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处,他目光若有若无的瞄了一眼赵樽。

    预示的意味儿太浓。

    不说赵樽,就是连夏初七也知道,这是变相的在威胁。

    可赵樽微微一蹙眉头,冷峻的脸上却是什么情绪都无。

    “最近我在整肃三大营的风纪,对此事并无关心。”

    “侄儿知道十九叔忙着。”赵绵泽唇角带着暖暖的笑意,“只是这眼下这朝堂的局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啊。尤其是我父王这病,托了楚医官的福,一下子又有了恢复的希望,想必好些人的心思都乱了。十九叔,你看呢?”

    这叫什么话?

    夏初七眼球子骨碌碌的转着……

    突然间又顿悟了一点。

    阿木尔当初送绣画,是想拉拢赵樽。如今这赵绵泽半是威胁半是诱导的话,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拉拢。毕竟赵樽的手心里,攥着的是大晏的兵权。而且他这兵权,还是在老皇帝的默认之下,回了京师没有让他交出,很明显就是由着赵樽来稳定京师的局面。

    而且,她楚七是赵樽的人,她治了太子爷的病,那么想害太子爷的人,必然就不可能再是赵樽。她这一治,从另一个角度,也变相地为赵樽正了名,树立了一个“无意于储位”的形象。

    但赵樽不害太子爷,不代表别的势力就能让赵柘安安稳稳的好起来做他的储君。太子爷孱弱仁厚,是众所周知的事儿,那么,如今这赵绵泽是在拉外援,想要拉了赵樽来共同对付宁王之流?

    政客心思,真是复杂。

    她垂着眸子,感慨了一下,却听见赵樽只浅浅道。

    “皇兄吉人天相,必会安康。”

    这太极拳打得,模棱两可,实在太滑了。

    赵绵泽微微一笑,也没有遗憾的表情,想了一下又道,“十九叔说得极是,有楚医官在,我很有信心。只如今,我父王要彻底病愈还要好些日子,但三叔掌握着都察院的言路,总是能挑出些刺儿来,六叔掌控着禁军和京师防务,也是把皇城都握在手中,呵,侄儿如今协助皇爷爷理政,却是有好些地方都料理不来,若是与三叔和六叔有什么冲突,还望十九叔看在我父王的份上,多多提点侄儿才是。”

    长长的一段话,赵绵泽说得优雅轻和,不带起伏。

    可夏初七听上去,却又不免心惊。

    确实,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京师,其实处处都是旋涡。

    而风暴和漩涡的中心,其实就是太子爷的病——愈还是不愈。

    也可以说,她楚七已经被推到了激流的顶端,人人都在关注。

    实际上,她与赵绵泽一样,也很想知道赵樽对此事的立场。

    可他却只轻轻拂一下袍袖,便站起了身来。

    “有陛下他老人家坐阵,绵泽你无须多虑才是。”

    又是一记太极拳,滑了开去。说罢,不给赵绵泽回嘴的机会,他又瞄了一眼夏初七,懒洋洋地说,“还有点事,先走了。替我给你父王问好。”

    夏初七不得不佩服这头老狐狸。

    见他要走,自然也随着便起身告辞。

    赵绵泽不便留人,轻“哦”一声,目光落在了夏初七的脸上,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他身侧侍立的何承安。

    “去,让他们把那一百两黄金给楚医官放到车上。”

    “是。”

    何承安还未动作,赵樽却突然低喝了一声。

    “慢着——”

    赵绵泽愣住了,夏初七也转脸看了过来,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然而,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却见那位尊贵的晋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夏初七,然后略带奇怪地对赵绵泽说。

    “楚七不是说一千两吗?”

    赵绵泽面色微变,顿时给呆住了。

    夏初七却乐得弯了眼睛。

    爷啊,敢情您替我宰肥鹅来了?

    ……

    一千两黄金是个极大的数额,即便是东宫也要花些时间才能筹备妥当。约摸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一行侍卫才抬着个大箱子出了东宫的门儿。

    夏初七表情很是飞扬。

    想着赵绵泽吃了哑巴亏,却因有求于赵樽,不得不把苦水往肚子里咽的苦逼样子,她真真儿是佩服死赵十九了。不得不说,丫诓银子简直诓上瘾了,还一出手就是大手笔。

    啧啧啧,一千两黄金,就这么到手了吗?

    她的债就都还清了吗?太爽了!

    看着那几口雕花的大箱子,想着里头那些个黄澄澄的金子,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眉梢眼底都是笑意,搓了搓手,眯着一双弯月儿似的眼睛,她得意地望向了天空。

    “哈哈,我欠的账,可算是还清了!舒坦啊!”

    “谁告诉你还清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就跟那半夜的阴风鬼火似的,吓了她一跳。

    转过眸子,她紧跟了几步,问他,“你啥意思?”

    赵樽袖袍飘飘,大步走在前面,板着脸不回答。

    她停顿一下,皱了皱眉头,心里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开了小跑跟在他后头,亦步亦随的往车驾边儿上跑。可他步子大,她步子小,跟得她腰间挂着的那个南红串珠,窸窣作响。

    “喂,你到底啥意思?”

    “要钱是个技术活。”又盗用了一句她的台词,赵樽淡淡地睨着她说,“钱是爷要回来的,与你何干?”

    小脸儿唰的一下就拉了下来,夏初七脸色比黑锅盔还要难看。

    “爷,缺德事儿咱不能干。生孩子没屁眼儿……”

    “反正是你生,又不是爷生。你医德无双——”

    一句半吊子的话说到此处,他愣子了,那个想着金子眼睛冒火花的二货也愣住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夏初七突然耳朵尖一烫,轻咳了一声儿,尴尬地嘿嘿一下,“扯远了,扯远了……继续说钱。”

    很显然,赵樽的脸皮比她厚。

    挑了挑眉头,就好像刚才没有说过那句尴尬的话一般,这位爷的面儿上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淡定地伸出一只手来拽着她,将她往马车上托,出口的话也是慢条斯理。

    “看你表现好,爷再赏你一些。”

    夏初七瞪他,他继续淡定,“一共只差爷黄金八百两如何,厚道吧?”

    八百两?

    靠,原本里头有一百两就是她的。

    不对不对,原本一千两通通都是她的。

    换了平日,夏初七肯定会气得大跳起来与他吵架。

    可这会儿她愣是没有吭声儿,只瞄他一眼,便默默地往马车上爬,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哑巴了?”没见她说话,赵樽显然也意外。

    她不看他,也不说话,沉默着,待上了马车坐稳了,才回过头来,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那眼圈儿红通通的,欲说还休地道。

    “五百。”

    微微一眯眼,鬼使神差的,赵樽却是应了,“好。”

    “耶——胜利——”

    刚才还默默伤心的某人,哈哈一笑,又使劲儿揉了一下自己的腿,抬着下巴对赵樽说,“哎哟我的妈,今儿我这腿可遭老罪了,先前为了装柔弱骗一下赵绵泽,掐了一把,如今为了哄你,又掐了一把,啧啧,真是可怜的哟。对了,不许后悔了啊,只差五百了……”

    “你说什么?”冷声问了一句,赵樽的脸色突然难看。

    飞瞄他一眼,夏初七眨巴下眼睛,笑嘻嘻地道,“什么跟什么?哦,你难道还没看明白,你被我哄了啊。哈哈,一下子赚到三百两黄金,果然有用,女人啊,还得软,软,软,我继续软……”

    她在这头软,那头赵王爷的脸色却越来越硬。

    硬,硬,硬,硬得都快成黑铁了。

    原本要钻进马车的身子停了下来,他剜了她一眼。

    “长孙殿下的名字,是你能说的吗?”

    莫名其妙被喝斥了,夏初七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平素里叫他赵樽他也没有这么着恼啊?再说了,这里又没有旁的人,说一下赵绵泽怎么了?这位爷好生奇怪不是?

    她翻了个白眼儿,没有辩解,只坐在马车上瞧他。

    只他半晌儿也没有动静儿,接着,不仅没有上车,还调头自己去骑马了。

    黄金装箱,侍卫上马,一行人便出发了。

    夏初七窝在马车里想了好一会儿,又打开帘子探出头去。

    只见那人端坐在马上,身姿挺直,纹丝不动,也不回头来看她,好像还真是生气了。怎么回事儿?丫平白得了那么多黄金为毛还要摆臭脸?使劲儿瞅了他几眼,她瘪着嘴巴,愣是想不明白,有些为自个儿的高智商着急了。

    “喂,别骑马了,外头多冷。上来坐吧?”

    她笑眯眯地给他递了一个台阶。

    要换了往常,他指定顺着话题便与她搭上火线了。

    可今儿他却还是在硬,硬,硬,一直硬,不仅面色冷硬,眉头都皱上了。

    她咬咬唇,不解地挑开了眉梢,心思一转,“爷,我也要骑马。”

    冷着脸回头看她,赵樽眼神儿凉飕飕的,“坐你的马车。”

    “不是吧?我这么多金子,雇你的马骑一会儿不行吗?”

    “不行。”

    “那我坐你的前面。”

    “……”他不理会她。

    哼了一声儿,她托了腮帮,手肘在车椽上。

    “那我坐你的后面?”

    一句又一句,她说得笑眯了眼睛,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带着一种狡黠的、不满的、挑衅的、猫儿一样的光芒,说得理所当然。可赵樽的脸色明显更硬,硬,硬了……尤其在路上,不时有人围观过来,边儿上还围了十几个侍卫的情况之下,那感觉别提多滑稽了。

    他虽然不理会,可今儿的初七,大概是尝到了软,软,软的甜头,那小表情特别的丰富,言词语气里全是平素难得一见的乖巧和撒娇。

    “爷你就允了吧?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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