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这本书,早已扬名四海。社种说的是,稻谷湿种之期,最早者春分以前,名为社种,为遇天寒有冻死不生者。”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经意间,福乐问了有十个问题,却没有一个能问倒朱永乐。众人全都看到瞠目结舌,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朱永乐这个人,这是平生第一次见。

    连万历爷、太后、皇后,一块都睁大了眼睛。

    只见朱永乐每回答对一个问题,福乐仿佛败下一阵,没过多久,福乐额头上出现了晶莹的汗珠。她想不通,这个永乐是怎么了,这个小胖妞怎么能回答出这么多问题,这个世界莫非是疯了吗?

    她福乐宫里才女第一的名称,莫非在今夜要送给小胖妞了?

    在福乐想到这点而害怕起来略有迟疑的时刻,朱永乐忽然冲她进了一步:“不如本郡主问四公主殿下一个问题。”

    问?想问她什么?

    福乐忽然心头里一丝着慌。

    “请问四公主,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木棉车床王?”

    木棉车床王?

    愣了,怔了,全场的人再次傻眼了。

    这一回,不要说万历爷一个人,底下,像朱隶、太子、三皇子、八皇子等,乃至李大同,都基本可以断定,这个朱永乐,肯定是受到了李敏的教育了。

    “嫂子还真是——”朱理就坐在朱隶后面,袖管抹了下自己头上的汗,刚才朱永乐和福乐的对峙,看到他一如他人那样的紧张专注。以前他都不怎么关注这个小胖妞,小胖妞这回能一飞冲天,他清楚这里面李敏的功劳功不可没。虽然,李敏是怎么教小胖妞短时间记住这么多的,或是说,李敏早猜到福乐能出什么题。

    要真是这样,他这个大嫂,太可怕了,真正令人感到恐怖的才女。

    朱隶深沉的眸子,像是在对面妻子平淡如云的素容扫过,她究竟还有多少令人震惊的东西没有展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展现的越多,会令他心里莫名其妙只多了一份焦虑。

    因为,她让他感觉她像天上下凡的仙女,不然,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其他人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她究竟是谁?

    尚书府的二小姐,那个病痨鬼?

    福乐是呆若木鸡,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个哑巴亏。她问了朱永乐十个问题,没有能难倒朱永乐。结果小胖妞一个问题立马把她问倒了。

    突然之间的恍然大悟,福乐像尖刀的眼神戳到了李敏的背上:这个可怕的女人,是一早算计到她会出来挑战朱永乐吗?所以给朱永乐灌输那么多,然后,引诱她福乐出场,让她福乐难堪!

    是这样不会有错的了。

    福乐百分之百确定。

    万历爷沉着脸,脸色里顿有几分沉色下来,可是,耳朵却一直没法从朱永乐的话里移开。朱永乐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朱永乐说:“皇上,水利乃万民之本,百姓生命生计所系。江淮今年的大水,导致饥民流离失所,国家财政损失严重。而运送兵粮,从南到北,耗资耗财,还不如原地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这都是写了棉花种植技术以及介绍木棉车床王的老先生,正在编纂的一本书。皇上倘若能请到这位先生入宫继续编修此书,造福社稷百姓,主持水利之道,岂不是更好?”

    万历爷扫过底下的文武百官,这个话,竟然是由一个郡主说出来的,而不是大臣说出来的。

    太后突然一声叹笑:“永乐,来,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谁赢谁输,一目了然了。

    福乐输到,可以是无地自容。所有人的目光,光鲜的光芒,全在朱永乐一人头上了。她福乐,像是被丢在了黑暗里角落的东西,没人注意。这样还好,只怕没过多久,嘲笑声会传到驸马爷府上了。

    她和驸马的感情本来就不怎样,因为这个驸马不是她自己挑的了,对驸马和驸马一家都十分嫌恶。现在,她不是那个才女福乐了,驸马会怎么嘲笑回她,可想而知。

    朱永乐一步步谨慎走到太后面前,跪下来,双手接过太后的赏赐。小胖妞努力控制住自己小圆脸上的激动情绪。浑然不知,皇帝、太后、皇后深思的目光,都是掠过她头顶,到了另一人身上。

    李敏宛如隐身人一样,在人群里动也不动,没有任何的动静,让人根本猜不出来,她究竟有没有和朱永乐透过气。

    赏赐完,太后像是贴在朱永乐的脸上,仔细地瞧了瞧,低声问:“永乐,告诉哀家,你之前,这些书都是你自己看过的吗?”

    “回太后,是的,臣女不喜欢诗文,比较喜欢看野史与民间习俗。臣女屋里,留有一些木工作品。倘若太后娘娘喜欢,臣女可以带到宫里给太后娘娘看,只怕太后娘娘看了觉得臣女的东西粗糙不能入眼。”

    朱永乐这段话,真正把皇帝、太后、皇后都唬住了。

    原来这个小胖妞是不喜欢琴棋书画,喜欢乱七八糟的手工。难怪问到这些问题时能对答如流。

    太后长长舒口气,万历爷脸上有了一丝轻松,嘴角有了一丝笑意。皇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恐怕只有朱永乐自己心里清楚,没想到李敏的计谋全对了,真是把皇帝都给懵了。

    如果突然表现到多才多艺,好像全能无所不能似的,她小胖妞肯定让人怀疑,但只是某方面擅长,这就有可能是平常人家疏忽了她,不会对她有太多的质疑。尤其是,这种偏僻的科学专业。

    灯谜环节圆满结束以后,中场稍作休息,歌舞升平。

    朱永乐被太后赐座,有幸坐到了离太后比较近的地方。李敏和鲁王妃坐在一块。女儿表现出色,鲁王妃高兴到想哭了。一点都不相信自己女儿原来平日里是默默读书的人。

    李敏看一眼后面,没有看见福乐。看来这个福乐公主是找个地方不知道干嘛去了。

    福乐气些什么,她李敏很清楚。她李敏不是设个套,只是赌福乐会不会进套。如果福乐心里真存了想对她李敏干些什么的话,肯定会入套。这样的话,这个福乐是什么真面目,也就一清二楚了。

    尚姑姑走到了她身边,贴着李敏耳朵边上说:“来了。”

    “谁?”

    “东胡的使臣。”

    之前,已经有听说过,东胡人会在这次中秋宴会上派人过来和万历爷议和。边疆僵持几个月的战事,终于在前段时间有了结果。东胡人溃败千里,粮草用尽。有几千俘虏控制在朱隶的大军手里。

    东胡人想把这几千俘虏带回去,所以,必须提出丰厚的议和条件。

    万历爷是这么想的,要趁机宰一顿东胡人,好像都忘记了之前,自己朝廷内部有人和东胡人勾结,差点把朱隶害死的事。所以,万历爷决定先晾晾东胡人,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尚姑姑说:“奴婢数了下,来了有几个人。”

    “几个?”

    “是的。”

    李敏一眼眺望到对面。无论是朱隶的席位,或是皇子们的席位,都没有任何动静的样子。

    只有福乐公主不在。

    一场歌舞结束以后,东胡人上来了。

    像尚姑姑说的,五个人,每一个,都是身穿东胡的服饰,精美的鹿皮坎肩,脚穿鹿靴,领头的,额头束带,是华丽的金色饕餮纹束带。李敏跟随人远远眺望,只见到那人侧面五官英俊,眼瞳是蔚蓝色的。

    五个人单膝跪下,对着万历爷拳头捂胸:“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寿无疆。”

    万历爷听到臣的字眼,满意地抚摸了下胡茬,道:“给朕的臣子赐座。”

    几把椅子,放在了合适的位置。

    几个东胡人坐了下来。

    一个个都是身壮如牛。坐在对面的一些女眷拿起帕子捂住嘴眼像是一丝害怕。

    李敏可以听见四周一些女人议论着说:

    “听说北燕的人,和东胡人差不多,都是这样。”

    “野蛮,粗鲁,没有念过书。”

    “要不然,怎么护国公经常挨皇上说。”

    护国公保卫边疆,这些人才有舒服的太平的日子过,结果,被人都说成了野蛮人。

    李敏眼神微沉。谁说她老公是野蛮人,她是绝对有意见的。

    “这些东胡人到这里想做什么?打败仗了,不是该俯首称臣,给我大明王朝进献猪牛马羊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东胡人哪有这么容易妥协的事。他们年年打着我们大明疆土的主意,哪能轻易死心?”

    这点李敏赞成。

    东胡人想来干什么?想对大明王朝提出什么条件?

    几个东胡人犹如乖乖的三好学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让人益发琢磨不清。

    太后微皱起眉头,看看皇帝。

    万历爷点了下头,示意太监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的项目,是皇家筵席上的传统节目了,众人皆知,所以,这些皇子,之前才会拼命在跑马场进行突击训练。倘若不是十六在此之前突然发生了意外。

    十六伤了腿,被庄妃喝令在储德宫里休息不能出席,这令他怎么忍受的了。尤其在听说那个十九,白痴十九,都能出席的时候。于是,他让个小太监背着自己,往万寿园过来了。

    万寿园里,给皇子们比箭准备好的东西,都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原来万寿湖里停泊的小船,不是让人坐在船上游船采荷用的,而是每艘船上,都束有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箭靶,由船工划着小船在湖中穿行。

    夜里,湖岸四周的灯几乎灭了。只有每艘小船上悬挂的一盏灯笼,在湖中犹如点滴的星光穿梭来去,游离不定。黑漆漆的世界里,箭靶具体在哪儿都看不见。

    皇上要求,谁在规定时辰内,射中湖中靶数最多的为优胜。不同女子赢了可以拿到赏赐,男子除了赢的可以得到赏赐以外,输的最多一样要受罚。

    这样的规则,当场让有些人脸色一白。谁都不知道皇上会有什么样的责罚下来。因为东胡人在这里看着,万历爷很显然,是想在东胡人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

    “完了。皇上玩真的了?”十一爷朱琪,与福子检查自己的箭筒时,悄声与九爷说。

    九爷呵呵呵,几声干笑,大有含了些苦笑的意味,不过,他并不太担心,因为有人垫底,对朱琪使了下眼神:“太岁都不怕,我怕什么?”

    十一只差没有哈哈大笑。

    太子的射艺自小被万历爷批评过多少次了,虽然不至于在众皇子倒数第一,毕竟有的皇子年纪比太子小很多,拉弓都成问题。但是,论太子的身份地位,没有拿到个头三,对万历爷来说,是很失脸的事情。现在东胡人面前,太子朱铭汗流如注,只生怕东胡人再来凑一脚,他那勉强能否进头三的成绩,怕是要惨不忍睹。因为,东胡人不像其他弟弟会让他太子。

    “去,告诉三爷。”朱铭蹭了把掌心里的汗水,让人去通知朱璃做准备。

    按照以往,都是朱璃给他打掩护,虽然说每个皇子的箭都会有各自的标志,但是,只要手脚做的好,让朱璃帮他射几箭当作是他的没有问题,尤其这种在黑暗中射靶的,当事人都看不清楚谁跟谁,外面旁观的人更是不知道了。

    朱琪的眼神锐利,早就扫到太子的人与朱璃府上的人鬼鬼祟祟的,切一声,对另一边的老八说:“八哥,你不会跟三哥一样,想让太子吧?”

    “从小让到大,现在再让一次有何不可?”朱济淡淡地说,抚摸检查自己的弓箭也没有什么用心。

    朱琪气到想跺脚:还不就是因为是老二。说起来还不是老大——

    老九喷了口唾沫,擦在自己掌心上,对气崩的朱琪说:“对太子让一下没有什么所谓,反正,你也不会垫底,不是吗?”

    “我是想,那个人肯定不让的。”朱琪抱起双手,英姿飞扬的眉毛挑着,说。

    “哪个?”老九眺望四周,自己那些兄弟,像是老七、老十这些,水平都和他差不多。而且,老七心情不好,自从五公主死后,皇上把刘公公都拉出去斩了,老七心情还是低气压,今天老七垫底是很有可能了。谁还有这个志气想去超过太子?

    那些陪着他们射箭的侍卫或是朝廷上的年轻武官?

    “用说吗?”朱琪向护国公府的方向努努嘴。

    朱理平常不爱和他们玩一块,可是,每次都像憋足一股劲儿发泄。老九只要望到朱理那张冷漠的侧脸,都不免缩了缩脖子,会想起朱理抽打李莹脸的事。这种事,也确实只有朱理可以做的出来。

    “今日什么日子?他让不让,不是他一个人说话。”老九信誓旦旦今天朱理必须让,因为不止东胡人在,朱隶在。

    朱隶和朱理截然不同,毕竟做上官了,成为皇上的臣子好多年了,知道怎么叫做忍。

    “隶王今日会出来比箭吗?”朱琪对朱隶的射艺比较有兴趣。朱理的他知道,由于年纪差不多,一块比试过好多次了,彼此都非常了解。朱隶的射艺,只在传说中甩了太子八箭。只是传说,那个厉害,光是想都够让人热血沸腾的了。

    “应该不会。”老九摇头,有九成九的把握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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