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都不敢肯定,看来,不如让隶王妃和这个人亲手都写上几个字对比一下,这样,这幅画作是不是这人亲笔书写而不是这人伪造的,可以一清二楚了。”朱汶向众人说的这话,似乎并不需要过问两个当事人,陈李奇肯定是不能反对的,但是,李敏好歹也是个王妃,朱汶如此不客气算是将军了,“据闻,李大人生前自己也是承认过的,说是自己不会写这种楷书。”

    朱汶这话出来以后,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李敏这下是逃不了要露馅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是聚光灯落在李敏脸上的时候,李敏突然轻声一笑。

    这一笑,几乎是把所有人都给笑晕了。两个皇子骤然头皮一麻,只觉得她这个笑声好比天雷滚滚。

    “本妃之前好像说过,这个楷书,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本妃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有二言。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只能是本妃的母亲留给本妃的。”

    “你母亲学得的楷书,不就是——”朱汶马上提出疑问。

    “错矣。我母亲的楷书,是来自母亲的娘家。”

    “如果是来自隶王妃母亲的娘家,本王应该没有记错的话,徐状元也是隶王妃母亲的娘家的人。可是,徐状元从来没有——”

    “谁说状元郎不可以藏拙了?”

    朱汶喉咙里一哽。

    站在那里的陈李奇同样愣住了。

    李敏挑下细眉:“比吗?徐状元是本妃娘家里重要的人,肯定今天是受邀来参加冬至宴的。”

    众人回头一看,见徐有贞不知何时已经在宴席中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想逼她李敏按照他们的版本演?笑话!

    “比,对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朱汶喃喃着,口气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因为这个比起来没有意义了。比出来的结果,如果相似的话,也只能是更加说明了李敏的楷书来自徐家人所教。如果不相似的话,那不就直接否认了陈李奇了。

    高,什么叫一山一比一山高。恐怕李敏早就防着有人拿这个借口来攻击她了。

    朱汶真的是在心里头焦头烂额了,转头看了看足智多谋的老八。

    老八朱济像是一动不动的一尊佛爷一般。

    那个陈李济一看,这一计还没有开始施展出来,已经被对方打败了,当场是当头被一棒一样,都懵了的感觉。但是,这人倒是没有因此畏首畏脚起来,而是冲两个皇子时而不留痕迹瞟过去求教的眼神。

    李敏见时机到了,站了起身。

    她这一立起,好比一石掀起千斤浪,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隶王妃出招的机会,可不是经常能看见的。但是,隶王妃一旦出手的话。有些曾经在太白寺看过李敏剥司马文瑞面具的,都可以因为回想到当时那个震撼的场面而心有余悸。

    朱湘怡摸住了自己的胸口,毕竟之前那次,要不是李敏,她这条小命也——

    走到了陈李济面前,李敏俯瞰到这个人脸上。

    陈李济不敢抬头,跪着。

    “怎么,不是想认本妃为亲吗?说自己如果不认亲,是天诛地灭的事儿,不认吗?”

    陈李奇抬起了头,两眼汪汪,好像快要涌出两串浊泪来说:“敏儿,是,是为父的错,爹当时,没有听徐娘子说完话,以为你娘是在骗我,所以,所以害得你娘被迫只能找了李大同嫁,把你生了下来。你的闺名,敏儿,是我当时和你娘商量着定的。”

    “本妃呢,对于亲爹是谁的事儿,从来觉得就是一场无稽之谈。因为,谁都可以当本妃的亲爹,不是吗?瞧瞧,只要能画幅画,只要知道本妃的娘亲是谁,只要能写本妃的字,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东西。”

    陈李奇痛哭流涕:“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你的亲爹,敏儿!”

    “你真的想证实你说的是实话,本妃倒有个办法可以帮帮你。”

    坐在席上的两个皇子为之一振。

    皇子的这个动作,李敏当然收到了眼底去了。她都看见了,何况是她老公那双鹰眼,肯定更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皇上更想知道的是,她能用什么法子来证实亲缘关系。

    李敏转身,对着两个皇子:“本妃想和大皇子和八爷各借一个人,以便证实本妃没有做诈的嫌疑。”

    朱汶和朱济互相交流个眼神,两个人肯定是点头同意的,因为他们最想看的,就是她的法子。

    两个小太监,从京师里跟着这两个皇子出来的,都是这两个皇子身边的,肯定是不可能和李敏串通在一块儿的人,走了出来,一并跪在了李敏面前,说:“奴才小邓子,奴才六子,拜见隶王妃。不知隶王妃想要奴才做些什么。”

    “你们只需要回答本妃的话,看着本妃这块表,来回答本妃的话。”

    说着,李敏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西洋怀表。

    这块表能证实亲属关系?两个皇子突然感觉到哪儿不对劲的时候,只见这场特别的审问已经开始了。

    西洋表,在大明,因为传教士的传入,在贵族里面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敏手里的西洋表,和普通他们见过的西洋表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在于,李敏把这块本来用来看时间的表,放在了小邓子、六子和陈李奇这三个人面前摇晃起来。

    等过了会儿,见这三人都好像闭起了眼睛快睡了一样,李敏轻轻地问一声:“告诉本妃,你们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答:“奴才的主子是淑妃。”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是庄妃娘娘。”

    陈李奇答:“奴才的主子是卫公公。”

    唰,无论是皇子,还是宴席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表现出各式各样精彩绝伦的表情。

    在众人为着这三个人的回答惊讶的时候,李敏啪拍下掌心。那三个跪着答话的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如梦初醒的样子,面面相觑: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敏笑问:“告诉本妃,你们各自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往地上磕脑袋,说:“奴才的主子是大爷。”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从来就是八爷。”

    陈李奇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草民是大明的臣子,主子应该是皇上。”

    三个人的答案,和刚才的答案截然不同。场内一片安静,谁都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皇子朱汶忽然大拍一下椅子的扶手,口气忽然发出咄咄逼人:“隶王妃,你这是使了什么妖术吗?”

    不是妖术能是什么?刚才那三个人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很显然,像是被人操控说出的话。

    都传说李敏可能是神仙,所以,能使些什么法术几乎是不用质疑的事。

    众说纷纭,但是,不用说,都和朱汶想的一样。

    李敏淡然地一拂袖管,对向大皇子朱汶:“大皇子,本妃记得大皇子也有一块西洋怀表,大皇子带着这块表也算多年,是大皇子的爱物之一。不如,大皇子拿着这块怀表下来,按照本妃刚才做的动作做一遍,再问这三人话。”

    “你想说,你这使得不是妖术?”

    “是,只是一个法子,一个可以让人吐实话的法子。大皇子要不要试试?大皇子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来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吗?要调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让人先吐实话怎么行?”

    朱汶半信半疑地拿出了自己怀里的那块怀表。说实话,李敏这个提议让他跃跃欲试。如果,他能学到李敏的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妖术的法子,今后肯定是大有用处的。

    李敏眼睛一眯,只见大皇子朱汶离开了席位。

    所有观众更是拭目以待,几乎都伸长了脖子观望。

    朱汶走到了那三个人面前,学着李敏,把怀表放在了三个人的眼睛前面,慢慢地摇晃。可能这个时间,比李敏所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那三个人由于一直盯着表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疲惫了的缘故,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好了。如今这三人,类似于一种睡眠和非睡眠的状态,自我的境界心降低,说出来的话,不会受到强迫的自我意识拘束,说的,会是实话。”李敏简单地告诉朱汶以后,让朱汶可以对三个人进行审问了。

    大家可以亲眼所见的是,在朱汶对这三个人做动作的时候,李敏不仅没有掺和,是连眼睛都基本望到了别处去了,根本不像使了什么妖术的样子。

    朱汶轻咳一声,对小邓子先问,因为小邓子是自己的人,而且,是从淑妃那里过来的,这个他很清楚。所以,小邓子刚才那两句不同的答案,对他来说并不怎么吃惊。

    “你说,你主子是谁?”

    “是淑妃娘娘。”跪在那儿,闭着眼睛像是在梦里的小邓子,全身放松那两边肩膀都垂下来,好像摇摇欲坠一样,喃喃地说着。

    “可你主子,不是大爷吗?”

    “是,是大爷。可是,淑妃娘娘教的主子要照顾大爷。”

    众人一听小邓子这话,却也都觉得合情合理,都听说过,淑妃是大皇子背后的靠山。

    朱汶满意地点了下头,再走到了老八的奴才六子面前,问话之前先咳嗽一声示意老八:你这是让我问吗?

    毕竟小六子的回答,和小邓子的答案是截然不同的性质了。谁不知道,庄妃可是十爷的亲娘,怎么六子会变成是庄妃的人了。老八和庄妃的关系很好吗?

    朱济坐在席上当然是不做声的,好像是任事情自然发展。不过如果真要朱济做声的话,朱济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难道能说朱汶使了什么妖术让六子胡说八道吗?如果朱汶和李敏真要让六子胡说八道,为什么是庄妃?

    庄妃说起来,和李敏,和大皇子,都没有什么仇。和他八爷,平日里其实也都没有犯上任何明显的矛盾。要说非有什么的话,庄妃与春秀宫关系好是真的,八爷向来和东宫关系不大好,也是真的。

    “你说你主子是谁?”见老八没有阻止,朱汶饶有兴趣地问了下去,对着六子问。

    六子的状态,和小邓子是差不多的。两眼皮耷拉,头耷拉,全身放松得好像一块棉花似的,说:“奴才主子是庄妃娘娘。”

    “庄妃怎么是你主子了?你主子不是八爷吗?”

    “奴才当时会到八爷那边去,很多人都不知道,奴才当时,因为犯了事儿,得罪了十六爷,被庄妃娘娘责罚。八爷那边刚好缺人,知道庄妃娘娘为难奴才,看奴才可怜,把奴才召了过去。”

    “照你这样说,八爷救了你,你是八爷的人了。”

    “不,奴才犯的这个事儿,是庄妃娘娘指使的。庄妃娘娘要奴才在八爷身边做条狗,八爷有什么动静,奴才可以告诉庄妃娘娘。”

    庄妃安插在八爷身边的这样一个眼线,被挖出来了。

    李敏这个法子真行!朱汶只看朱济那张闻风不动的脸,想这个老八,对自己身边的人难道都不会调查清楚?肯定是都调查到清清楚楚的。所以六子是什么来历,老八早知道了,任其发展,只是因为,哪怕老八把六子赶走了,皇后娘娘那边照样会派人过来当眼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这个笨拙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刚好还可以给皇后那边传点什么假消息过去。

    厉害就厉害在,这个李敏的法子,不用严刑逼供,都可以让人不由自主吐出实话来。这简直是和操纵人的妖术没有什么两样了。

    朱汶的掌心里出了一层兴奋的汗水。

    到了最关键的那个人那里了,陈李奇。

    对了,这个人,皇上给他们的时候,只说,这人是自己上京来,找到李莹,自称自己是李敏的亲爹,因此,让他们把这人带到北燕和李敏当面对质。可是,刚才李敏问出来陈李奇的话,陈李奇说的主子是谁来着?

    “你给我说说,你主子是谁?你不是一个一直考不上功名的江淮穷秀才吗?怎么变成有主子的人了?”朱汶眯着眸子开始审问起了陈李奇。要知道,既然李敏刚才第一轮问出陈李奇的实话里面,陈李奇说了自己不是皇上的人而是卫公公的人以后,根本等于他朱汶是抓到了皇后最大的把柄了。

    倘若这事儿,真的是皇后干出来的,回头参皇后一本,东宫要惨了。这符合他和老八的共同利益,老八肯定不会阻止。

    “草民不是什么江淮人,草民就是京师里的一个穷书生,摆摊子的,给人写字赚点小银子度日,家里有老母需要奉养。不过,草民确实尚未娶妻。但是,在茶楼听说过许多关于隶王妃的事儿,都惦记在心里面了。而且,隶王妃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楷书,草民十分崇仰,天天模仿练习。卫公公在知道草民会写隶王妃的字以后,找到了草民,答应给草民良田和大宅院子,摆脱贫瘠的生活。让草民扮作隶王妃的亲爹。”

    众人都秉着一口气听陈李奇说出这一番话来,听到这儿,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了。

    突然却听大皇子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隶王妃的亲爹不是李大人?你要知道,你假扮隶王妃的亲爹,这事儿可大可小了,如果一旦涉嫌欺君之罪的话,你这是要被砍头的。”

    朱汶问这话的本意,大概是想挖出皇后背后更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还特意提醒了下陈李奇:“你说的卫公公,知道是皇宫里哪个娘娘的公公吗?”

    陈李奇处于被催眠的状态,一五一十都没有谎言地回答说:“草民认的主子卫公公,据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那就对了。朱汶嘴角都忍不住扬起一道弧线。同时,在席上观望的老八,却突然暗自在袖里捏起了一只拳头,刚要叫声不好,却也来不及阻止朱汶和陈李奇了。

    陈李奇说:“草民有对卫公公说过这个顾虑,卫公公说不要紧,说这事儿,皇上心里都一清二楚是怎么回事的。皇后娘娘这么做,不过是想给皇上排难解忧。哪怕草民的谎言被当众拆穿,可是皇上可以就此知道隶王妃怎么证实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女儿,皇上想要知道的是这个。”

    朱汶脸上唰的那下惨白,伴随踉跄往后退的两步。可以说,伴随陈李奇这句话,不仅是,他们没有能抓住皇后的把柄,而且,是让自己和皇上皇室,都在北燕贵族面前露出了可耻的一面了。

    是这样的了,他早该猜到的。朱济忍不住一只手扶在了额头上,眼角再睨到那真正闻风不动的主儿朱隶,以及在那里神情淡定望着这一切顺其自然发展的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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