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青玄一莞尔,“宁王殿下的意思是?”

    “那楚七揣着老十九的孩儿就这么去了,他都没有多看一眼。不要说是那已经嫁做他人妇的过往之人,东方大人以为他会站在你们那边儿?”

    “那宁王殿下,他又会帮你这个三哥吗?”

    “那也是,看来本王与东方大人都错了。本王以为老十九志在江山,你以为他志在美人,结果他什么都不图,如今,可如何是好?”

    东方青玄轻笑,依旧反问,“宁王殿下以为呢?”

    宁王赵析只笑不答。

    实际上,先前的夺储三足鼎立,一直以赵樽最为中立。不论是他赵析不远千里前来锦城府迎接,还是东方青玄带了太子妃的绣图来到说和,真正的目的只有一个——要么让他为己所用,要么便直接除之。

    在他与赵绵泽的心里,真正厉害的对手从来都只有一个——便是赵樽。

    而他们,都不把对方当成最厉害的那一个。

    可赵析又何尝不明白,赵樽他不是糊涂人。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基本都没有好下场。不仅仅是朝廷有心的几位重臣防他,就连他们的亲爹,当今的洪泰帝也在防他。而赵樽除了军功之外,在老百姓中间也是口碑极佳。童谣一事不论是谁在嫁祸于他,他们老爹的心中只怕顾虑已经更重了。如果他就那样回京去告诉他们老爹,他不想要那一片江山,那生性多疑的老皇帝会相信他么,会放过他么?做皇帝的人从来心狠,如今天下太平,赵樽的风头又一时无两,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前车之鉴,何其之多?

    皇权亲情的倾轧之下,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他索性顺了绳子往下溜,亲自搞出了“千年石碑”之事,再亲自站出来以证视听,再向老皇帝表白心迹,让天下百姓为他保驾护航,反倒能真正去掉老皇帝对他的顾虑。

    毕竟,如若他真的有心于那个帝位,直接就驻扎在这清岗要塞,几十万大军,又有蜀道之天险,即便不去夺储位,只独霸一方为王,待日后旗鼓一响,有天下百姓之心为基石,便是一仗打到京师去也是指日可待……

    软硬兼施,在朝中各种势力交杂的当儿,他确实玩得一手好棋,让赵析一阵阵感叹。

    “东方大人,看见没有,老十九才是赢家。”

    听完宁王的分析,东方青玄却是笑了。整个人缓缓的绽放在那一处,像一盛开的红玫瑰,诱人上瘾,“殿下如今懂了,却也晚了吧?”

    宁王摸了摸下巴,淡然一笑。

    “不晚,本王手中还有一个筹码,兴许青玄你连想都想不到?”

    东方青玄眸子一眯,“殿下以为就凭你,会是青玄的对手?”

    那眼波中柔柔的一荡,看得赵析闭了闭眼睛,先静了下心,才慢慢地睁开眼,眸底浮出一抹得意之色,“那,走着瞧如何?如有那一日,青玄可就得随了本王的意了。”

    “只怕殿下没有那一天。”

    东方青玄明媚的眸子含了笑,如一汪春泉浇在了宁王的心头。

    这个人,他一定要得到。

    ……

    驿战里头火烧柴房,几个人风起云涌的打着肚皮官司的时候,夏初七却骑着那匹马儿奔驰在天苍苍,野茫茫的清凌河边儿上。

    为免怕被人发现柴房里的人不是自个儿,他与元小公爷没有走官道,而是一路顺着清凌河岸往下,直接往凌水县的方向而去。

    此处,一片黑沉沉的土地上,河流潺潺,河波荡漾,望不尽的山峦田埂,全隐入了昏暗之中。

    一人一马,在清岗与凌水的交界处,停了下来。

    “驭——”

    第一次独自骑马的夏初七,觉得自个儿简直就是一个天才,骑着这头马居然也能疾步生风。果然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为了活命,别说骑马了,估计都能骑着卫星上天。

    跳下马来,她学着时人的样子冲元祐抱拳施礼。

    “表哥,大恩不言谢。这一回真得说再见了,从此山高水长,只怕你我二人再无相见之日。不过您今儿的大恩大德,来日若有机会,楚七必当重报。”

    “别别别,你不要谢我。”

    元祐甩了下马鞭,夏初七却是一愣,“为何不谢你,那我该谢谁?”

    望了望天,元祐叹口气,却是不答,只伸出了手来,“不必谢,也别说这些个泛着酸腐的话,都不像是你楚七了。快点,时辰不早了,把解药拿出来就行,小爷我还真怕夜夜想做新郎,却夜夜都不举的日子,赶紧的。”

    轻“哦”了一声儿,夏初七狡黠的一笑,先放下手里的马缰绳,这才伸手在领口处使劲儿搓了几下,直到搓得嗤牙咧嘴的,才笑眯眯的收回手来,把东西往元祐掌心一放。

    “仅仅只有三日没有沐浴,解药小了点儿。表哥,下次若有机会,给你个更大的。”

    元祐看了看手,几乎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耍我?楚七,你没有给小爷下药对不对?”

    夏初七再次拱手作揖,“抱歉,事急从权,表哥您别往心里头去。确实是下药了,要不然你如何能被我骗住?要您当时便有了反应,也不会相信不是?只不过那个药啊,几个时辰之后,等酒劲一过便自行解除了,不妨事。”

    “放屁!”

    元祐咬着牙,一张俊脸扭曲着,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撕了她。

    “小爷我当时被你那么一吓,又对着你那样一张黑乎乎的脸,能有什么反应?能起得来吗?明显就是你没有下药,你个小兔崽儿,说谎都不用编,信口就来……”

    “喂,你当没有就没有呗,用得着说话这么伤人?老子是个女人。”

    “小爷我一直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元祐气咧咧的一哼,斜着丹凤眼儿看她,一看便知心里头的火气没消。夏初七哈哈大笑着,笑得几乎弯下了腰来,等那笑意到了最后,却是慢慢地从唇边儿淡去了,忽地伸出双手来。

    “表哥,来,抱一抱。”

    不爽地瞥她一眼,元小公爷从马上跳下来,轻轻环住她小小的个子,收敛起往常那嬉皮笑脸的德性,也是一叹。

    “表妹,往后表哥我便不能再照顾你了。世道存艰,人心险恶,你一个姑娘家,凡事学聪明着点儿,不要再落到别人的手里了。再有下回,只怕是没有这么幸运了。”

    夏初七松开了手,拍拍他的肩膀,就像以往和战友告别一样。

    “好了,知道了,就这样儿,不要为我担心。劫财,老子没有。劫色,要是他长得帅,我还将就凑合。哪能吃得了亏是吧?再说了……”

    目光暗了一下,她眼风扫着边上清凌河的水,视线却是凝向了清岗县城的方向,声音轻了许多,“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本事,能诓得了我去。”

    听出她声音里的失落,元祐狭长的眼儿一眯。

    “表妹,其实……”

    夏初七自嘲的一笑,偏开头去,有点儿不敢正视元祐的视线,她不喜欢被人看破了心情,更不愿意自个儿那点吃了瘪的小心思大白于天下。

    “表哥,别再说了啊。我晓得你舍不得我。不过,来日方长嘛。他日我若去了京师,必到你府中叨扰,咱们啦今儿没有喝完的酒,有机会再接着喝,如何?”

    “人生最伤,是离别……表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干巴巴地扭过头来,夏初七已然调整好了心情,咧着嘴,笑了一下,“我靠,你别酸了,什么离别啊之类的话,你还是回头去烟街柳巷的时候说给那些姑娘们听吧?我啊,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多潇洒多自在?想几更起便几更起,赚点钱,置个宅,养几个小白脸,这人生规划,怎么样?”

    元祐默默盯她片刻,忽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塞到她手上。

    “拿着,你用得着。”

    惦了惦手上银钱,夏初七拆开来一看,“呵,这么多,搞得好像你早就为我备好的一样,表哥啊……你要是我的亲表哥,该多好……”

    说到此处,她一直嬉皮笑脸在调侃的表情,终究是有些绷不住了。强扯了几下唇角,微笑的表情愣是没有做出来,却是一撇嘴巴,冲过去又抱了抱元祐。

    “表哥,谢了。”

    同样是一个男人的怀抱。

    可为什么……却是那么的不同?

    她无奈的放开,故作轻松地从那个硬木食盒里拎出自个儿的包袱来,往马鞍上一拴,上马的姿势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轻松的跃了上去,又回头元祐一抱拳,说声“再会”,往那马屁股上一拍,便往凌水县的方向去了。

    “你真的,不必谢我。”

    元祐看着她,在原地立了良久,难得的伤感了一回。

    “哎,这又是何苦?自由真的有那么好吗?搞得这么矫情做甚?”

    长长的叹息着,而他却是不知,就在前头一转弯,夏初七便调转了马头,又往鎏年村的方向去了。

    不告诉元祐,并非她信不过他。

    而是她心知,傻子终将成为她的牵绊,如果她想要真正的自由,就必得带上了他。现在趁着驿站那头失火,瞧着那火势,一时半会儿也控制不住,来不及探究,她得先去鎏年村探探风再说,如果可能,索性把傻子一块儿带走……

    却不料,这一去,却由此拉开了她逆转的又一条人生之路。

    ☆、第059章 上京京去。

    风来竹梢动,夜到地皮湿。

    原本就是在大晚黑的,夏初七对地形也不是太熟,还得避免走官道被人发现,只能专挑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一路边走边观察,好不容易又才从凌水又绕回到了清岗。

    也亏得她前世在红刺特战队混过那么些日子,胆子也是不小,这才没有在荒山野岭和孤坟寡冢中迷了路。

    可即便是这样儿,等她绕到鎏年村,却也是晚了一步。

    远远的还未入村,她便听见村里头锣声四处,人声吆吆,狗吠鸡鸣,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要知道,为了节约灯油钱,时人大多天未擦黑就睡下了,没事儿便在炕头上捣鼓孩子,哪里会有现代人的夜生活?尤其像这个时段,却有这般的动静儿,在她看来,自然不同寻常。

    夏初七寻思了一下,为了安全起见,先把马给拴在村子附近一个山凹里的橡树上,拍拍它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摸回了村子里,绕到桥函头那一处常年堆放了许多柴火的垛子后头,藏好了自个儿,这才探出头去。

    只一看,便傻了眼儿了。

    桥函头的草垛子隔着一条小河的对面,便是傻子家的屋子。

    此时,那屋子前面停了一辆黑漆马车,还有好些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晏兵将服饰的男人。她今儿要来寻找的傻子,正在三婶娘的扶持下,从屋子里走出头,耷拉着脑袋,被几名兵士“请”上了车。

    没错是用请的。

    那领头的校尉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三婶娘频频的点着头。

    让夏初七诧异的是,看那个打点好了的行装,应是三婶娘心甘情愿随了人家上车的,还一直拽着不肯离开,一步三回头的傻子。她看得出来,傻子是想要等她。

    可三婶娘为什么会乐意跟他们走?

    夏初七不明白。

    在这个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些人都是赵樽的人。大抵是察觉出了柴房里头的人不是她,又想用傻子的性命来要胁她回去,好押到京师去送审。依了那人的精明,自然有的是办法说服三婶娘。

    默默观察着,她没有出声。

    村子里的狗,叫得越来越厉害。

    而鎏年村的村民们,在尖锐刺耳的锣声里,从四面八方的屋子里跑了过来,全部都集结在了桥函头的那一处平地上。

    一个个的火炬,长蛇一般的蜿蜒着。

    见傻子被三婶娘塞上了马车,夏初七很想冲出去。

    可她忍了又忍,心知以卵击石是个什么结果,不敢再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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