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绫尚在睡梦之中,感觉有人唤她起床,她十分不愿意的翻了翻身,继续睡。隐隐约约间,感到有人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等她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开始,她有些怔怔,好一会才想到周天行早已说过,朝拜完后便立即离京。因为,成帝和万太后的狠毒,多呆在京城一日于他而言便多一分危险。

    现下,马车里只有她一人,不知道周天行去了哪里。

    她拿开盖在她身上的薄毯子,坐起身掀起马车的窗帘看向外面,发现周围是葱葱郁郁的林子,还有斗大的怪石,已然没有了人烟,应该出了京城。

    她扭头,看向策马行于马车旁的侍卫,问道:“出京城了吗?”

    “禀阿语小姐……”

    “唤我小公子吧,大家都这样唤我,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是,阿语小姐。”侍卫微微一停,又道:“现下离京城已经有二十多里地。”

    这就是说,他们已经平安离开。那个成帝,并没有对周天行刁难。

    她放下心来,问:“王爷在哪里?”

    听到她此问,侍卫有些犹豫,而后支支吾吾的道:“王爷、王爷现下在、在齐家的车队里。”

    萧予绫诧异,周天行与齐家的人同行并无什么不妥,进京时他就时常到其他贵族的车队中奏乐谈天借以打发时间。只是,这样正常的事情,这个侍卫为何眼神闪烁,好似其中有鬼一般。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她沉吟片刻,又问:“可是齐家的人来请王爷过去的?”

    “这……”

    她蹙眉,厉声道:“怎么支支吾吾?难道在你眼中我不能向你问话?”

    侍卫被吓住,在王府上下看来,萧予绫是周天行面前的红人。而今,她摇身一变成了何太傅的遗孤,得了圣上的口谕回咸阳城与周天行完婚,这身份更加不能得罪。

    侍卫连忙道:“小公子……”

    “怎么?不方便说?”

    “不,不是。我等出城之后,于家的家奴前来将王爷请到了齐家的车队中。”

    于家的家奴?于家的家奴怎么会在车队中?难道是于然跟来了吗?

    可,于然和周天行并未成亲,不过是两家有了口头婚约而已,于然如何能够跟着他离京呢?若是无聘无礼,于然跟着周天行走,在士族之家看来,无异于私奔,便只能做周天行的小妾而已。于然十分精明,万不至于如此呀?

    她正在费解中,周天行已经策马到了马车前。

    见到她,他一笑,利索的下马,而后钻进马车中,道:“你醒了?”

    她颔首,状似不经意的问:“王爷刚才去了哪里?”

    “齐家的车队。”

    “王爷去那里做什么?”

    周天行没有回答,盯着她看了一会,很肯定的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此番就像是被人碰了逆鳞一般,翦水明眸中的流光溢彩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警惕而又锐利的光芒。周天行心知定是侍卫已经跟她说过,遂不做遮掩,解释道:“她不是跟着我来的。我也是方才才知道她跟着车队出了京城。”

    “不是跟着你来的?她一个女儿家,你若不首肯,她如何有胆量远离父母?”

    “她的母亲是齐家的女儿,她自然是齐家的表小姐,跟着齐家到瑞命侯府省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她的外祖母尚在人世,代替母亲尽孝实在是无可厚非!”

    萧予绫一愣,好个聪明的于然,找到了这样的借口。就算周天行有所顾忌,到了咸阳城,他是主,如何不好好招待她?如此,既能保住她的名声,又能抓住机会和周天行相处。

    她一笑,感叹道:“你的女人,一个比一个聪明!”

    本来,是句嘲讽的话,结果周天行却一本正经的颔首,道:“都很聪明,却惟独你最聪明!”

    被夸奖,她应当娇羞不已才对。可惜,从他口中说出这番话,将她与他的一干女人比较的话,对她来说是嘲笑,是贬低。无论如何,在她看来绝不是夸奖!

    她的脸冷了下来,轻抿嘴唇不再说话。

    对上她冷清的目光,周天行颇为无辜,犹豫半响,道:“阿绫,你现下没有以前宽容了!”

    “以前……我很宽容吗?”

    他颔首,陷入了回忆中,甚至还露出粲然的笑容,道:“以前,你和我母后一般,无论我做错了什么,总是原谅我,总是会将我放在第一位。”

    萧予绫不以为然,以前她多傻,以为他是她的男人,只属于她、要陪他过一辈子的男人,自然对他好,对他宽容。

    现下,两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如何能对他宽容?

    他说完,发现她的神色依旧清冷,笑容立即僵住。

    “阿绫……”他试探性的唤她,待她闻声看向他,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响,才没话找话说般,道:“我见你昨日呕吐,该不会是身体不适吧?”

    她摇头,昨日的事情,今日才问,会不会有些晚了?

    他懂了她的神色,伸手握她,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一声娇笑,道:“郡王,阿语妹妹可睡醒了?刚才我听说阿语妹妹今早还未用饭,便带了几样小菜过来,给阿语妹妹解解馋。”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周天行听到于然的声音,无可奈何的松开了萧予绫的手,掀开车帘,面无表情的说:“阿然有心,请快些上车。”

    于然跨上了马车,而后回身将下人高高举起的小案端进了马车里,案上装着两三个小菜。

    待她将案放在马车里,萧予绫俯首一看,瞳孔紧缩,手不自觉的死死握住。这几个菜,一个是油炸蟹腿,一个薏米粥,还有一个更绝——甲鱼汤。若是她吃下肚,只怕是她的催命符!

    思及此,她粲然一笑,看向于然,道:“于然小姐真是有心,给我准备的这些东西全都是通血化瘀的好东西呢!听说,妇人多吃活血散瘀的东西会令肌肤细腻,气色红润呢!于然小姐有心了,今日的恩德我定然铭记在心。”

    她说这话时明明笑靥如花,可那双眼眸却无比的冰冷,好似一柄利剑,直直射向于然的心头。

    于然身体一颤,不敢再与她对视,俯首看向菜肴,柔和的说道:“妹妹快来吃吧,这些东西,都是我特意吩咐人做的。原本是打算午时热了做膳,但听到王爷说起妹妹身体不适,我便拿了过来。”

    萧予绫依旧在笑,于然昨晚上怕是特意派人去医馆打听她的情况了!竟然给她准备这么多好东西,全都是活血散瘀的好东西!

    她若是傻一点,可能真就吃进去了。但注定了于然要失望,她不是傻子,她前世时,喜欢看闲书,更喜欢聊一些美食话题,即便没有知识也有了常识。

    活血散瘀的东西,对常人来说是好东西,对孕妇来说,却是要命的东西!尤其是于然准备的这几样,是孕妇的大忌,因为,它们会让肚子里面的宝宝,化为乌有!

    她假意起身拜谢于然,好似对她送菜肴之举感激得失了方寸,手脚无措。一不小心,脑袋撞到了马车顶。于是她的身体自然失了平衡,柔柔向旁边倒去,幸亏手扶住了一旁的周天行,免去摔跤的厄运。

    只是,毕竟是身体失了平衡,她的脚一时没有稳住,用力一踢,把于然的小案碰翻,菜肴随之掉在了软垫之上,也掉在了于然的罗裙之上。

    不及于然和周天行说话,她便退到了一旁,以衣袖掩面,哭泣道:“于然小姐……是我该死,毁了小姐的一片心意,是我该死……呜呜呜……”

    于然恼怒的俯首看向自己脏污的罗裙,粉色的裙子上面沾满了令人厌恶的油污!她强忍下怒意,道:“阿语妹妹莫要自责,不过是几个小菜而已。”

    周天行若有所思的看向萧予绫,而后对着于然一笑,语气歉疚的说:“阿语近来身上长疹,手脚也多有不利索,你勿要往心中去。”

    于然噗嗤一笑,答:“郡王言重了,我与阿语妹妹情同姐妹,如此小事,有何可计较的?”

    周天行颔首,扭头对萧予绫道:“莫哭了,阿然并未怪罪于你。”

    萧予绫不搭理他,肩膀依旧在抖动,好似哭得十分伤心,宽大的衣袖密密实实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伤心的抽噎声。

    周天行似对她的哭泣无可奈何,对着于然无力的说道:“阿然的罗裙脏了,快些回去换一下吧,待阿语好些,本王自会让她去向你赔礼道歉。”

    于然总觉得萧予绫是故意的,可转念一想,刚才的那些食物即便是医者也未必全然知道其功效,更何况,她还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听到周天行这般说,于然善解人意的颔首,而后告辞。

    她一走,萧予绫立即将衣袖拿开,冷哼一声,愤愤说:“我最讨厌马车!更讨厌坐着马车半路停下!”

    她好几次的不愉快,皆是因为她和周天行一起乘马车,被所谓的贵女们半路拦住所致!

    周天行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这样,似乎很头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侧额,没有注意她的马车之说,而是语重心长的道:“阿绫,你为何如此孩子气?于然原本是好心,你却故意将她准备的膳食踢翻,还污了她的罗裙。即便,你不喜欢,可也该知道些进退才是,何苦无端拂了她人的好意?”

    萧予绫嘟起了嘴,委屈道:“她要害我!”

    “她要害你?你是说,这食物中有毒?”

    “算是吧!”全都是能造成流产的好东西,可不就是有毒!

    闻言,周天行如临大敌,忙喝道:“停车!来人!”

    马车应声停下,车外的侍卫恭敬的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立即去找一条狗来……”

    萧予绫不等他说完已经打断他的话,说道:“不必了,这毒毒不死狗!”

    周天行的眉头几乎蹙成了倒八字,疑惑的看向她,问:“毒不死狗?莫不是,这菜里根本没有毒吧?”

    她冷笑,无所谓的说:“王爷以为怎样就怎样,我无话可说。”

    周天行一时间很困惑,他了解她,她说毒不死狗,可能就是没有毒药。可她这般置气的话,确实是她受了委屈之后的反应。

    他看向垫上已经不能使用的菜,对窗外的侍卫说道:“让个手脚麻利的奴婢进来把脏了的软垫换下来。”吩咐完,他对着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车外的侍卫先是一愣,而后会意过来,微微颔首。

    奴婢进来收拾脏污时,萧予绫已经挪到没有被弄脏的一边,无力的将脑袋靠在车壁上。本来,她就很讨厌坐颠簸的马车,如今因为怀孕更难受,再加上刚才于然送菜肴之事,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倦之中。

    而困倦的根源,就是他身旁的这个男人,没有他,她不用忍受舟车之苦;没有他,她不会有这个孩子;没有她,于然更不会挖空心思的害她。

    最令她委屈的是,怀孕本来是件喜事,一件应该和爱人分享的喜事。却因为他的不可靠,未来的不确定,而令她无法开口。

    她的手再次覆在了她的小腹上面,原本,她以为不在意的。昨夜知道孩子的存在,她就一直有个念头,如果孩子的父亲实在不可靠,她大可以不要这个孩子,然后潇洒离去。

    但刚才,当她意识到于然要杀死她肚子里的孩子时,她又无比的愤怒,恨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去保护这个孩子。

    她暗叹,孩子的父亲,她或许可以远离。可这个孩子,尚未成型,她已经无法割舍,已经产生保护他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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