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人让人把十九爷的医案交给她时,刚才跪倒不笑的嘴角终于扯了下,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对李敏说:“今日臣等领教了隶王妃精湛的医技,钦佩至极。既然连皇上都开口了要隶王妃给十九爷治病,这里老夫还有一份医案,让老夫等各位大夫一样头疼许久,想请隶王妃顺道过目一眼。”

    说罢,把原来送来给她过目的那两份医案中的另外一份,放在了十九爷的五大本医案上面。

    厉害的人,总是要把最厉害的那枚棋子放到最后将军。

    李敏早就知道太医院里都是些老狐狸了。只是没想到万历爷会突然来,一来打乱了局面,本来这群老狐狸比较相信她无争夺之心了,结果,现在,这群老狐狸是看她不顺眼了。

    早晚的事,这些人看她不顺眼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听从宫外徐掌柜的意思,本想把这个时间拖延一下,让徐氏药堂有喘气的时间。

    回头,不知该怎么向徐掌柜交代。只能给徐掌柜升工资了。李敏心里头想。

    离开太医院,坐上马车。兰燕帮她将一堆病历搬上车,对这些文书也是十分好奇,脱口一句:“大少奶奶,这些东西是要大少奶奶看完的吗?”

    这堆医案仔细看下来,没有几天不可能。李敏想着回去怕又要被念夏说是书虫一条了。

    总得看的,还要进宫到常嫔那里看望十九爷。李敏随手先拿起那只鲁老狐狸,给她加的那本病历。

    根据她的经验推断,前面第一本考验她的医案,老狐狸给她摆了本妇科病,想是她给齐常在诊断的是妇科病,妇科为她擅长。如果她在第一关被绊倒的话,老狐狸们会开始仰天长笑,嘲笑她连一个妇科病例都看不出来,妄称什么宫外孕的诊断?

    如果她跨过了第一关,没有关系,这第二关,肯定是疑难杂症了,连老狐狸们都弄不清楚的疑难杂症,老狐狸们把名誉都赌上去了的杂症。

    什么叫杂症?杂症经常与疑难两个字用在一块儿,换句话说,因为症杂,所以疑难。

    症杂,是一些疑难病人最常见的症状,各种专科的症状都可能出现在一个病人身上,岂不让大夫们头疼很是困惑,该从哪儿入手治病。

    凡是病,肯定都有一个病源。像是眼病,有些人认为眼病就是眼病,其实,很多眼病与全身其他病都是联系在一块的。

    李敏翻开老狐狸给的医案,仔细研读了起来。

    兰燕见她看到如此认真,而且神情严肃,一样颇为好奇,问:“大少奶奶,这是宫里的医案吗?”

    “嗯。”李敏答,嘴角挂起了一抹意味悠长的苦笑。

    她手里拿的这本医案,不是其他人的,正是那位据说在景阳宫里病了许久的主子,淑妃娘娘的。

    马车停在了护国公府门前。

    李敏进去的时候,听说婆婆回来了,赶紧到婆婆院子里请安。

    两日没有见婆婆了。尤氏是这两天见了很多人,连鲁亲王府上都去了一趟。去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儿媳妇带来的那家药堂生意近日来已经红火成怎么样了。

    徐氏药堂这几日,一些药材到了短缺的状态。徐掌柜连忙派人四处找药。可是,药材这东西,除了当季采集,储存,过了那个季,想要也难。

    李敏想着刚好,赶紧和徐掌柜商量把自己的药园子建起来,以防万一。

    坐在尤氏的小花厅里,李敏被婆婆招待了一杯茶。尤氏说起朱理和她说的事:“据说你对兵器有些了解。”

    这个,不是专业,李敏诚恐地否认:“不,儿媳妇只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

    “理儿说你博学多才,没有不懂的。”尤氏咄咄的目光射到她脸上。

    尤氏现在已经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如果自己儿媳妇真的有才华,何必留给人家。话说,就是鲁王妃都说了,说尚书府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样多才多艺的女儿居然一直藏着,对外宣称是病痨鬼。

    鲁王妃近来与光禄寺卿家走的近,听卢夫人说自己女儿皇后也在发难,说李大同和王氏真能藏。

    李大同和王氏可以一块吐血了。

    尤氏想到这点却是笑眯开了眼,尚书府这块宝藏的好,让他们护国公府捡了漏。

    “以后,府里有许多事,都需要你帮手。理儿年纪还小,你身为长嫂,多辅佐他。”尤氏说。

    李敏起身,答是。

    尤氏接着拿起手边一封信,交给她:“这是隶儿之前,寄回家中的最后一封书信。”

    李敏一愣,伸出手刚要拒绝。

    尤氏道:“看看吧,没有什么坏处。”

    是没有坏处。她与那个据说死了的老公,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老公,一点都不了解就做了夫妻的男人,是什么缘分都好。但是,嫁了就是嫁了,当了人家媳妇就是当了人家媳妇,了解一下,又是何妨。毕竟,她还要在护国公府里住下来。

    李敏双手接过信,道:“儿媳妇拜读完给母亲送回来。”

    尤氏没有回答,好像这封信留给她也无所谓。

    说起来,这是怎样一封书信呢?

    李敏回想着大家口里有关对她老公的种种描述,不外乎,一面像魔鬼,一面说是美男子,有一点一样的是,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将军王爷。

    军人啊,热血。

    想当初一群同学在学校里说将来想嫁什么男人是,说到有男子气概的,一个个都会说起绿色军营。当年她一个班里有个男生参军了,后来,她还和那个男生通过几次来信,记得最后一封信,那男生说他自己升官了,升到了团职。

    信口尤氏是拆过的,李敏回到房里,让所有人退出去后,抽出了信封里面的信纸。

    房内微微的一盏烛光照着纸上面的字。说实话,这个字,真的一般般。只能说,勉强看的出写的是什么。下笔特别狂草的一个人,很符合在沙场上所向无敌的形象。李敏对此一点都不惊奇。

    信从军中写来,带的都是军营里的气味。时间过了这么久,李敏依然能闻到纸间藏匿的沙粒的味道,让人怦然心动。

    写的是,给家里报平安,自己要去前线了,有一点小麻烦需要处理,家里不用担心,备好庆功的美酒等着就是了。

    聊聊几句,一共不超过十句话。可是,却能让人不禁鼻头一酸。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封信到了尤氏手里的时候,应该是隶王在前线刚打败了胡人。然后,没有过两天,传出隶王在战场上死了的消息。

    李敏吸口气时,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信纸的手有一点点的抖,不禁失笑,只是这笑,很是勉强,她不敢对镜子看,会看出不像是笑。

    没有人不会怜惜英雄的。像是她对当时十一爷回答的那样,能嫁给一个英雄她感到很自豪。

    那晚上,她失眠了。第二天,尤氏没有让人到她这里拿回信,她把信,老公给家里的最后一封信,藏在了自己的私人柜子里。

    大早,常嫔应该是接到了万历爷的好消息,马上派人来接她去长春宫。

    驾着大马车到护国公府的人是十一爷朱琪。朱琪与朱济的关系极好,这点几乎众所皆知。朱琪背着双手走进护国公府接人时,笑着自称:“我这是给我八哥跑腿来了。”

    朱琪说话都是口无忌惮的,经常挨万历爷骂。

    尤氏皱了眉头,想着是不是该给朱琪上杯茶待客。

    朱琪已经对着李敏和朱理先顾自说起了自己的话。他绕到朱理身后,用指头弹了弹插在朱理腰上的玉鞭,口气老气横秋地说:“小理王爷,这是你那天抽尚书府三小姐用的鞭子吗?听说这玉鞭还是当年先皇赐给护国公府的。别对我说谎哦,我和九哥打过赌的,看你是不是敢用这鞭子抽三小姐。”

    朱理拿鞭子抽李莹的事,其实尤氏到今天今时今刻都不知道,都是被其他人一起蒙在了鼓里。结果,十一这个大嘴巴,口无遮拦的,一下子爆出来了。

    朱理还来不及使劲瞪朱琪让他住嘴,尤氏那边已经惊到掉了脸色,冲朱理沉了声音道:“理儿,你过来。”

    朱琪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巴,连忙向朱理的背影挥挥手,缩圆嘴唇小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母亲不知道,你好自为之吧,反正你没有做错事。

    朱理射回来的目光想把他宰了。

    佯作不知道,悠然摇曳着纸扇转回身,避开了朱理的刀子目,朱琪冲李敏鞠了个躬:“请隶王妃上车前往长春宫。”

    李敏擦过他身旁,带了春梅登上了马车。兰燕带刀跟随她身后。朱琪就此看了眼兰燕,眯起眼珠子说:“真的是八哥说的,不是丫鬟。”

    兰燕挑了挑眉,不理他。

    朱琪鼻孔里哼,跳上前面的车架,扇子头打在看傻了的福子肩头:“还不快走,要爷自己来赶车吗?”

    马鞭一甩,马车辘辘,向长春宫驶去。

    长春宫位置较偏,在后宫外围,算是冷宫的范围了。许多人都只知道常嫔是八皇子的生母,至于常嫔在万历爷哪儿受不受宠,答案肯定是不受宠的。可能是由于常嫔不受宠,太后思来想去,才把十九爷安放在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倒是很清静,除了常嫔,宫里另外两个秀女,都是答应而已的身份。从来没有被万历爷宠幸过,眼看年事也是高了,失去了得宠的机会。常嫔与这两个秀女,一年到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都度过来了,因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好妒忌的。

    十九爷的到来,给冷清的长春宫里带来了一些清新的调子,活泼的朝气,让宫里这些度日如年的女人们仿佛找到了春天。

    不止常嫔对十九爷喜爱的不得了,另外两位答应一样是,恨不得每天给十九爷摘星星摘月亮,自己身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十九爷那儿塞。

    十九爷被刘嫔教育的很好,这点李敏上次见过十九爷就知道的了。十九爷一点都不贪,也不皮,那股乖巧,任哪个人看了都是喜欢。

    由于万历爷交代过各位皇子,年长的更是必须来看看这个受苦的弟弟。太子昨天已经亲自来过了,今天没来,照样让人提了东西过来给十九爷,是一对精致的铜人,一个铜人动作像是后羿射箭,一个铜人像是在打醉拳。艺人把东西做的惟妙惟肖,让小孩子看了十分讨喜。

    送东西的太监转述太子的话给十九爷听:“太子殿下希望十九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到行冠礼后,太子殿下可以教十九爷射箭练拳。”

    十九爷眨着童真的眼珠子问:“是说像隶王那样吗?”

    刘嫔私底下与容妃关系好,少不了十九爷在旁玩耍时会听见护国公朱隶的字眼。

    “不。”小太监连忙摇摇头,“是太子殿下。”

    “可人家都说,今朝论谁是英雄,隶王为第一个。隶王射箭,说是很小的时候,已经超过朝廷所有人。”十九爷那童稚的嘴巴啥都不懂,只说实话。

    常嫔和两个秀女在旁边一听,都愣住了。

    是,朱隶年纪其实与几个年长的皇子都相差无几。小时候,一块儿练剑习箭的机会都不少。大家都说是陪太子习武。

    朱隶那是不用说的,哪能比那些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在军营里打滚出来的汉子,没到十岁,已经能拉弓射箭骑马,样样都行,样样出类拔萃。有一次太子与底下众兄弟一块比箭,朱隶硬生生没有让君,甩了太子八靶的成绩。要知道,比箭一共也才十靶。

    后来,据闻万历爷听说了这回事以后,关在自己书房里闷了许久。

    这种话不能在宫里说,更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的人说。常嫔和两个秀女额头上都挂出了汗珠子。常嫔究竟不比刘嫔,与十九爷接触少,不懂十九爷。要是刘嫔,从来都不会让十九爷与太子单独见面的。毕竟十九爷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哪里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教,孩子不一定记得住,像现在,十九爷哪能分得清这是太子的人。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回去告诉太子,十九爷比谁都了解太子对兄弟的一片心意,回头,十九爷送一对自己写的字给太子做谢礼。”

    几句话下来,当即解了所有人的尴尬。常嫔转头一看,是朱济来了,笑道:“八爷快进屋里坐。”

    “不了。”朱济说,“宫门来话,说老十一带了隶王妃到了。”

    ☆、【73】久病缠身的主子

    秋季的脚步声慢慢地走近了,看叶子都开始有变色飘零的痕迹。

    李敏下了马车后,随前面带路的十一爷朱琪往前走。常嫔住的长春宫在前面,大概地处的位置不太好的关系,吹的那风寒嗖嗖的,直吹宫门。

    太子的人走了以后,常嫔让人将秋千系好,准备让十九爷玩秋千。宫里没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玩具,女孩子玩玩秋千,男孩子可以爬树。但是十九爷的身体还在调养,不如给十九爷玩玩秋千。

    一阵欢乐的笑声从宫内传来,没有什么孩子的笑声,都是女人的。

    李敏站住了脚。

    空旷的院子里,一堆女人,围着一个小孩子转。左手边的六角小凉亭,八皇子朱济坐在石墩上,自己拿着壶茶,右手摇着一把纸扇,看着院内玩耍的大人小孩,唇角勾了勾。太监贴在他耳边说谁来了时,他放下手里的茶壶,收了扇子站了起来。风吹着他银绸鼠褂的袍子,挺拔的身材犹如太阳底下照着的一棵雪松一样。

    李敏走进院子时,院内的嬉笑已经停止。十九爷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直奔她面前来,两条小腿迈的用力,一双小手握着拳头,跑到她面前时小脸蛋扑通扑通红红的,像个小苹果。

    “隶王妃。”十九爷看到她来很高兴。

    “十九爷,臣妾给十九爷请安。”李敏冲小主子福了福身。

    他们身边的老十一,举起湘妃扇子头,在十九爷头顶的帽子上轻轻敲打:“十九爷,你就这么对待你十一哥吗?看见隶王妃像看见了金子一样,我呢?我跑哪儿去了?”

    十九爷眨巴小眼珠子:“十一哥。”

    “叫了。”老十一应着。

    从凉亭走下来的八皇子走过来,常嫔等人连忙让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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