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二皇子陷入热恋,约书亚哪里有心思祷告,体内蓄积的本就微弱的光明之力几近溃散。而他是萨迦亚帝国寻找了五十年才找到的唯一拥有光明属性的孩子,如果他不成器,萨迦亚帝国将成为魔物肆虐的炼狱。

    一星期前,主教让约书亚点亮属性石,他差点没能做到,这让主教接连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沉默了片刻,他终究没法放心,把一块属性石递过去,吩咐道,“用你的全力去点亮它,我的孩子。”如果属性石没有动静,他就该考虑换一个继承人了,也许可以让国王派军队去别的国家抢一个。

    身体刚经过改造,体内的光明力量增加了很多。周允晟并不担心,神色平静的接过石头输入法力。

    属性石由普通的灰褐色变成了透明的亮白色,还隐有金色的流光在其间转动,耀眼极了。就算是自己,也只能让石头发出白光,而非金光。金光只有最虔诚的祷告才能获取,是光明神难得的恩赐。

    看来这孩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向父神忏悔,而父神也仁慈的宽恕了他。这很好,萨迦亚帝国终于要出现一位强大的祭司了。

    主教拍抚少年单薄的肩膀,说了些勉励的话,然后缓缓走出正殿。到了他这把年纪,再多的祷告也没用,老迈的身体已经无法再负荷更多的力量。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

    周允晟躬身目送主教走远,这才回头去看主神的雕像。他的目光里满满都是炽热的爱意,甚至因为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绕过长桌去亲吻雕像的脚背。

    “父神,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他轻声呢喃,退至长桌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祷告既然是获得力量的源泉,自然是祭司们不可外言的秘密。各个神殿之间并无流传什么祷告词样本或光明圣经之类的东西,一切全凭祭司自己的本事。他们必须倾尽全力去打动父神的心。

    现在的周允晟对光明神爱得极其深沉,连灵魂都镌刻着‘我爱父神’四个字,一看见父神的雕像,眼眶中自然而然就浮现许多泪水,虔诚而又热烈的祷告词几乎张口就来,完全不用思考。

    “我的父神,感谢您抚育我,挑拣我,试炼我,让我做您最忠实的信徒,承受您无处不在的光耀。

    您的全能在感召我,您的仁慈在眷顾我,您把我从迷茫中拉回,把我从黑暗中拯救。

    我是如此渺小而不配得到您的照拂,

    但我依旧跪伏在这里,请求您将我驱使、责难、鞭挞,让我时时刻刻不要将爱您的心遗忘。

    我愿以我的灵魂为祭品呈上,求您接纳,

    当您穿透它阅览它时,但愿您对存放于其中的卑微的爱意稍作凝视,那将成为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父神,求您看我,

    父神,求您听我,

    父神,求您用我,

    父神,求您施展最强悍的法力击碎我。

    但是如果,您有幸在此时此刻聆听我的祷告,求您千万向我容情而使这具残破的身体活下去,因为爱您的心让我软弱,它惟愿跟随您,直至永恒。”

    袅袅余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如玉石撞击金属,如流水跃上河岸,如鲜艳的花朵顶着朝露绽放,如徐徐微风从树叶与发丝间穿过。

    那么舒缓、轻柔、令人难忘。

    在九天之上,一名金色头发金色眼眸,长相华美之极的男子正侧耳倾听,紧皱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严苛的嘴角竟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斜倚在宽大柔软的矮榻上,周围环绕着或清纯、或妩媚、或娇俏的少年。其中一人似乎特别受到宠爱,悄然爬上他的膝头,软着腔调问道,“父神,您怎么不理我们了?”身为凡人,他们自然听不见从神殿传来的声音。

    少年的嗓音很甜很糯,细细品尝也别有一番韵味,却好巧不巧的打断了男子的聆听,以至于错过了最后几句话。

    男子舒展的眉头重新聚拢,因为上千年的沉积而形成几条深深的沟壑,这使他本就威严的气质变得越发叵测。他只是抬了抬指尖,如精灵般美好的少年就在顷刻间化为烟尘,仿佛从未存在过。

    其余人等吓得脸色惨白,立即退开老远跪趴下去,战战兢兢的等待宣判。

    男子却再无动作,用时光回朔的法术召唤出一面只有他才能看见的镜子。

    镜子里,一位比在场任何人都要美丽温柔的少年正虔诚的跪在神殿中徐徐念着祷告词。他闭着双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因为太过热烈的爱意而沾染了一些泪珠,看上去比清晨初绽的花朵还要脆弱可怜,却又比荷叶上滚动的水滴还要灵动可爱。

    他粉嫩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比花露还要甜蜜的爱语。

    “父神,求您看我,父神,求您听我,父神,求您用我,父神,求您施展最强悍的法力击碎我……”他可怜兮兮而又虔诚的祈求着,让男子冷硬了亿万年的心首次变得柔软。

    他伸出指尖去撩拨少年映照在镜面上的浓密的睫毛和晶莹的泪珠,喃喃回应,“我在看着你,我的孩子;我在听着你,我的孩子;我会用你,只要你能来到我身边。但是击碎你,那我可舍不得。”

    他忽然轻笑起来,使用了好几次时光回朔,将这段话听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心满意足的挥手,让几欲吓至昏厥的少年们离开。

    第97章 10.2

    少年在雕像前祷告了几小时,光明神就在水镜前凝视了几小时。他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金黄色的琼浆微微打着旋儿,散发出一股浓郁而香甜的气息,这在往常一定能引得光明神徐徐啜饮,细细品味,今日却对此毫无兴趣。

    从少年粉嫩唇瓣中流泻而出的爱语比任何美酒都要甘醇,他单手支腮,眼睑半合,显露出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沉醉表情。

    少年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祷告,睁开湛蓝色的双眼,缓步走到雕像前,微微拧着眉头,眷恋不已的亲吻父神的脚背。他趴伏在那里,许久未曾起身,本就沾着几颗泪珠的睫毛越发濡湿,还轻轻颤抖着,显得那样可怜而又可爱。

    光明神放下酒杯,瞳仁变得幽深,专注,伸出指尖轻轻点在少年微蹙的眉心中,一股纯净雄厚且闪烁着璀璨金光的力量通过泛着波澜的镜面流入少年的身体。

    周允晟亲吻完父神的脚背,正准备起身离开,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额心涌入四肢百骸,那样温暖舒适,差点让他呻吟起来。

    这是父神的恩赐?他激动万分,本打算离开又继续跪下,抱住父神的脚踝,用白皙的脸蛋轻轻磨蹭,湿漉漉的眼眶终于沁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后挂在下巴尖上,样子可怜极了。

    “父神,您听见了我的祷告是吗?父神您知道我有多么爱您吗?父神,我的父神,我的生命和灵魂全都是属于您的,求您拿去。”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离开父神怎么办?

    恰在这时,守在门外的侍女低声禀告,“祭司大人,主教大人请您去议事厅商量为二皇子受洗的事。”

    周允晟听而不闻,抱着父神的脚踝,像走失的小幼崽终于回到父母的怀抱,半步也不想挪动。

    光明神支起一条腿靠坐起身,微眯的眼眸里暗藏着浓烈的笑意。他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指尖的骚动,再次朝少年的眉心点去。

    比之前更为纯净雄浑的力量如潮水般卷来,将少年的灵魂高高抛起又轻轻接住,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使他眩晕迷乱,不能自抑。他沉醉在父神的仁爱和馈赠当中,小嘴儿微张,发出细碎的呻吟,白腻的脸蛋缓慢沁出几缕酡红,那慵懒而又靡丽的媚态连神人看了都要发狂。

    光明神放置在水镜上的指尖忽然僵住了,过了许久才慢慢收回,不经意的捻了捻,竟似有一股灼热的温度流连其上,悠忽间又消失不见。

    光明神抬起指尖愣神,浅金色的眼眸变成了暗金色,更有一些纯黑的光点抑制不住的散发出来。

    侍女连请了好几次都不见祭司大人露面,只得去议事厅复命。主教派了副主教去请,这才让少年挪步。

    是以,当光明神终于甩掉那怪异的感觉看过去时,大殿内已经再也没有那纤细而又可爱的身影,淡淡的喜悦之情像风一般消散,刚舒展开的眉心又像往常那样紧紧皱起,形成几道严苛的痕迹。

    “父神,一名神仆方才逃离了神殿,请您示下。”穿着白色长袍的神使跪伏在地上,眉眼间隐现恐惧。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仁慈的父神消失了,变成现在这个喜怒不定深不可测的神明。大陆上的生灵都以为是神明抛弃了他们,却不知道那些神明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全都陨落在代表美好与和平的光明神手里。

    他似乎想要毁掉九天之下的这块大陆,却又在危急的时刻将它挽救回来,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在对待一个已经厌倦了的玩具,想起的时候稍加拨弄,想不起的时候置之不理。更古怪的是,从来不沾染尘俗的他竟开始搜集美貌的少年,且只对白发蓝眼和黑发黑眼的少年感兴趣。

    然而把人弄到身边却只是匆匆一瞥就丢到一旁,任由少年们千般讨好万般殷勤也不见动容。他看他们的眼神那样冰冷无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精致的会移动的摆件。

    若非他的神格还在,且变得越来越强大,神使甚至怀疑他已经被外来的邪神夺舍了。

    不过丢失一个摆件,对光明神而言算不得什么。他淡漠开口,“随它去吧。”

    用的是‘它’而非‘他’,可见父神对那曾经颇为受宠的少年并没有丝毫看重。神使将头垂得更低,不得不提醒一句,“它盗走了您的一枚戒指。”

    光明神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能被一个凡人随意拿走的物件,还值得堂堂神使去追回来?未免可笑。

    那神使也察觉到了自己在小题大做,白着脸匆忙退下。上千年都未曾有神仆逃离,忽然发生一桩竟叫他失去了平常心。想来那少年是被父神的冷酷无情吓住了,等他到了凡间便会知道何谓真正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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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允晟从议事厅回来,把二皇子交给约书亚的迷药全都倒进了排水沟。作为光明神的脑残粉,杜撰神谕这种事他万万做不出来。心里愧疚的无以复加,他连饭都吃不下,斜倚在窗边,满面愁苦的看着悬挂在天边的夕阳。

    直看了一两个小时,他凄楚的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清澈透亮,转身走进浴室,连长袍也不脱直接就跳进温泉中,将脸埋入水里做了个扭曲的表情。

    我竟然对着一尊雕像落泪了!我竟然对着一尊雕像说了一天的甜言蜜语!我还舍不得走,抱着雕像的脚踝哭的像个傻逼!肉麻的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

    他龇牙咧嘴挤眉弄眼,觉得被下了暗示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瓜,那模样蠢透了!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做完鬼脸又吐出许多气泡,他这才从水里钻出来,面容顷刻间变得温柔宁静。好吧,看在今天得到两股雄厚神力的份上,他就算自己被自己肉麻死,也要把精分坚持下去。

    这样想着,他总算心平气和了,泡好澡后连头发也不擦干,直接爬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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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星期后,二皇子阿尔杰18岁的生日来临了,接受完洗礼他便要外出游历,两年之内不能返回帝都,还要完成相应的任务。这块大陆并不太平,即便身为贵族,也要具备足够的武力,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虽然光明属性的魔法师少之又少,但别的属性的魔法师或武者却很多,且实力强悍者比比皆是。不过这又如何,在与魔物的战斗中,任何人都有可能被种下魔种从而失去理智,反手将同胞们屠杀掉。

    越强大的人,越容易吸引魔物的寄生。魔物很聪明,为了找到最强大的宿主,它们会辗转在好几个人身上,依靠这些人慢慢接近目标然后暗中下手,叫人防不慎防。

    如此,在外游历时,每一个战队都必须配备一位光明祭司。当大家战斗时,光明祭司会在战场周围布上一圈结界以防止魔物逃跑,也可以阻止队友被种下魔种而暴走,如果实力足够强大,还可以直接用光明法术将寄生的魔物逼出宿主体外并杀死。

    萨迦亚帝国只有三位光明祭司,一个是主教,一个是副主教,还有一个就是约书亚。主教已经老了,约书亚还未成年,陪伴二皇子外出游历的唯有副主教。

    主教给二皇子进行洗礼和祈福,等仪式结束就径直离开,并未与国王多做交谈。

    本来信心满满的二皇子非常诧异,让仆从把约书亚引到僻静的角落说话。

    “约书亚,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了吗?如果我不能成为萨迦亚帝国的主宰者,我的皇兄会把我驱逐到边境去对抗魔物。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了。”

    周允晟虽然把自己催眠了,脑袋有些精分短路,却也不会因此而忘了二皇子对约书亚的利用。

    他倒要看看,没了约书亚的帮助,二皇子怎么登上萨迦亚帝国的王座。

    但他也不会傻到现在就与二皇子撕破脸,要知道二皇子未来的姘头背景很强硬,左边站着光明神,右边站着黑暗神,前后簇拥着兽皇、教皇和精灵王,足可以称霸世界。与这个小团体不能硬碰,只能智取。

    他眼里泛出晶莹的泪光,捂住心脏,凄楚万分的开口,“阿尔杰,你怎么忍心让我背叛最心爱的父神。捏造神谕,天啊,这是怎样一种罪过,足够让地狱之火将我焚烧成灰烬!更可怕的是,我会因此而失去父神的眷顾和光明之力,成为一个可耻的渎神者。我会永远活在人们的唾弃与辱骂当中,甚至被出离愤怒的民众用石头砸死。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吗?你愿意将我推入那样绝望的深渊?阿尔杰,我开始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二皇子无言以对。他不明白怎么才几天不见,约书亚的脑袋竟然清醒起来了。没错,如果他真这样做了,那绝对是最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情景。

    副主教在外养了一个私生子,名誉受损已经失去了继位的可能,约书亚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主教,权利与国王不相上下。二皇子现在哄着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与他撕破脸,立即指天发誓说自己并非要置他于不义,而是太想与他在一起才会缺失考量,请求他宽恕自己的过错。

    周允晟沉默的点头,深深看了二皇子一眼,然后举步离开。那一眼再没有往昔的浓情蜜意,让二皇子非常忐忑。他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这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九天之上,光明神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如往常那般斜倚在华丽的神座上,周围环绕着许多美丽的少年。有人替他斟酒,有人替他歌唱,还有人静静依偎在他脚边恬淡的微笑。他们用仰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神明,却并不知道看似在品酒的神明正用专注的目光凝视着别人。

    只有侍立在不远处的神使察觉了父神情绪上的变化。他浅金色的眼眸变成了暗金色,随即透出黑色的光点。当他的眼眸完全被黑暗笼罩而失去控制,这座神殿会被他庞大的神力摧毁。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神使紧张的额头都开始冒汗,心里把惹怒了神明的罪魁祸首咒骂了无数遍。他的上一任就是死在父神的暴怒中,别说遗体,连一块小小的灵魂碎片也没能留下。

    周允晟快步走进大殿,匍匐在父神脚边。

    他的眼睛只能看见父神,心脏只能装载父神,灵魂全都被父神填满,哪怕与二皇子热恋的记忆并不属于他本人,依然让他无比难受。他觉得自己背叛了父神,这简直是无可饶恕的罪过,当即就掉下大滴大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在父神的脚背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他双眼紧闭,脸颊濡湿,雪白的牙齿把唇瓣咬成了赤红的颜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沁出血珠。然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抱着父神的脚踝哭的不能自抑,哽咽着忏悔起来:“我的父神,

    我该如何向您诉说,

    我相信了一个窃贼的谎言而差点把对您的爱置于脑后。

    我的父神,

    我丢失了最宝贵的东西,

    那就是对您的虔诚,

    为此我宁愿忍受地狱业火的炙烤,

    以求把它弥补。

    我的父神,

    我向您坦白我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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