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皇帝,只会因为东胡人的瓦解,感到益发心焦。

    要是他们高卑的邻国,人口最多,地域最辽阔的大明国土里内部发生战乱的话,对他们高卑来说,并不是个多好的消息。

    首先,战乱会引发经济危机。高卑与大明的边境交易,一直是经济活跃的重要因素之一。现在,东胡人都不太能支撑高卑的贸易了,仅剩大明,大明这个主客再出现什么问题的话。

    其次,战乱引发逃亡的难民潮,一旦抵达高卑,高卑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到时候,国内的纷乱随时会被动引发。

    所以说,一个国家是否能昌盛,最重要的,第一个,是太平。

    “万历爷是个深明大义的明君,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要害。因此,一直在避免此事发生。采取了一系列动作。可是——”

    高贞的话音里,带尽了余意。

    高治知道他深刻地批评过万历爷冷酷无情,可是,也没有想到高贞会夸万历爷是个明君。

    在高治努力想嚼懂高贞的话时,高贞的话风突然一转,改而问他:“你以为隶王此人如何?”

    高治诚实地答:“隶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和万历爷一样高深莫测,但是,儿臣以为,隶王,倒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为何得出托付这个结论?”

    “隶王对公主是一往情深。”

    一个人,品格好不好,其实看他对情感到达什么地步,对情感的所作所为,都能最直接看出了一些东西来。

    高贞吃了口茶,嘴角微微一扬,看来对儿子有些满意。

    看来,儿子也不是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否则不会以这点,去推测朱隶。这让他心头又踏实了。

    这会儿,刘公公进来,通报说:“清惠郡主求见。”

    高贞的眸子里微微一深,说:“让她进来吧。”

    高治并没有因此退出去。

    清惠紧接,施施然走了进来。

    高贞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十一爷在北燕,并没有回高卑。”

    清惠吐出一口长气来,跪下叩了头:“臣妾代不忠不孝之女谢主隆恩。”

    “起来吧。”高贞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其实,朕有和她提过,说是她可以先回高卑,换个身份,再与北燕联姻。可是她并没有答应朕。”

    清惠的心头再次一个救紧。这女儿的脾气就是犟,这样的好事都不愿意答应。

    “你女儿是个性情率直的人,这点朕欣赏。”高贞说,“但是,说真的,她没有回京师,朕并不以为,她的心已经不在京师里了。似乎,京师里有人,是她心里的另一根梁柱。”

    清惠脸上闪过一丝沉重的凝思,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蛛丝马迹。

    屋里,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宫灯,照着三个人的人影,有站着,有跪着,有坐着的,错综复杂,映在纸糊的窗户上,好像一幅迷糊的画影。

    高治微微感到好像气氛哪儿有些不对,正抬头要探究的时候,见跪在地上的清惠突然站了起来。

    高贞看到她突然站起,似有惊讶,但是没有动作。

    高治是飞速地伫立在了高贞面前,替高贞挡着,同时对清惠大声一喝:“郡主!”

    清惠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一条在海面上的船舶,随时要颠覆坠入海底的趋势。

    刘公公与门口的侍卫听见高治的声音,全部冲进了屋内。

    所有人,持刀的持刀,围着中间的清惠。

    过了一阵,没有人见清惠犹如上次在殿堂行刺李敏那样亮出刀子来,实际上,清惠只是在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稳的身体一样。

    高贞的脸色骤然一沉,道:“传唤太医过来!”

    侍卫们听到高贞这话,才把刀收了起来,退到一边。

    高治依然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中间的清惠突然往地上栽倒,接着,众人见她倒在地上的身体,是周身抽搐,口吐白沫。

    所有人都愣了。

    好好的一个女人,年纪轻轻,怎么突然像中了羊角风?

    只见清惠吐着吐着,眼珠白翻,在望到高贞的影子时,像是努力要伸出手,道:“国王,我——”

    高贞立马走下榻,高治尾随他,皱着眉头,同时依然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倒在地上的女。高贞蹲下来,手握住了清惠的一只手,轻声地说道:“朕知道,都知道,那个人给你下了什么东西,是不是?”

    清惠猛然闭上了眼睛。

    高贞的脸色骤然白了。高治蹲下去拿手指去碰清惠的鼻息,对高贞说:“还有一口气。”

    太医在刘公公带领下疾步走了进来,检视清惠的情况。

    高贞的脸,一瞬间宛如隐没在了黑暗里,白皙修长的手指捏成一个拳头,低声道:“让虞都尉即刻入宫。”

    “国王?”

    “北燕应该是出事了。”

    ☆、【271】声东击西

    护国公府王府里

    胡二哥站在院子里,远远眺望着对面的屋子。没过多久,大夫从里面出来。他脸上略带紧张地张望了下之后,转过身,刚好碰到了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的伏燕。

    伏燕在王府里另一处养伤,由于双腿不方便的缘故,不敢出来添乱,直到这会儿才走出来打听动静。

    看到胡二哥站在这里,明显刚才那个表情望着哪处,伏燕有些微微地吃惊。

    胡二哥感觉是被人当场抓奸,幸好天黑夜深,别人看不见他那张红得像西红柿的脸。

    “伏燕大哥,你怎么出来了?”胡二哥找着话说。

    “我如今是个残废人——”伏燕苦笑一声。

    胡二哥走过去搀扶他,道:“大哥不要这样说。有王妃在,定能把大哥的腿治好。”

    “这个我不担心,我只担心,我腿没有治好之前——”伏燕意味深长的声音,停驻在今晚未完的余波上。

    谁能想到,皇帝这留了不止一手。他也是瞎的,在牢里陪了念夏那么多天,居然没有能察觉有人对念夏做出来的事。要是早点察觉,就不会演变到至今,差点小主子被劫持了。

    念夏现在又处于昏睡的状态了。古代的催眠术,本就是十分神秘的一门学科。李老和李敏,仅靠现代残存的那点资料,是很难全部破解古代的催眠师对念夏做过的事情。

    据李家祖孙俩推测,很有可能,催眠师,对念夏下了不止一个指令。也因为这个缘故,才让李敏当时有机可乘。越多的指令会造成被施术者头脑的混乱,在那个混乱的环境下,李敏用了调整呼吸的方式,来打乱了催眠师对念夏下达指令的节奏。但是,这样做的后遗症很明显,会让被施术者的神智进入一个越加混乱的状态下,那么,在没有新指令下达之前,陷入昏迷的情况会越发严重。

    李老之前,也没有想到念夏的情况并不单纯,竟然是涉及到催眠术了。

    李敏则不由想,皇帝之所以启用到了洋人的催眠术,莫非都是因为之前自己在王府里宴会上所演示的催眠术,引起了皇帝的怀疑,进而挖掘到洋人身上去了。

    这个可能性是十分可能的,原因在于,之前她演示的时候,皇宫里貌似都还一点都不知情。比如她发明的那个眼镜,后来洋人看见了以后,对万历爷说了,说他们皇宫里有人在研究这个东西。

    万历爷是个可怕的对手,远远超越了东胡人的可汗。

    现在要破除催眠术的话,需要找到指示,破解催眠的指示。要知道对方催眠师给念夏下达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指示。只要找到这个破绽,才有可能在不伤害到念夏精神方面的情况下,把这个丫头拯救出来。

    可这点谈何容易。

    王德胜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该亲自前往京师一趟找洋人算账。当然,伏燕去到京师找人最终都落入了敌人手里。他这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去到那儿,岂不是又给李敏添麻烦。

    如果说念夏的情况,让李家祖孙感到微微棘手的话,毕竟,念夏说是被催眠了,但是只要关起来,专人严加看守,不让她做出伤人或是自残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性命堪忧。可是,被魏家人急匆匆送来的魏香香,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魏香香彻底陷入了可怕的昏迷之中。据魏家人所述,魏香香昏迷之前,发作的症状很像羊角风,周身抽搐,口吐白沫,紧接神智不清。

    好端端的一个年轻姑娘,平常健健康康的,怎么会突然间,在这个节点上犯羊角风了。

    李老用从现代带来的医生手电筒,检查了病人的两侧瞳仁,接着,让他这个老大夫惊讶地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蛊毒。

    这是古代人对于某种疆域人使用的秘术所用的统称。

    蛊毒,按照现代科学来说,因为年代已过了许久,只剩下资料记载,科学家们对蛊毒的研究多是只能靠猜测。但是,蛊毒与虫有关这一点,似乎是众所皆知并且被大众认可的事情。

    李老在魏香香的眼睛里发现了虫,即寄生虫。

    “可能是虫进了病人的脑子里,才引起了类似羊角风的症状。”李老判断。

    如果真是寄生虫进入人体的话,可以说潜伏期能相当许久。很有可能,魏香香在入宫服侍万历爷的第一天开始,已经体内被植入了寄生虫卵。只等哪个时候发作而已了。

    在过了几天,等高卑国那边把清惠一样突发疾病的情况传过来以后,似乎大家都不用对此有所怀疑了。大明的皇帝,恐怕是给所有入宫的女人,都服用了寄生虫。所以,万历爷并没有急着说派人来把这两个女人杀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敢背叛他的女人,早晚会遭到报应,这是她们在宣誓入宫的第一天就决定的命运。

    确实,没人能想到皇帝能如此心狠手辣地对待自己后宫的每个女人。

    万历爷的心里,可以说,压根可能都从来不把自己后宫里的女人当亲人看,更不可能把她们当老婆看了。否则,不会如此残忍对待。

    李敏回想起淑妃说的那句话,皇上的心里,只把我们当成棋子。

    万历爷不爱任何一个女人,不爱。

    为什么?

    一个人,不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毕竟,爱,是天性,一个人出生以后,人之初性本善。只有受过特别伤害的心灵,才有可能说不爱了。

    万历爷,曾经受过心灵伤害吗?

    这是万历爷心里的秘密了,没人知道。

    李老本不想打扰现在急需休息的孙女,可是,现在能商量魏香香的病情的,只剩下李敏了。

    魏家人又是对护国公府来说,非常特别的一个家族。魏香香的性命,对护国公府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魏家兄弟已经全部回来,在王府里等候消息。

    李敏合眼只休息了一下,在今夜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她也知道,自己势必没有办法睡觉。

    屏风外,她老公低沉醇厚的嗓音,轻轻回荡着,是在和她祖父说话。

    “不用找她了。”朱隶说,“如果是头出了毛病的话,本王倒是有个人选可以推荐。”

    李老微眨下眼,是听说过,古代有做手术的大夫的。朱隶说的,莫非是这样一个人。

    朱隶道:“这人不会剖腹取子,他能做的,只是像是要死了的病人。”

    李老明白朱隶话里的意思了,这个古代古怪的大夫,因为不善于用麻醉药物给病人实施麻醉,所以,当然没有办法做那些病人意识尚存的手术了,能做的,只有病人给昏迷了的手术,否则病人不配合,根本没有办法将手术进行下去。

    其实,之前魏子裘的情况,朱隶有考虑过找这个人的,但是,既然自己妻子能解决魏子裘的问题,朱隶也就把这个人选搁在了一边。

    这个人如今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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