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妈妈端了茶水来,随口道。
    老夫人端茶的手一顿,抬眼去看温鸾。
    温鸾微微摇头:“重露斋那儿还有些没收拾好。我得看着。要是走之前表哥回来了,我再去辞别。”
    她没一口答应下来,倒是叫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白妈妈代老夫人送了温鸾回重露斋。
    不多会儿,就又走了回来。
    青萤带着几个伺候的丫鬟从屋里退下。白妈妈这才近身道:“老夫人这又何必呢。八娘就要走了,让她与三郎再见上一见,也不见得就能出什么事。”
    李老夫人望着门外花一般年纪的小丫鬟,想着已经瞧不见身影的女孩,感慨道:“我也知道。可看着三郎面上不说,私底下却处处看着八娘,我这心里就怕极了。他那身份……何苦把这孩子卷进来……”
    白妈妈没有吭声,心里却道:三郎未尝没有想过这些。
    温鸾回了重露斋。
    她来时带的箱笼已经全数被装填地满满当当,可这些年另外添置的东西,仍旧有不少还摆在外头。
    瑞香正叉着腰清点,松香捧着册子跟着她点到的东西核对名册。
    温鸾一进门,两个香当即停下了手里的事。一院子的丫鬟们齐齐行礼,有些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这些丫鬟,大多是她住进松柏堂后,李老夫人调到她身边伺候她的。虽然不比她对松香瑞香有两辈子一块长大,还有上辈子舍命的情谊,但这几年来也是处出了不少感情。
    眼下瞧着要分别,几个丫鬟们都有些舍不得。
    “秋葵,去将东西拿来。”温鸾站上正房门前的台阶,望着几息间都聚拢在眼前的丫鬟婆子们,笑道,“你们都是顾府松柏堂的人,这些日子,承蒙你们照顾。”
    “八娘可别这么说。”
    “是啊,八娘是主子,我们能伺候八娘这么好脾气的主子,是我们的福分。”
    “要是能一直伺候八娘就好了……”
    几个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秋葵这时候捧来一个红漆木盒。
    温鸾道:“这是一盒东珠。我也不知该送你们什么,只能捧出这个,你们分着便是。”
    东珠价值不菲,丫鬟婆子们往日里也常见到八娘身上配着东珠,个个浑圆,哪里想到她临走了,竟还会赏赐一盒让她们分着。
    一时间,小丫鬟们面面相觑,饶是平日最胆大的几个,都不敢上前去接。
    还是瑞香点了个婆子出来,这一盒的东珠才从秋葵手里递了出来。
    平日私底下还有争个漂亮的小丫鬟们这一回谁都不想先去把东珠分了,当即挽了袖子,继续帮着主子收拾箱笼。
    温鸾在旁看着,直到又满了一口箱子,她这才缓了缓,回头望向吴霜院的方向。
    秋葵机灵,见八娘如此,当下出了一趟重露斋。不多会儿跑过来,附在温鸾耳边道:“三郎君回来了。”
    温鸾心头猛地一跳。
    她瞪一眼秋葵,却到底没否认心里的想法。
    她……的的确确想去和三表哥见一面。
    她活了两辈子,在短暂的迷茫过后,太清楚自己的心情、纷乱的心跳都代表了什么。
    上辈子,她初初将季瞻臣当做一生所依,全力去喜欢他的时候,心情就和如今这般。
    但这辈子有些不同,她的心底多了忐忑,也多了冷静。
    她会对顾溪亭心动,从来不是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意外。那样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郎君,才学无双,又曾经几次救过她的性命,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又怎么会不心动。
    这满永安城的小娘子,即便只是远远见过他几面,动心的都有一大把,何况是她这样没多少见识的。
    只是……
    李老夫人几次说要给三郎娶妻,言语间变换的意思已经表露地太明显。她藏着自己的心意,盼着日后能真心实意地祝福他娶到如花美眷。
    那一定是……一定是最合适他,也最适合顾家的妻子。
    所以,就去看最后一眼,日后离了顾府,甚至离了永安,她都会把人藏在心底,当个乖巧的表妹。
    想到顾溪亭有时候几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温鸾心头小鹿乱跳,却还是很快压了下来。
    那也许……不过只是兄长对疼爱的妹妹几个亲昵的小动作而已。
    根本不值得……一提。
    温鸾心里转了几转,终是特地换了一身藕粉色的衣裳,配着素白的湘裙,戴着今次生辰得的一支簪子,提着东西去了吴霜院。
    院里伺候的婆子皆认得她,见人来了,便要进门通禀。
    长乐就在院子里,一眼见着她,忙亲自过去,将人领到了书房。
    顾溪亭正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中。温鸾进门时,他正低头擦着手里的佩刀,刀身银亮,泛着光。
    “你要走了?”顾溪亭放下刀,问。
    温鸾笑着点头,将手里的一袋东西摆上桌:“阿爹心急,大张旗鼓地找了许多人,没几日就翻新好了宅子,恨不能昨夜就接我过去。”
    “你们一家人好些时候没见,自然是想念的很。”顾溪亭道,眼睛从她身上落到头上戴的簪子,唇角弯了弯,“今年你的生辰,我没能赶上,只好托人把簪子给你。喜欢么?”
    温鸾抬手,摸摸头上特意戴的簪子。
    簪子不见得有多华贵,簪头是简简单单的玉兰花,比起温家铺子里做的那些,委实显得朴素了点。可她瞧得出,这玉兰花的石料不太好找,想要雕得栩栩如生,更是件不容易的事。
    这么想着,温鸾就抿了嘴笑:“喜欢。”
    顾溪亭轻轻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他向来做事胸有成竹,连十三娘都说,天底下的事就没有什么能难住她家三哥哥。可眼下看着,却仿佛一直提着心,直到方才这才放下。
    温鸾看着他:“陛下虽然赐了宅子,可日后的事并不好说。往后我们一家是不是要长久地留在永安,亦或者有一天陛下觉得我们可以离开了,说不定我们就会会凤阳。可无论怎样,这几年,住在顾家,住在松柏堂,有老夫人,有表哥你照拂……我过得很开心。”
    温鸾笑:“我没什么能感谢你们的。若是送些金银,只怕要被说太过粗俗。”她低头,两耳发烫,伸手解开了带来的袋子,“阿兄总笑话我的绣工,四叔虽然护着我,可自从陆家姐姐成了我叔母,四叔身上的东西也一应都换成了她的。我只好祸害阿兄,顺便……顺便也给三表哥你做了一些。”
    其实这几年,温鸾没少给顾溪亭做东西。
    不外乎就是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鞋垫或者香囊、扇套,不显眼,不夺目,不会被人特意盯着看。
    可这袋子里装的却不一样。
    护腕、护膝、靴子,甚至还有一身氅衣。
    温鸾一件件翻出来,每拿出一样,就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更重了一分。
    她没敢抬头,只忍着鼻头的酸涩,笑道:“我绣工不好。这些东西,仔细算算花了快一年的功夫才做完。表哥要是不嫌弃就用着,要是觉得不好,日后也能给长明长乐他们做个打赏。”
    她说的轻巧,可日后要是真听说这些成了打赏,落到了别人的身上,她心底估摸着要伤心一阵子。
    顾溪亭摸着手里的护膝,嘴唇紧抿。
    温鸾说这些只是顺道做的,可温仲宣一个翰林院的文官,护腕护膝这些东西又哪里用得上。
    “表哥,这些年承蒙照顾,若是有用得上温家的时候,可随时来我们家做客。我阿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表哥的。”
    温鸾不敢久留,生怕自己忍不住掉下眼泪,说话时努力带笑,袖口里的手,早已紧紧攥成了拳头。
    可她丝毫不知,开心时的笑和难过时的笑,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顾溪亭看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一如既往:“好。”
    温鸾行礼要走,顾溪亭送她道书房门口,看她慢步走下台阶,忽的又把人叫住。
    温鸾回头。
    一只螺钿漆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给你的东西。”顾溪亭微笑着看着她捧过漆盒,“等回去了,再打开看。”
    他说的神秘,温鸾果真听话地一路捧回重露斋,这才打开了盒子。
    那里头,赫然放了一对金臂钏,和她让长乐在村子里以物换物的那只一模一样。
    温鸾看着,心里钝钝的,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还是听得身后瑞香喊了声“八娘”,她这才伸手戴上臂钏,当着几个丫鬟的面,露出肤白胜雪的一截手臂,笑着问:“好看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努力凑两人了(捂脸
    第102章 、〔一零二〕弃卒
    温鸾出顾府的那天,?在门口送别了李老夫人和十三娘。余下几房,除九娘外,无人到场。
    她倒也不在意这些。
    这几年在顾府的生活,?说到底就连汤氏他们夫妇俩对她都没有那么多的照顾。一应的照拂,都来自于松柏堂的李老夫人。
    她既然要走,就没打算这时候还与其他人做什么伪,只再三与老夫人承诺,会时常来看望她。
    顾溪亭因为皇城司有事,并未到场,温鸾虽觉得心里有些遗憾,?可到底无法。
    她笑盈盈地上了阿爹派来的马车,车帘落下的一瞬,她敛去了脸上所有的笑,?低下头,靠着车壁出神。
    松香在旁坐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瑞香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八娘若是不舒服,不如靠一会儿,?一会儿咱们就能到府了。”
    温鸾摇了摇头。
    瑞香心疼极了,握着她的手:“八娘不难过。我瞧那三郎就是个不妥当的。他平素……平素处处护着八娘,?如今竟连个送别都不来……”
    “瑞香!”
    松香叫了一声,看温鸾低着头,?忙低声斥道,?“你休得胡言乱语。你还想去外头说,?毁了八娘的名声不成。”
    瑞香瞪眼:“不过是想他能来送送八娘,怎的还与名声有关了?七郎不也在门口送行么。再说了,三郎平日里与八娘……”
    有些话她委实说不出口,?一想到在八娘不注意的时候,她几次撞见顾三郎的大尾巴,就替八娘气愤。
    “三表哥皇城司里有事走不开。”温鸾摇头,往瑞香肩膀上靠,“好瑞香,你别生气。你往日里还巴不得我能与三表哥离得远些,这会儿倒是盼着他能来送行了。”
    “八娘原来都知道……”
    瑞香“啊”了一声,被松香抬手一巴掌拍在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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