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脸上的表情顿时松了不少,对李敏说:“容妃娘娘是我们的人,你能记住这点很好。”

    这话,算是婆婆夸奖儿媳妇的第一句。李敏记在心里面了。

    婆媳关系要磨合,关键还是要看准利益的交涉点。

    尤氏看着这个儿媳妇,眼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沉思,是想,如果儿子回来了,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怎么办?

    尤氏绝对是多虑了。

    某人对自己这个媳妇是满意到不得了。

    很快的,方嬷嬷将今日陪入宫时亲眼所见所闻的,都仔细描述过了后传达到朱隶的耳朵里。

    朱隶想起昨晚上,她在护国公府睡的那样香甜,明明都被他母亲严重对待了,想必她早已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了,所以才能在他府中睡到如此安心。

    他这个小媳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的让人惊奇惊艳。

    公孙良生在旁侯着,知道他听完宫里发生的事儿之后肯定有想法了。

    “景阳宫里一共住着几个主子?”朱隶问。

    “除了淑妃、刘嫔,因为这两位娘娘年岁大了些,近年来充实后宫的新人不断,除了齐常在,还有答应、提点等,有七八位小主子。”公孙良生低声说,“主子是怕有谁又想对王妃动手了吗?”

    “是对王妃动手,还是对容妃娘娘动手?”朱隶深幽如冰潭的眸子夹成了两条缝。

    “容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一直称病不起。”公孙良生道。

    看来,他们也都是早猜到了容妃在朱隶出事后赶紧生一场大病来逃避即将到来的大祸。但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对容妃下手的,肯定也是想对护国公府,也是对他朱隶有企图之心的人。

    真相的一角,即将浮现出水面。

    夜里,一名小宫女急匆匆从角门钻进了景阳宫,伸手敲了敲某个紧闭的屋门里,喊:“姑姑——”

    里头某个年长的宫女打开了门让她进来。

    小宫女到了里面隔着扇屏风的暖阁前跪下,对里面的主子说:“纯嫔在太后娘娘的院子里跪着。十九爷暂时没有送去皇后娘娘的春秀宫了,在太后娘娘的福禄宫里过夜,由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看着。由周御医一直在福禄宫里候命。皇后娘娘的春秀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皇上今日去了锦宁宫看过了容妃娘娘,在锦宁宫驻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听说了十九爷的消息后,貌似有想过去福禄宫看看十九爷,但是不知为何,走到半路又折到咸宁宫去了,和华才人呆了一个下午。”

    把宫里的事儿一一禀告完之后,小宫女磕了脑袋,没敢抬起头来。

    过了会儿,里面一直都是没有任何动静,年长的宫女打开门,让小宫女出去,对小宫女说:“自己找点吃的,赶紧去睡。”

    “谢谢姑姑。”小宫女接过对方手里的碎银子,感恩戴德地要叩谢。

    姑姑只是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走。

    两扇门一关,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李华在下午送走了万历爷之后,心里其实并不平静。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都有点儿看不清来龙去脉了。

    只听说李敏早上由于十九爷突然发作,得以在太后面前露了一手。万历爷由此下午人坐在她这儿,心却是都不在她这儿了。

    万历爷居然在她这里提起了容妃,说她有当年容妃的范儿。这话算不算夸她,李华不知道,只知道一点,当从男人口里听到自己像哪个女人时,心里总是不太舒服的。

    李华对容妃其实一点都不算熟悉。之前,容妃说是极力撮合她妹妹与护国公府之间的婚事,但是,风声是容妃发出去的,实际上,容妃并没有真正与她李华走近。

    宫里的人其实早就都心知肚明的,容妃是个怪人,喜欢单处着,瞧锦宁宫里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婉常在能留在那儿就一清二楚了。听说婉常在在听到齐常在怀上龙胎后居然吓到在锦宁宫里生病。

    婉常在怕谁呢?

    怕皇上?怕齐常在?怕的恐怕还是锦宁宫那个主儿吧。

    李华在心底里冷冷地笑着,人家都说婉常在是个傻乎乎的整天只知道在锦宁宫里吃喝玩乐绣绣花,连给太后娘娘请安都不会。笑话,其实人家是明哲保身好不好。

    杏元在她杯子里添茶,在她耳边说:“夫人有让人传话进宫里,说三小姐治脸上的伤口缺了几味药。知道宫里如今混乱,夫人让人先告诉小主子,是避免小主子上了他人的道儿。”

    李华听了这话沉思几分:“母亲想的周道。我这会儿如果去向皇上求药,是自打脸。”

    “听说是大舅子提醒夫人的。”

    提到王兆雄,李华心里突然亮了,抓住杏元的手,低声道:“今晚看看我大舅有没有轮值,有的话,让他到我这儿坐坐,就说我今儿在院子里吹了点风,嗓子有点痒,想请王御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杏元领了她这话马上去办。

    在宫里,其实李华要见王兆雄并不难。但是,两人之间尽量避免见面,以防让宫里的人惦记他们两人之间是有关系的。

    王兆雄见夜色已深,这会儿去外甥女宫里也不怕了。便让人提了盏小灯笼,走去咸宁宫。

    在他要离开太医院时,还能听见同僚们在里头议论不休,都在议论李敏今日在太后娘娘那儿用耳针救十九爷的事。

    女大夫历来少见,出类拔萃的女大夫,更是闻所未闻。李敏救十九爷熟练的手法和精准的判断,让太医院里的众位大夫,突然都有了一种遇到了威胁的感觉。

    太医院里的右院判,正六品官员鲁大人,摸着花白的胡须,躺在太师椅子里听众人争论,眯了眯两只微小的眼珠子。

    针灸一直在皇宫中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大体皇帝都不喜欢针刺火灸的,理由很简单,需要袒衣露背。男人都尚且不喜,想想后宫里太医们侍奉的那些女子,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更不愿意自己女人在其他男人面前袒衣露背了。所以,有些宫里的小主子也明确表态了,绝对不接受针灸。

    李敏露的这一手还真的恰到好处,居然只在人的耳朵上用针就能解决了。

    对于耳针,太医院的太医不是不会,但是,能用到李敏这种滚瓜烂熟的程度的,真可能找不出一个来。

    所以,王兆雄听见太医院众位同僚的担心,以及鲁大人在自己那把太师椅里摸胡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事儿蛮严重的了。

    李敏刮来的这阵风,弄不好,能在宫里引起一阵飓风。

    到了李华那儿,王兆雄吃了一杯外甥女给倒的茶,咂巴了下嘴问:“是皇上赐的碧螺春吗?”

    “是的。”李华答。

    “感觉这个茶味儿,比在那个宫里的主子那里尝到的味儿要涩了点。”

    茶源哪怕是来自同一个产地,但是,论茶树的生长年龄,以及炒青师傅的工艺水平不同,同样叫做来自那个地方的碧螺春,都能分出好几个档次来。

    李华听见舅舅说的这句话,马上沉了脸:“哪个宫中的主子?”

    “你入宫不过数月。”王兆雄连年都不说了,直接拿月教训她,“别看皇上好像个个好,但是,真正好的那几个始终都放在心里惦念着的。你要做到在皇上心里面长长久久,需要磨练的。做几件大实事儿让皇上对你感恩戴德。”

    对这点,李华早有想法了,拉着他的袖子说:“我上次去太后娘娘宫里,听太后娘娘说她夜里经常睡不好,要不,舅舅帮我做几颗安神丸,让太后娘娘睡的好,我这宫里,皇上更是会经常来看了。”

    王兆雄眼睛一眯,是摸到了她想法,是想让太后依赖上她。

    这个法子是必须试一试的了。毕竟,李敏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出了风头。再不动作,只怕迟了。

    一个病人,大致上信任哪个大夫时,会全听哪位大夫的。这就是为什么各个主子有各自信赖的大夫。

    先入为主很重要。

    不知道,李敏知不知道这个道理。要是知道的话,只能说李敏早存了这个心思?

    ☆、【68】太后有请

    大清早的,李敏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一阵像竹子被风刮似的刷刷刷的厉声。

    知道是有人早起在舞剑。李敏对屋外守着的念夏喊了声:“谁一早起来了?”

    其实用问吗?

    护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男主子。小叔才十三岁,却少年老成,个头与她都一般的高了。早上,听说朱理固定要上京郊溜一圈马儿,打坐,舞剑,练棍,对拳,样样没有少。

    护国公府重武轻文,代代护国公都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但是论起文笔,据说她公公曾经都在朝廷上闹过一个笑话。

    有一次皇上命众臣赋诗赏月,举办比诗会,没有人可以借故推辞。当时她公公由于从来是不会赋诗咏叹的人,让他七步作诗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干脆做了这样一首诗:一步两步三步四,四步五步六部七,七步八步九步十,皇上命诗臣能不。

    当场所有人哈哈大笑,皇上笑到一口酒喷到她公公脸上。同时,这首诗在宫里宫外广为流传。皇上给她公公安排了个赋诗师傅,专门教她公公作诗的,说,堂堂朝廷一品官员,护国公,居然不会赋诗不是丢脸吗。

    护国公府里头其实没有缺过文人。每届护国公都有自己文采韬略的军师。多则十个军师都有。是个绝对可以叱咤文坛的文人军团。皇上偏要弄这个比诗会,偏要给护国公府里安插个赋诗师傅,意图可见一斑。

    有些笑话听了闻之一笑,然而朝廷里的事儿,从来没有真正的笑话。李敏想到了昨儿入宫时在太后那儿的有惊无险。这步棋是下了,下一步往哪里走,人家给不给走,心里头多了份深思。

    念夏听她叫声知道她醒了,带了春梅进来服侍她早起。由于时辰尚早,恐怕尤氏房里都没有准备好。早上的功夫可以慢慢来。

    不会儿,方嬷嬷可能从尤氏那里得到消息,进来向她禀报:“夫人说了,大少奶奶今早上不用去她那儿请安了。昨儿入宫以后,大少奶奶肯定累着,可以休息晚一点。公府里不是说样样都要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来,不要犯大错儿就行了。早上,公府不是说天天都要一家人吃早饭的。大少奶奶可以自己安排。”

    意思是说,尤氏今早上可能没有空接待她。这是很正常的。新人刚娶进门,因为李敏没有了公公,许多事儿都要由尤氏亲自去做。至于新娘子回门的风俗在京师,一般都在十日后安排,没有特别的限定,有些人拖到满月省亲都有。

    李敏想,自己终于有点时间先打理自己两间铺子和那块地的事儿了。等尤氏忙回来,肯定是要开始在府中教她护国公府的一些东西,到时候,她手头上肯定抽不出空管自己的事了。趁这个机会必须先将自己的事情先安排妥当,制定一个时间表。

    关于两家药堂,以及布庄的出路,早在婚前,与徐掌柜、王掌柜都仔细讨论过了。铺子都在正轨上,有能干的掌柜把持,不出意外的话,倒也不需要太担心。布庄首先问题是要彻底清除王氏留在布庄里的眼线和内贼。这点王掌柜一直已经让人在暗中做了。

    余下那块好地要开发,李敏是想把那里建成个药园子,再在那里建一座古代别墅之类,夏天的时候能到那儿乘凉休息也不错。

    这些投资都是需要银子,因此叫了念夏赶紧把婚礼时人家送她的东西清点一下,能卖的都卖。

    念夏为此可愁了眉对她说:“大少奶奶,您刚新婚,急着卖贺礼,倘若传到了外面去,不是又被人谣传吗?”

    李敏说:“当然是不叫你散卖,你找个大买家,可靠的,一次性,全部卖出去,价钱稍微打折没有关系,主要是要牢靠。”

    这样的买家上哪里找?人家送的贺礼都是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东西都有。而且,很多东西只有新娘子用的,一般人家用不上。

    是个苦差事,念夏硬着头皮应声去办。

    李敏却忽然又叫住她说:“你到外面去的时候,顺道到徐氏药堂帮我看看大叔。”

    “看大叔做什么?”

    “大叔不是病人吗?他在我那儿治病,我这个当大夫的不理不睬,说是休婚假,但是也必须让人去询问一下病人近来的情况,以免突然间病人出了意外,我这个大夫要担责的。”

    念夏听她这样一说,出了护国公府以后,冲徐氏药堂去了。徐掌柜人脉广,或许能给她提点建议上哪儿给李敏找愿意买贺礼的人。

    找到徐掌柜的时候,徐掌柜在清点药材入仓单。由于李敏的名气大增,鲁王妃带了一批太太来光顾徐氏药堂,他们小药堂的生意一下子火了。由于这里的药材的确是物美价廉,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日功夫,交易量增加了数十倍。药堂里的伙计忙到日夜加班。

    生意红火,财源滚滚不断,徐掌柜却是一面高兴,一面警惕。一下子生意太火了也不好,若是引起同行的注意,药帮里的人发难,少不了会各派结合起来再次对付他们徐氏药堂。现在是养精蓄锐的时候。所以,徐掌柜在念夏来的时候,顺便让念夏转告给李敏这个意思。

    适当的韬光养晦一下,别一下子带来太多客人了。

    念夏先替李敏问起大叔。

    徐掌柜的两只手却拨起了算盘珠子,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你说什么?大少奶奶让你做什么事你去做就是了。一些事情我不过手我也没法告诉你。”

    念夏剁了只脚,悻悻然走去后面的小院子找朱隶,心想等她到了朱隶那儿面前一说来意,祝公子又得得瑟地像只公鸡一样。

    朱隶早知道她上药堂来了。对于李敏的情况,他每天都能从护国公府里接到第一手消息,但是,由她亲自让人过来问候他的情况肯定是不同的。

    在念夏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里先做好准备了,换身比较邋遢的衣服,再用手一直扶着膝盖头。

    伏燕等人见着他这个行为都简直无语了,貌似是看到了人家装乞丐到街上讨可怜的那种诈骗犯,堂堂护国公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念夏入了门,伏燕帮她把门帘用手顶着,念夏抬头看了眼伏燕,大叔身边的人,貌似除了那个文弱的书生以外,一个个都长得高头马大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遇到了一群劫匪。

    对于劫匪二字心有余悸,想起上次自己和小姐遭遇绑架的事件,到至今劫匪的头依然无消无息的。

    “祝公子,我家少奶奶让奴婢来问候你的病情。”念夏对坐在榻上的朱隶说,目光扫过朱隶从来没有刮过的大胡子,不由想起李敏说过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撅起嘴巴说了一句,“大叔,您好歹现在没事做,把胡子刮了吧。否则我家少奶奶又要同情你找不到媳妇。”

    朱隶一听,心里百味参杂。一方面高兴她关心他,一方面又想她是不是过于关心大叔了。说起来老公是他,大叔也是他。其实两者本质上没有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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