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成周豪不怜香惜玉的行径引来嘘声,他嗤笑着,“这就是你找来的人,换一个!”

    陆明尴尬了下,不过严成周也不是第一次这么不给他面子,很快就堆起了笑容,正要喊人进来,这时候门被撞开一个保镖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大、大少。”

    “急急匆匆像什么样子!”严成周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下,旋即教训道。

    保镖居然在大少身上看了七爷的影子,只是七爷是沉静的,而大少犹如一团火,唯独一样是他们掩在外表下的不动声色。

    大少,越来越像七爷了。

    “抱歉,大少。只是这件事…”保镖喘了喘气,又站直了,才略带犹豫道。

    严成周示意发小们继续玩,才走了出去。

    “七爷,似乎带着一位疑似二少的人回到桃园……”

    严成周一愣,随后浮现出一个冷笑,“严家永远没有二少。”

    今天的桃园门里门外围多了两圈把守的护卫,肃穆而冰冷,在雪地上如一台台反射着杀气的机器,在严成周走来时,门口两个躬身,“大少。”

    “听说,严成语回来了?”

    “我们不清楚。”

    “这次确定不是冒牌货了?”其实就是严成周也清楚,能被爸亲自带回来的,这次是真的没错了。

    护卫沉默,严成周不置可否,朝着门内走进去。

    “大少,您不能进去。”

    “你他妈也知道我是大少,让开!”隐含警告,一手慢条斯理的从对方腰间掏出枪,迅速抵住对方的太阳穴,嘴上依旧毫无顾忌的狂暴。

    护卫将严成周围了起来,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他。

    剑拔弩张,死一样的无声无息。

    “大少。”顺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复杂的看着严成周,“给二少在离开前一片净土吧。”

    “什么离开。”严成周蹙眉,那股心慌越发严重。

    “二少,去了,找到时候就……”顺叔哽咽,说出不下去。

    “严成语,死了?”甩不掉那不安,严成周蹙着眉,“怎么可能,那小鬼…”

    那个小时候抢走所有人注意力的霸道小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明明就是个生命力比任何人都顽强的祸害,居然还没等他出手就走了

    怎么能…

    他还没给那小鬼教训,还没弄死他,他怎么敢自己死!

    “爸他,怎么样?”严成周缓了缓心中的噪乱,忽然静了下来,他已经不是那个还十几岁的自己,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若黎语出了什么事,光想想这个可能性,就心痛得撕心裂肺。

    似乎这时候说什么,自己的话都有些苍白无力。

    “七爷,他需要静静。”顺叔再次阻止严成周进屋。

    这次,严成周没再硬闯。

    看着严成周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顺叔深深叹息。

    就这样吧,瞒得了一时就一时。

    严家,或许马上就要迎来暴风雨了。

    …

    将黎语抱回了严成语的床上,七爷给孩子净身、擦面、换衣,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轻柔,仿若一片羽毛落下。

    亲自将严成语安装入殓,将这个捧在手心里的孩子送进了焚化炉。

    眼睁睁看着儿子变成了一盒骨灰。

    当接到那盒子的刹那,七爷忽然就像罢工的机器,这个强大无匹的男人倒下了,重病入院。胃部查出了肿瘤,恶性。现在还是早期,只要七爷配合治疗就能延续好几年的生命,如今科技发达,也不是没有战胜癌症的例子,但这些的前提是患者非常配合,并且不放弃希望。

    但严渊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一意孤行出院。

    这个男人依旧漠然、强悍、稳如泰山,他冷静的布置下一个个行动,切断毛家所有生意供给,让其陷入瘫痪,毛越彬数罪重罚,这些罪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严家要他生不如死他就别想再蹦跶下去。

    在被抓进监狱前他曾经拦住七爷的车,却被七爷带去的人折磨得全身瘫痪,一根根骨头捏碎,再治好,再捏碎,直到被判无期徒刑才算逃离这噩梦一样的折磨过程。

    可这不是结束,这只是痛苦的开始。

    严渊不要他死,这个人只会脏了严成语轮回的路。

    只需要,他后半生活在生不如死中。

    七爷不顾一切的弄垮毛家后,没有停歇,像身后有死神赶着一样,不惜两败俱伤又一次全力弄垮成为商场新贵的黎家,黎家家主黎凯与怀孕五个月的夫人失踪,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者谁被谁带走。

    如日中天的邵家才刚崛起,也被连根拔起,不留任何余地的打击报复…

    一家,一家都倒下。

    被灭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说,严渊已经疯了,无差别攻击,不给人活路。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但,严家在处理完邵家兄弟后,停手了。

    无论局面如何震荡,严渊已经没有精力再处理这些外务了。

    从查出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七爷瘦成了皮包骨,这个男人的头发上居然冒出了白发,他不见任何人,包括已经多次带着人马举枪杀进来的大少,也没见到他一面,七爷甚至只是一味的防卫,没有进行反击。

    就好像,大少做什么,他都能纵容。

    严家的势力在七爷的授意下,渐渐转到了大少手上。

    听说大少在二少的墓前,待了两个月。

    听说暴躁凶悍的大少,居然哭得撕心裂肺。

    听说后来大少撬了二少的墓,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七爷的情况更糟了,被转到了医院。

    他忽然的头疼倒下让一干亲信吓疯了,在一次次脑部检查,才终于发现那嵌在七爷脑中弹壳碎片,如果要再次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1%左右的概率。

    但不做手术,七爷也随时可能停止呼吸。

    大少消失了一段时间,再一次出现却带着人,全力袭击七爷的住处,原本美轮美奂的桃园被轰得只剩一片废墟。

    交到大少手上的势力,被反过来对付七爷,外面有人说这是严渊做人太刻薄,连亲子都要手刃他,这是惹得天怒人怨了,这往往是和严家不对付的家族。

    也有人说,严家大少是个弑弟杀父的畜生,为了权力冷情冷心,如今七爷这个行将就木的模样迟早也是要进土里,他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虽然严家父子有矛盾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可谁都没想到,大少会变成这样。

    真相如何,外人无从得知,只是不停的猜测,严家这个庞然大物,现在正是风雨摇动中。

    那些旧部跑来医院,纷纷劝说七爷,不能再让大少这样混账下去,让七爷撤销那些转让权利的命令。

    躺在轮椅上的七爷,面无表情,沙哑的声音像漏了风的破损收音机,“他有这个本事干掉我,就有本事继承严家。”

    一句话,堵住那些亲信的话。

    那天晚上,一个人影站在七爷床前。

    七爷缓缓睁开了眼,没有惊讶,平静的不可思议,“来了。”

    这天晚上才没有任何护卫,好像早就料到了。

    那握枪的手抖了抖,满满的恨意和痛苦,“这世上,还有什么你料不到的,爸。”

    他第一次发现,那小时候到如今都仰望的男人,居然老了,明明还五十不到,却好像已经是风烛残年。

    瘦得不可思议,像一个真正老人。

    扣着扳机的手,始终没有扣下来。

    “我要您活着,您亲手毁了我,我这辈子最想要的人,我怎么忍心让您去死呢。”太子潸然泪下,手颤抖着连枪都掉了下来,“这辈子我都没父亲,永远都不会原谅您。”

    #严渊,你输了#

    #你的大儿子和你离心,小儿子失踪,这辈子你都会活得生不如死,直到你咽气前一刻,都不会停息。#

    严成周离开了,处理了因为七爷重病几个吃里扒外的高层,一时间风声鹤唳,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位大少爷的狠辣手段,毫不心慈手软。

    这位曾经不着调的大少爷,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撑起了有些摇摇欲坠的严家。

    半年后,落叶纷飞。

    七爷坐在一棵枯老的桃树下,这里是桃园的桃林,自从严成周炸毁后,便荒废了。

    远远的站着顺叔、严八等亲信,他们垂着头,呜咽出声。

    七爷带着一顶帽子,化疗后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坐在轮椅上像是没有任何重量,他的脸已经脱了形,再也看不出原来的英俊。

    这个呼风唤雨的男人,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而唯一的儿子,从未看过他。

    化疗将体内的免疫系统破坏殆尽,脑中的弹壳压迫脑神经,七爷渐渐失去了视力,思维已经不清晰,只靠着各种高科技延命手段和执念撑着一口气。

    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顺叔每每心痛得不能自抑。

    他们求着如今成为新一代严家家主的大少,来瞧瞧七爷最后一面。

    可大少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这个暴躁的男人如今就像第二个七爷,只是比七爷更残忍冷漠。

    今天,七爷居然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想回到桃园,看看这片桃树林。

    顺叔忍住喷涌而出的泪同意,将七爷从医院搬回了车上,一路开了回来,这是回光返照。

    他走近七爷,沉默不语,泪如泉涌。

    严渊摸着手中那个不起眼的盒子,像枯枝的手指打开了锁扣,里面是一团团黑灰白的混合物。

    “将我和小语的骨灰,放在一起。”七爷目光悠远,明明已经看不见了,但那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依旧不可一世,将强硬刻在了骨子里。

    “是。”顺叔忍着哽咽,低低应声。

    七爷笑着,脑中快速划过一生的片段,一辈子不可一世,到了如今却只有和严成语的相处停留住。

    大约,死前,人只愿意记住那些快乐的。

    顺叔再望过去,突然跪了下去,“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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