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流不知道到底在北魏发生了什么,可嬴纵如此吩咐他当然没有意见,想嬴华阳是北魏的皇后,且是为拓跋昀诞下了皇子的人,若是拓跋昀败,可想而知了。

    孟南柯和宋薪出门之后就分了开,宋薪眼下以御医的身份留在宫中,而他则是选择住在宫外,只是得了腰牌,每隔两日进宫来看看沈苏姀。

    他未有车辇,也没叫人送,只自己走着出宫,顺着悠长的宫道慢行,刚走到仪门便看到一辆马车从内宫的方向驶了出来,孟南柯本打算避开到一边,转身的刹那却从那马车车帘的缝隙扫到了坐在马车之中的人,他眼底微亮,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马车之前!

    驾车的侍卫猛地勒马,孟南柯如此莽撞他本来想开骂,奈何见孟南柯气度不凡且能在宫中自由行走,这才止了那骂人的冲动,“你是何人,可知这是公主的车辇?!”

    孟南柯温温一笑,只朝着那帘络静垂的车门喊,“公主殿下,可否顺路载在下一程?”

    那侍卫心知这位是自家公主的故交,立时不敢多言。

    马车之内久久无回应,就在孟南柯面上的笑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嬴华庭才开口,“上来吧。”

    孟南柯笑意一深,当即便上了马车!

    马车之内十分宽敞,他刚坐下马车又走动起来,孟南柯坐在侧位,沈苏姀坐在主位,目光往他身上一扫便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孟南柯一笑,“公主这是去何处?”

    “去三哥府上,孟先生呢?要去何处?”

    嬴华庭答得懒洋洋的,孟南柯便道,“不知能否请公主先送在下回在下的府宅?”

    嬴华庭眉头一皱,看着孟南柯面上带笑的样子不觉得风度翩翩,反而觉得他死皮赖脸,浅吸口气还是准了,朝外头吩咐了一句又对孟南柯道,“看在你为苏姀安胎的份上!”

    孟南柯唇角微扬,也说不出十分高兴,目光却只是盯着嬴华庭看。

    嬴华庭被他看得背脊发凉,唇角一沉,“看什么看?!”

    孟南柯眉头微皱,面色沉了下来,“公主这两日可有头晕之症?”

    嬴华庭一愕,不知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眼前这位虽然回来君临日久,可她却从未主动和他有什么交集,而这位也是不温不火,今日这拦车还是头一遭,她打量孟南柯一瞬,委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想到他是大夫也不觉得什么,并且她这两日真的在头晕。

    嬴华庭点了点头,“是头晕,你要做什么?”

    孟南柯的表情更为难看了,“公主是否还觉得心悸发闷食欲不振?”

    嬴华庭心头“咯噔”一声,“是……是有怎样?天气热,这样难道不正常?”

    孟南柯摇了摇头,抬手便抓住了嬴华庭的手腕,嬴华庭眉头一皱就要甩开他,却又见他巧妙的搭了指尖在她脉门上,一副为她请脉的样子,嬴华庭心中乱糟糟一片,咬了咬牙关方才忍了,只是语气不善的道,“你最好能看出点病症来!”

    孟南柯神色定定,一点都不想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并且面上的专注深情还十分的引人瞩目,嬴华庭看了他一瞬强自将目光移开,偏生他这请脉的时间委实太长!

    马车之中本就只有那么大的地方,哪怕她这马车已经十分之大了,可也禁不住他离得这样近,这样近也就罢了,他那指尖好似烙铁一般的快要在她腕间烫出个洞来,嬴华庭呼吸有些发紧,心跳有些快,却又要拼命忍着,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幸好,孟南柯及时的收了手。

    嬴华庭甩下袖子将手腕遮住,看着他漠然道,“怎么样?”

    孟南柯摇了摇头,“很不好。”

    他寻常时候总是温润如玉笑意暖人的,可此刻他的神色太过严肃,目光太过沉定,不由叫人紧张,嬴华庭简直都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别装神弄鬼,有什么就说!”

    孟南柯面色依旧沉肃,语声更为迫人,“公主的脾脏和肝脏都有问题。”

    嬴华庭眉头紧皱,“什么意思?!”

    孟南柯又上上下下的打量嬴华庭,好似在看她身上哪里有毛病一般,嬴华庭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更为恼怒,“我好好的我怎么不觉得自己有病?”

    嬴华庭本来中气十足,奈何对上孟南柯眼神之后却没了底气,语声一弱又着急慌忙的问,“好,就算我有病,那我到底是什么病?!”

    孟南柯摇了摇头,“我也不甚确定,公主若是不着急可否和我回一趟家,我那里有些工具,可以帮我确定公主的病症,公主觉得如何?”

    嬴华庭寻常时间绝对不会去孟南柯的家,可这会儿却又是不同!

    孟南柯几言几语当真将她弄得七上八下的,又一想,不过是去他家一趟,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没有检查出病来她心底也放了心,到时候再出来不就成了?!

    嬴华庭慎重的点了点头,“可以,我和你去!”

    孟南柯面沉如水,只点了点头就作罢,在嬴华庭看来心更是往下一沉,他这分明是在为她的病费心思量,难道她的病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马车之中无人说话,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不多时马车忽然一顿,孟南柯掀帘往外一看,回头对嬴华庭道,“到了。”

    说着也不管嬴华庭,就这么下了马车。

    嬴华庭跟着下来,和那侍卫交代了几句便去打量这处府邸,孟府坐落在君临城贵族世家林立的锦绣坊,且这座府邸还是一处门楣十分阔朗之地,要知道在这里可是寸土寸金!

    孟南柯出身几十年前的孟阀嬴华庭是知道的,这么一想倒也是不觉得奇怪,想到孟南柯的身世,她的目光便又沉了两分,前面孟南柯已经叫开了门,转身对她道,“跟着我。”

    这“三字”让嬴华庭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寻不出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她也不和他计较这样多,当即便跟着走了进去,看门的是个小老头儿,见到孟南柯身后跟这个女子进了门笑意顿时万分恭敬又亲和,嬴华庭撇了撇嘴,闷不吭声的跟着孟南柯走向主院。

    这府邸果然不愧是老宅,虽然亭台楼阁看起来并不新了,可院内的花木却极其繁盛,合抱的古树更是遮天蔽日,嬴华庭心中偷偷咂舌,眼眸一抬便到了主院。

    主院门口也只守着一个小童,见他回来招呼道,“公子回来了。”

    孟南柯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嬴华庭一眼。

    见有生人来那青衣小童一时有些局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招呼,孟南柯一笑,“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不叫你你不用来。”

    主院之内皆是翠竹,在这盛夏时候,这一片绿莹莹的竹林委实能叫人眼前一亮心中一凉,威风徐来,竹香阵阵,几乎一进门嬴华庭便喜欢了这地方,更感叹孟南柯会生活,分明是城池中心最繁华之处的豪宅,却被他弄出了世外隐士的感觉!

    说话间二人便沿着小径到了正房之前,庭前有石桌小凳,嬴华庭目光一扫道,“我在这里坐着便是,你需要什么工具快去拿吧,这里景致不错!”

    孟南柯见状点点头,也不多言便入了厅门!

    那厅门只是前厅,进去之后又是院落回廊,嬴华庭一见之下只觉此地不止她看到的这样,却又止了自己想进去瞧瞧地心思,她来这里是瞧病的,可不是来游玩的!

    心中这么警告自己,她便安心坐了下来。

    这一坐便是两柱香的时间,没有谁拿个工具拿这么久时间的,更没有谁会把客人晾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嬴华庭心中有气,恨不能立刻起身走人!

    这念头刚一出,却见孟南柯出现了!

    他手中提着一个小盒子,急急忙忙走过来,面上不知为何竟有一层汗意,将那盒子往石桌之上一放,有些抱歉的道,“等久了吧,别急,就好了。”

    说着就去打开那盒子的盖子,盖子一打开,竟然是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梨香,嬴华庭本来觉得这味道十分好闻,可待她见那盒子里只有光秃秃的一碗汤之时面色顿时一变,抬眸看一眼孟南柯,“这就是你去拿的工具?没看错这应该是吃的。”

    孟南柯一笑,将那一碗汤端了出来,“这是秋梨汤,是降暑气去肝火的,你的脾脏和肝脏最近火气都有些旺,别的工具也没法子,就这么最顶用,你尝尝。”

    嬴华庭呼吸一窒,豁然站起了身来转身便走!

    孟南柯笑意一消,上前一把就将她拉了住,“怎么了?”

    嬴华庭挣扎一瞬未曾挣扎的脱,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怎么了?难道你对每个中暑了的病人都这样吗?孟南柯,你身上的毒未解,咱们还是不要碰面的好!”

    说完这话嬴华庭就剧烈挣扎起来,偏生孟南柯也是武功高绝之人,一时之间竟然未曾叫她挣扎的脱,见她执意要走,孟南柯这才一叹,“华庭,我除了小苏之外没有别的病人,而且,我身上的毒……早就解了。”

    嬴华庭的背影一颤,不可置信的转过了头来。

    孟南柯将她的手腕攥的极紧,唇角微弯,“在西楚的时候,我们是一起解了的。”

    嬴华庭眉头大皱,孟南柯立即又道,“是怕你生气。”

    嬴华庭唇角一抿,眼底数道光彩闪过,却是更大力气的挣扎起来,“你给我放开!我是当朝公主,我要离开这里,我命令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你……”

    嬴华庭的话未能说完,因为孟南柯忽然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

    她心头猝然一跳,只听孟南柯笑道,“你要走可以,可这碗秋梨汤是我亲手所做,你若是不喝,我定然不会放你走,除非你喝了……”

    嬴华庭深吸口气,抬手就朝孟南柯打去!

    孟南柯一把制住她,“你要打也该是喝了汤之后再打。”

    嬴华庭呼吸一紧,孟南柯已笑道,“华庭,我从不曾为女人做过吃食,这是第一份,你尝尝,若你觉得好,我往后再为你做,我还会许多旁的……”

    “谁……谁要你为我做!”

    嬴华庭说话不利索了,孟南柯一笑拉着她落座,“好了,先尝尝……”

    嬴华庭傻了,竟然就这么被拉着坐了下去!

    等那碗清透的满是梨香的汤放在她眼前之时,她竟然没了起身就走的力气!

    嬴华庭狠狠地闭了闭眸子,对上这人,她输了!

    夜幕初临,秦宫之内嬴纵正在和沈苏姀用完膳,秦宫之外,嬴华庭又被孟南柯换了个花样暂时留了下来,而与大秦千里之遥的北魏边城,女人撕心裂肺的质问正响彻城郭!

    “你说什么?!谁说没办法救了?!”

    “谁说的!谁说的!本宫要斩了你们这些庸医!”

    “他是北魏的太子啊!他是北魏未来的国君!你们这些庸医!”

    “你们是不是拓跋卓派来的?!是不是是不是?!”

    “你们给我救他啊!救他啊呜呜……”

    说话的正是嬴华阳,明灯大亮的府院之中,她着一身正红色的皇后袍服高坐在主位之上,本该是雍容华贵的样子,可此刻她凌乱的发髻红彤彤的狠戾眼神和那想哭却无泪的悲惨模样无论如何都及不上雍容华贵四个字,在她面前放着的乃是一个婴儿摇篮,她凄楚的倾身趴在那摇篮的边上,静静地看着睡在摇篮之中安静的不像个活物的小娃娃。

    “耀儿,你醒醒,母后在这里……”

    “耀儿,耀儿,你别怕,母后抱着你。”

    嬴华阳说完便要将小娃娃从摇篮之中抱出来,一旁的女官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由得上前拉住了嬴华阳,低声劝道,“娘娘节哀,娘娘,小殿下已经去了。”

    那女官说着也“呜呜”的的哭了起来,嬴华阳闻言却转身便“啪”的甩了那女官一巴掌,凄楚的面色变得狰狞,高声厉喝道,“大胆贱婢!竟然敢诅咒太子!他可不是普通的小殿下,他是太子,是北魏的太子,本宫不许你们诅咒太子!”

    那女官挨了一下半面脸瞬间肿起来,却是泪眼婆娑的捂着脸跪倒在地不敢多说。

    这边厢嬴华阳冷笑两声,转身将那小娃娃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在她不远处的堂中还跪着十多个面色发白满头大汗的大夫,皆是为了救治北魏的小殿下被从附近城中抓来的,可是,来了这么多人也没能叫她满意,嬴华阳抱紧了那小娃娃,眼神阴鸷的扫过堂中的十多个大夫,而后冷漠的下令,“来人,将他们都拖出去喂狗!”

    “皇后娘娘,饶命啊……”

    “皇后娘娘,小殿下受了凉又连日奔波,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去的……”

    “皇后娘娘,不是我等的过错啊!”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

    嬴华阳听着这些求饶之声并不为所动,外头等着的侍卫们见此只好冲进来将这些大夫往外拖,眼见得大势已去,终有人忍不住道,“小殿下遭了天谴,皆是因为你嬴华阳和拓跋昀做下了恶事,都是你们害死了你们的儿子,眼下却又要造下杀孽!”

    “嬴华阳,我等阻止你不得好死!”

    狠戾的话语回响在嬴华阳耳边,她却是一点都不怕了,她冷笑一声,目光直盯盯的看着怀中的孩子,“耀儿,你看,这些庶民还想和母后争,他们争得过吗?!”

    “耀儿,你睡吧,母后守着你!”

    嬴华阳抱着小娃娃,静静地坐在主位之上,“耀儿,你等着,待会儿你父皇就会来接你了!他眼下替你去打天下去了,马上就来接我们回京城,将来,你可是那京城的主子。”

    “可怜我的耀儿生下来便从未见过京城的样子,等你父皇打了大胜仗,母后好好地带你回京城看看,耀儿乖,耀儿不怕,耀儿好好睡着啊。”

    嬴华阳一边摇晃着小小的襁褓,一边眼风不断地扫向门外。

    某一刻,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动静极大的吵闹声,嬴华阳一惊,却又故作镇定的坐在主位之上,不多时,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嬴华阳和那小襁褓之中的小娃娃立刻一惊,“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有人来禀报说小殿下已经……”

    嬴华阳本低着头,闻言蓦地抬眸狠狠瞪向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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