去叫门,来开门的依旧是陈叔,沈苏姀对陈叔笑笑,径直朝竹园的方向去,庭院深深,秋意浓郁,沈苏姀推开院门的刹那果然看到了站在一丛绿竹之下的蓝衫男子,她落在门扉之上的手一顿,眸光为之一凝,那边厢孟南柯徐徐然转过身来看着她,眸光温润,带着几分心疼,分明是在等她。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他,“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题外话------

    我回来啦,不过最近四天的字数还是不多,大家担待,16号就回家啦!之后一定多多更新滴!

    ☆、158 背离

    沈苏姀落在门扉上的手缓缓落下,寒声问,“你早就知道四姐姐未死?”

    孟南柯一身蓝衫落拓,笔挺的身姿站在秋日绿竹之前愈发出尘不凡,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他并不意外,只是以一种愈发怜惜的目光看着沈苏姀,沈苏姀眼底寒意瞬时更重,上前一步,语声慑人,“你分明知道四姐姐未死,却一直瞒而不报。”

    孟南柯负手而立凝眸不语,沈苏姀脚步稍稍一停朝他走去,几乎是一步一顿的道,“当年四位姐姐罪判流放,充入军妓营,都在途中失了性命,我费尽周折也不曾寻到蛛丝马迹,却原来四姐姐尚活在人世,师兄,那另外三位姐姐呢?”

    孟南柯眉头微蹙,眸色一暗,唇角动了动,却未言语,沈苏姀眼底的希望一闪而逝,唇角的笑意瞬时凄怆,她一步步的走近,看着孟南柯的目光却愈发陌生,停了一瞬又接着道,“这八年时间,四姐姐都在何处?四姐姐何以成了南煜郡王次女?又何以和亲至大秦?四姐姐本就和姑姑生的相像,可我从不知她颈侧何时多了一颗朱砂痣,她扮的女子是谁?师兄,你费尽心机走的这一步大棋,可是要以四姐姐为刀为刃,替你覆了大秦朝的天下?”

    孟南柯自始至终站在绿竹之下,沈苏姀没问一句他眼底的怜惜便更重一分,却自始至终不曾言语,沈苏姀眼底厉光一闪,“你出君临,便是为了相助四姐姐?西山的刺杀是你所为?你要陷害嬴纵?四姐姐为何要成为皇帝妃嫔……她不知我的身份?”

    沈苏姀在孟南柯五步之外站定,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射出冰凌一般的光来,孟南柯看着沈苏姀寒冰一样的面容摇头一叹,“小苏,若你争气些,或许她不会入大秦后宫。”

    沈苏姀闻言眼底一痛,想也未想便抬手一掌落在了孟南柯胸前,这一掌出手便用了七成功力,凌厉的劲风涌起,只听砰的一声闷哼,孟南柯面色一白后退数步,竟然是躲也未躲,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意外,孟南柯却直起身子咳嗽着苦笑,“第一掌,无论如何我也要受住,因我这点疼比起苏瑾委身杀父仇人来说并不算什么。”

    沈苏姀双眸骤红,身形一动浑似幻影一般朝孟南柯袭去,又是一身闷响,却是沈苏姀的手刀落在了孟南柯的肩头,孟南柯膝头一软,踉跄的朝后退出几步去,唇角溢出一丝鲜红的血丝来,他咳嗽几声粗喘几口才缓过神来,抬手将唇角一抹继续道,“并非是我要以她为刀为刃,而是她等着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多久,杀皇帝是她的意思,陷害嬴纵亦是她的意思,她这八年在何处我不知,她要扮的人是谁我也不知,这步棋更并非是我费尽心机而走,我只知道一年前是她找到的我,我顺势而为,而她并不知你的身份。”

    孟南柯气息不稳的站着,一言一语说的极为费力,沈苏姀盛怒之下的掌力自然不比寻常,便是他也难受的住,沈苏姀听到他所言却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没想到孟南柯一概不知,她没想到是如今的厉瑾主动找的他,一种诡异的感觉滑过心头,她还来不及抓住便消失的一干二净,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她为何会找你?她来大秦,所图为何?”

    孟南柯闻言眉头一挑,“她找我是因她知道了我是孟阀后人,至于她来大秦,自是复仇。”

    沈苏姀垂在身侧的手紧攥,“如何复仇?”

    孟南柯失笑,看着沈苏姀的目光忽而带上了怜悯,“昭武帝加诸在苏家身上的是什么,她要还给昭武帝的便是什么,这个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沈苏姀眸色一暗,孟南柯却已继续道,“小苏,我曾告诉过你,人都会遇到难以抉择之事,这个时候通常宿命会帮你,眼下你可还迷茫无措了?苏瑾回来了,苏阀的仇,她来报,你狠不下心的,她来狠,你舍不去的,她来帮你舍,你的四姐从前虽然是个贵族娇女,可真到了此时,却是比你来的更狠绝利落,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隔岸观火了。”

    沈苏姀眼底猛然迸出怒意,刚要开口孟南柯却好似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似得笑道,“你不必为你四姐担心,难道你未看出来,她已经是不顾一切了吗?她和你不同,她心无挂碍,任何不能做能做的她都可以做,小苏,你又想复仇,又不想看着你看重的人受伤害,这本就是贪心,我知你不愿你四姐伤害嬴纵,好,那就和嬴纵离开君临吧。”

    沈苏姀牙关紧咬的瞪视着孟南柯,孟南柯煞白着面色苦笑不断,“情之一字,当真惑人,这些道理你并非不明白,却仍然如此执拗,什么都想要,最后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小苏,你总不能替皇帝阻止你四姐复仇,要么帮她,要么离开,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沈苏姀黑漆漆的眸子之中尽是寒光,看了孟南柯许久才问,“她是如何打算的?”

    孟南柯仔细的看着沈苏姀面上的表情,忽而一笑的摇摇头,“她的打算,我不会告知与你,早前是你不信我,眼下,则是我不信你,你因嬴纵而心软,只有我和你四姐才是真正想要复仇想要和这大秦王室试一试的人,我们要和整个大秦王室为敌,这其中自然包括嬴纵,你对嬴纵下不去手,我便是告诉了你又能如何?”

    沈苏姀面色一白,听着孟南柯失望之语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驳,巨大的愧疚涌到心口,想到今日在大秦王宫之中看到的人连身子都有些发抖,孟南柯的面色并不好看,可看着她的目光却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沈苏姀知道孟南柯再不会若从前那般相助与她,她苦笑一瞬,再不多问一句,转身便朝院门走去,身后孟南柯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眼见得她快要走出院子忽然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和她表明身份,她是厉瑾,不是苏瑾,若她知道你竟然和杀父仇人的儿子结为连理,想必她对你,就不只是失望了!”

    沈苏姀听着此话脚步一顿,脑海之中陡然闪现而出的竟然是昨夜梦中苏瑾看着她的怨毒愤恨的眼神,她心口一颤,一时连呼吸都好似被一只大手扼住,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紧攥,沈苏姀深吸两口气脚步踉跄的朝外走去,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的背影消失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抬手触了触胸口,面上苦笑更甚,独自站了片刻,一直静悄悄的竹林之间忽然有林枫轻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孟南柯身后,低声问道,“主人,为何不让姑娘和郡主相认?若得相认,姑娘复仇之心必定能坚定许多!”

    孟南柯蹙眉摇头,“她已经很苦了,我何必逼她。”

    身后之人再不言语,孟南柯又叹一声转身入了屋子……

    沈苏姀走出学堂时的脚步还在发颤,等在外头的赵勤看到她这般模样出来面上一鄂,却又不敢多言,待沈苏姀沉默不语的上了马车他才心惊胆战的驾着车朝沈府而去,马车之中光线幽暗,沈苏姀独独坐在车厢之中全身僵冷,耳边是孟南柯的话回响,脑海之中是昨夜的梦境,拢在袖中的手在发抖,久久未定下心绪来,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沈苏姀抹了抹掌心的冷汗,掀帘入了沈府,一路朝伽南馆而去,刚走到院门口便看到等在檐下的沐萧,沐萧面色冷沉,看到她便迎了上来,沈苏姀心头一紧,看着沐萧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书房的方向,“去那里说。”

    沐萧点点头跟在沈苏姀身后,沈苏姀挥退了迎上来的香书几人只带着沐萧入了书房,刚在书案之后落座,沐萧已经语声冷沉的道,“主子,出事了。”

    沈苏姀已做好了准备,可听到沐萧之语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神沉声问沐萧,“出了何事?”

    沐萧面上满是沉凝,眉头微蹙又有些疑惑,想了想才道,“主子前几日吩咐下去的事我们本来正在筹划,可连着两夜竟然有人抢在我们之前下了手,刑部兵部七位旧臣死于府中,事情已经被卫尉营压了下去才未得走漏,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苏姀靠在椅背上的身子陡然坐直,狭着眸子看沐萧,“此事为何不早报?”

    沐萧面色一白,“对方手法纯熟,做的就和意外一样,底下人上报来消息的时候属下还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直到昨夜也出了事才觉得不对,主子,为何有人会抢在我们之前下手?且杀得一个不差正是我们的目标……”

    沈苏姀凝眸不语,缓缓地靠进了椅背之中,精致的面容之上笼着一层沉色,她心底万分清楚是谁下的手,她从未怀疑过孟南柯所言,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苏瑾回来要做什么,沈苏姀闭上眸子掩下其中痛色,沉默良久才道,“此事暂放,先去给我查一个人。”

    沐萧一愣,而后才问,“主子要查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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