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天亮了!”

    像是没有睡好,赵樽看过来时满脸都是戾气。

    “醒了?”

    他晨起时的声音,哑哑的,低沉的,特别有一种男性的诱惑力。这让夏初七耳朵尖尖又是一烫,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她赶紧侧开了脸去,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避免那种相对时的尴尬。

    可再一想,她觉得这货人还是不错的。

    至少他以王爷之尊,这么绅士地把床让给了她睡,自己却在那张小小的美人榻上将就了一晚……啧啧啧,单凭这一点,其实也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了。

    心里一美,她对他的怨恨也就少了很多。

    “那什么,我这就回去,你到床上来躺会儿吧?”

    轻唔了一声儿,赵樽点了点头,却没有撑起身子,还奇怪的又拉了被子来盖在腰上,这才揉着太阳穴,淡淡地说,“去吧,可今日的按摩费,爷就不必给了。”

    “凭什么?十两银子你也要抠?”

    哧溜一下跳下来,夏初七汲上鞋子,叉着腰身走到他的面前。先前那些感动啊心动啊全都统统都见鬼去了,只剩下满心窝子的怒火。

    “这还用问?”

    赵樽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淡淡地扫着她,似乎特别欣赏她恼羞成怒的小样子,而他清晨醒来的沙哑声儿,又低沉了几分,显得十分悦耳。

    “爷的屋子,可不是随便睡的,十两算便宜你了。”

    “你包租公啊你!”

    吐了一口气,下一瞬,初七满肚子的火气,愣是被他给气得负负得正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她将腰带狠狠一紧,冷哼了一声儿,便笑了起来。

    “好,算我付你十两,可我昨夜在你房中过夜,名声传出去便是毁了。如此你便补偿我精神损失费一百两,扣去十两,还找补我九十两……就这样,再见!”

    说罢,她风一般离开了。

    背后,有人喃喃,“学聪明了!”

    ……

    好不容易有了一锭金子的夏初七,不过转眼之间又成了一个“负翁”,而且是一个“大负翁”,当天晚上她便做了一个恶梦……

    她恨啊!她问赵樽,“你就不能只当是见义勇为?”

    赵樽回答她,“见义勇为爷哪有黄金可得?”

    她气啊!她又问赵樽,“咱俩的关系这么好,都亲个嘴了,你就不能讲点儿情面?”

    赵樽回答她,“一般人的银子,爷才懒得坑。坑你,便是疼你。”

    她火啊!她还问赵樽,“你这么搞,我要啥时候才能赚到大钱置上大宅养上几个小白脸走上人生的巅锋过上舒心的日子?”

    赵樽回答她,“爷有大钱有大宅比小白脸更招人爱,跟了爷你就走上人生的巅锋了。放心,即便是欠债,你也只需欠爷一个。”

    她闷啊!她问赵樽,“那什么时候才能换成我欺负你?”

    赵樽回答她,“世间万物,总是阴阳相辅的。夫为天,妻为地,生来便该爷压你。”

    那夫和妻两个字,让她激灵灵一下便醒了。

    同时也算是想通了。

    行,欠就欠吧,可他总得让她见傻子吧?

    可惜,傻子她也见不着。

    后来她又追问了几次,可赵樽都不肯多说。

    但是从他的言词里,夏初七却也可以推断得出来他的目的。

    傻子目前的处境很是尴尬,尤其在这个都对储位蠢蠢欲动的关键时候,傻子被宁王藏在某个地方,比把他的身份摆出来更加安全。宁王要用傻子的身份来对付赵绵泽显而易见,早晚他都得把傻子弄到老皇帝的面前。赵樽现在不动手,自然有他不动手的打算。

    这头老狐狸,最擅长便是关键时候反咬一口。

    为了她的一千两黄金,她选择了相信他。

    只有傻子是安全的,那就好。

    当然,从赵樽那里,她也确定了傻子的身份。他正是那个传闻八岁便夭折了的嫡长子赵绵洹。原来在赵绵泽的母妃被扶正之前,也只是太子爷的一个侧室,而赵柘真正的结发妻子便是傻子的亲妈,只可惜那个亲妈在他出生后没几年就死了,后来侧室扶正了,外面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原配的存在。

    如此一来……

    她有些恶趣味儿的想,那个东方阿木尔只是第三任太子妃了?

    夏初七其实很想采访一下赵樽,他对此有什么看法。不过她是一个有节操的人,说话不揭人短是本分,也就没有多问。事实上,她更想去采访一下东方阿木尔,问问她,是做晋王府的唯一主母,和赵樽恩恩爱爱白头到老好呢,还是嫁给太子爷,做这个大晏王朝未来的主母,却终身不得性福强。

    只可惜,如今也没有机会……

    破了大财的她,很是郁闷了一阵子。

    那感觉就像,她每次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赚钱的金钥匙,结果每次都被人把锁给换了——可是痛定思痛之后,她没两天又恢复成了债多了不愁的德性。

    欠就欠呗!

    怀里不是还有钱么?

    才欠一千两黄金罢了。哦,不对,上缴了那一锭重五两的金元宝之后,她只欠他九百九十五两了。那些银票还在她的手上,赵樽那货也不算彻底没了良心,总归知道得给她留一点活动经费,松动松动——

    这样一想,初七受伤的心肝儿,再一次被治愈了。

    一个人在耳房里吐血三升,外加捶胸顿足地嚎叫了两天之后,她又该干嘛就干嘛,完全没有不爽的感觉了,瞧得某人一双算计的眼睛,略微有一些失望。

    接下来的六七天,东宫都会派马车来接她。

    而随着她出入东宫的次数,朝野上下和坊间的传言也就跟着多了起来。

    有人说,晋王府那个良医官果真是一个医术无双的神医,太子爷沉疴之症,那么多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可她调养不过数日,便已经有了起色。看来太子爷能够病愈,指日可待,此乃大晏国祚之福啊。

    有人说,晋王府那个良医官为什么会深得晋王殿下的宠爱,就是因为她的医术超群。那晋王长年征战,身子早就不行了,要不是亏了这位良医官,可能上回就死在了行军途中。所以啊,宠爱是假,离不得他那手艺才是真。

    还有人说……

    说什么的都有,但有一点却是真实的——太子爷的病有起色了。

    为此,夏初七每次去东宫诊治的时候,除了带上李邈随行之外,赵樽还特地派了二鬼跟在她的身边儿。二鬼的随行,打乱了夏初七的计划,有了她在,她与李邈说话办事都相当的不方便。可是,也是因为有了二鬼的存在,让她又猜出来了一个事实——她不安全了。

    太子爷的病越有起色,她的小命儿就越会受到威胁。

    多少人都盼着太子死了,自己站队的人能上位。如今她竟然想把人给救活,人家还不得宰了她吗?

    人怕出名猪怕壮!她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但是,这件事儿对她的声名却有极大的帮助。

    如今在京师应天府,楚七这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名字,早就已经飞遍了大街小巷,甚至也慢慢地传到了别的省府,成了医术界人人都想一睹的风采人物,也成了一些垂死挣扎的人,临死也想要来求医一回的神医。

    而这位楚神医不仅医术好,人也很好,只要是来找她的人,她都照医不误。当然,有钱的人,她必然会狠狠地宰上一笔,若人家实在没钱,倒贴药费的时候也是有的。

    那两天,她生意空前火爆,把药摊儿都摆到晋王府的大门口外头去了。那医誉也蒸蒸日上,简直火透了应天府,照灯了皇城的半边天。

    有银子入账,她很爽。

    可没两天赵樽便再也无法忍受了,派人把她的摊儿给没收了。并且还在晋王府门口加强了守卫,不许任何人通传于她。如此一来,她这个楚神医终于昙花一现般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中,而晋王府门禁森严,再也无人敢登门求医。

    受到直接损失的人,还是夏初七自己。

    好不容易找来的赚钱门道儿,又一次被赵樽给踩死了,据说收摊儿的当天晚上,在承德院里,她为他按摩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起流血事件,导致叫声不断……

    一晃便过了大年十五。

    十五这天夏初七没有去东宫。正月十六,东宫的车驾又来了。

    暖阁里头。

    太子爷赵柘倚在床头,由黄公公扶着喝完了浓浓的一碗汤药,又净过手擦过脸,才微笑地转过头来,目光柔和地看向夏初七。

    “楚医官受累了,本宫这两日觉着松快了许多。”

    夏初七虚坐在床前的圆杌上,瞧了一眼他恢复了些精神的脸孔,又瞧了瞧他那一只瘦得脱了形状的手,勉强地笑了一下,实话实说。

    “太子殿下,下官不敢居功,也不打诳语,如今这杨梅症离彻底治愈还早得很。目前的情况只能说是说药对了症,很有治愈的希望。下官不敢欺瞒殿下,依您目前的情况来看,只吃汤药的话,疗程会很长,能不能彻底治愈,或者治愈了会不会复发,都不敢确定,殿下得有一个心理准备才是。”

    “本宫知道。”

    这些日子以来,赵柘不再像初次见她那般胡言乱语了,虽然在看她的时候,眼睛还是会时常走神儿,却再也没有提过“她是不是夏楚”那个尴尬的话题。大多数时候,他就只是像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温和地看着他。

    “楚医官可有兴趣来东宫?”

    赵柘突然的问话,让夏初七愣了一下。

    如果她与赵樽没有那些个牵扯,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就打蛇随棍上,同意了太子爷的这个邀请。要知道,混入东宫原本就是她的希冀,混入东宫离她为魏国公案的人平反更有好处。

    只可惜,如今的她,哪里还走得成?

    摇了摇头,她只笑。

    “承蒙殿下看得起,下官先在这里谢过了。只是,晋王殿下对下官有知遇之恩,楚七不能好高骛远……”

    “楚医官……”

    像是没有想到她会拒绝,赵柘吃惊了一下,刚想开口,却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黄公公赶紧地拿了痰盂过来,等他气儿喘得匀了,才又抬起头来,那一张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脸上,依旧还带着温暖的笑意。

    “楚医官,你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

    “啊?有什么不方便?”夏初七一头雾水。

    略略考虑了一下,赵柘似乎很顾及她的心情,说得有些隐晦。

    “你与老十九的事,本宫也听说了一些。若是你不方便开口,本宫可以替你想想办法,把你从老十九那里要过来的……”

    他这么一解释,夏初七才恍然大悟了。

    原来这位太子爷是想帮她的忙?或许在他看来,她好端端一个正常人,却做了赵樽的娈童实在有些可惜了,而赵樽那人的性子又是极难相处的,大概这位太子爷觉着她受委屈了,念着她的救命恩情,要替她出头呢?

    这是好事儿,代表了关系的进步。

    心里暗自乐了一下,可她面儿上却不敢放肆。

    “多谢太子殿下,可,真的不必了。”

    赵柘显然不太相信她的托词,皱着的眉头更深了一些。

    “你不用怕老十九。本宫是他的大哥,在他面前,还是有些脸面的。”

    “殿下误会了,我不是怕他……”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与这位固执的太子爷解释自己去赵樽之间“钱打钱”的关系。想了想,只好装出一副儿女情长的样子来,忸忸怩怩地说,“其实,其实下官与十九殿下,那是……那是两情相悦的。”

    诧异地看着她的眼睛,赵柘沉默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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