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三微微一愣,在他身后大叫。赵樽脚步停下,似是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看着他,面色冷硬如铁。

    “前头带路。”

    “哦哦哦,好的好的。”

    曾三在夏廷德的军中,只是一个末流小卒,如今得了晋王殿下的“看重”,既便脱了战甲,只着一层青布薄袄,但迎着赵樽冷寂的面色,他还是亢奋无比,先前的恐惧感已然不见,只迫切的想要在他面前表现。

    “殿下,请跟我来。”

    赵樽低沉嗯一声,曾三立马飘飘然了。

    陈景与甲一几个侍卫前头开路,他小心翼翼跟在后面,躲避着刀锋,看着边上自己昔日的战友,面有得意地向赵樽介绍着洞中情况。

    “嘭。”

    一道闷沉的声音传入耳朵。

    曾三的话被打断了,他眼睛突地瞪大,几乎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发出巨大声源的头顶山峦。

    “嘭!嘭!”

    又是几道密集的爆炸声冲天而起,压过了山下的喊杀声,正在交战的众人停下了,除了战马长长的嘶鸣外,霎时安静了下来。

    “不好了,快跑!”

    有人反应过来,厉声嘶吼。

    “跑啊,要雪崩了。”

    有人开始往外奔跑,人群“呼啦”一声嘈杂起来。这时,震天的爆炸巨响声越来越烈,整个阴山南坡险峻的巨大山峦上,一道接一道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炸响,爆炸引发的积雪像海浪一般从天下铺流下来,引得整个山体都在震动。

    苍穹在呼啸。

    北风在狂吼。

    马匹在惊慌。

    人群在惨叫。

    曾闻唐时李靖攻阴山,三千将士的歌声引发过雪崩,这山顶上明显来自火器爆炸的威力自是比歌声更大。山峦在颤抖,积雪铺天盖地涌来,那是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凡人所不能抗衡。电光火石的刹那,人人惊惧逃命,人与自然的力量对比,却也立见分晓。大地在嘶吼,天地为之变色,雪崩的速度之快,已非人力可以阻止。

    不曾见过雪崩的人,永不知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究竟有多强,那恐惧感如附骨之蛆,钻入了人的心窝里,骨髓里,一点点啃吃,生生咬住不放,让人四肢发软,让山也崩地也裂。

    四处逃窜的兵卒,丢掉的战刀,倒地的旌旗,被积雪砸中的战马在呼啸的风声中凄怆的哀鸣。

    整个场面,人间地狱一般处处鬼哭狼嚎。

    “快!保护殿下撤退!”

    阴山的五万金卫军将士,全部都是赵樽的精锐部队,他们见过各种阵势,相比之下,比夏廷德的队伍,镇定了不少。陈景等侍卫更是全力挡在赵樽面前,紧紧簇拥着他,眉宇之间皆是坚定,挺直了脊背。

    “殿下,快撤。”

    陈景扯过一匹战马,嘶声大喊着,便要扶赵樽上去。

    “阿七还在洞中,你们先走。”

    赵樽眼前一片的白茫,风雪激起眼眸,他已然有些看不清面前的景况,但他知他不能就这般走,若是他走了,阿七就真的完了。

    “殿下!”

    “放!你们速度撤离南坡。”赵樽甩开陈景,双目赤红的抢前几步,一把扯住了曾三的肩膀。

    “快,前头带路。”

    曾三脸色扭曲,带着绝望般呐喊。

    “来不及了,殿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哗啦”一声,赵樽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信不信宰了你?”

    曾三吓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终是不敢抗拒。

    “带,带带……”

    陈景望头顶望一眼,还想要扯住赵樽,可这个时候的赵樽,披风猎猎,战甲森森,人更是像疯了,甩开他手的力道之大,竟让他站立不住,失重之下,身子踉跄后退数步才站稳。

    就这几步的距离,等他回神定睛一看,赵樽的人影已然不见。

    “殿下!”

    “快拦住殿下。”

    天昏地暗般的天空中,不知谁在嘶吼,谁在呐喊。但随即又被爆炸声和雪崩声隐住了。北风卷起的雪在满天翻飞,整个大地天气突变,灰暗无光,那是一种带着血一般的诡异颜色。

    “跟上,保护殿下。”

    无数人跟着入了阴山洞穴。

    而一些自知跑不掉的人,为了不被积雪直接掩埋在地下,也纷纷往洞穴里逃窜,那一扇宽敞的洞门,竟拥挤不堪,人人争先恐后。

    阴山上的爆炸声,终是停下了。

    然则,雪崩却并未停止。

    那场面极是惨烈。

    呐喊声,尖叫声乍起,无数人在惨烈的吼叫,那是一种地覆天翻的疯狂,天空银浪如潮,整个的砸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个先前还干戈四起,杀人震天的地方彻底掩埋。

    世界又干净了。

    一片银白的光芒,刺人眼目。

    就好像这里从未有过鲜血,从未有过杀戮,从未有过战争一般,整个苍茫大地上,不知掩埋了多少人,但这白茫茫一片,画面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那些侥幸逃脱的人,回头再看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死寂一般,纷纷跪在积雪里……

    山体崩裂,火药爆炸。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会出这事。就在积雪以雷霆万钧之势覆盖阴山南坡时,夏初七正藏在墓道尽头的石象生背后,琢磨像这种原本应该放在墓地外面的石象生,为何会安置在墓室里面。

    地动山摇般的力量,晃得她一阵头昏。

    难不成是地震?

    她在石洞里面,并不曾得见外间山体崩裂,积雪横飞的情形,只在山体的摇动中,直觉是地震了。口念一声“阿弥陀佛”,她双手抱着石像生,紧紧地攀附着他,只当处自己是他的贴身侍卫了。

    “轰隆隆!”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经久未退。

    未几,外面逃出去的人群又开始往里涌入。这些人要寻找出路离开,还未走出,就发现出路已然被封死,在雪崩山塌的时候,山底坚固的石室才是天然的避难所,所有人又都转了回来。

    这一次人非常多。

    火把的光线也越发明亮。

    夏初七看着那些人涌过来,将她的藏身处照得透亮,心知想要隐藏不太容易了,只得以极快的速度爬到了石像生的头顶上,高高坐着。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比她还要惊恐的眼睛。

    “是你!”

    这个惊叫的人,竟然是先前被她敲晕的蛤蟆哥。先前在发现夏初七逃走后,他已然被人救醒。如今乍见她,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眼红,他瞪大一双眼,恶狠狠的指着他。

    “臭娘们儿,老子宰了你。”

    “嗨!”夏初七冲他摇摇手,笑眯眯地招呼,“你好啊,英俊潇洒英武不凡的蛤蟆哥,好久不见,身体可好些了?”

    蛤蟆哥头部遭到她的马刀重击,如今头还在痛,见到她若无其事的招呼,想到先前的戏弄,目露赤色,凶狠狠咬牙,回头看一眼随行的人群,高声呐喊。

    “弟兄们,这就是那个跑掉的臭娘们儿,大家替我宰了她。”

    不等那些人回应,夏初七就笑了。

    “我说你何必?”

    她骑在高高的石像生上面,低头看着包括蛤蟆哥在内的数十个人,两只脚在空中摇来摇去,一双晶亮的眸子在火把的光线里,耀出一抹狡黠的光。

    “你们没看地震了么?你们进来也是避震的吧?咱们如今也算同乘一条船的战友了,怎的也该互相帮忙,共同赴难对不对?这时候还分什么彼此,得想法子怎么出去才是。”

    “哼,少他娘的废话!今日即便是死在这里,也要让你先死。”蛤蟆哥狠狠看着他,招呼着众人就要往石像生上面爬。

    “喂喂喂,来真的?”

    夏初七手握马刀,指着他低低喝道,“诸位朋友,你们可别被这蛤蟆哥给坑了。他这是想你们死呢。”

    她莫名其妙的话,惊了那些人,也成功的阻止了他们的脚步,有人抬头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除了我,再无人有办法领你们出去。你们是准备困死在这墓室里面,为我陪葬?”

    “放屁!”

    蛤蟆哥恨不得能瞪死她。

    “大家别被这臭娘们儿骗了,她鬼得很,嘴里没一句真话。上,不要与她废话了!”

    夏初七心知以她一人之力自是斗不过这几个人,但她这人性子就这般,越是危急的时候,越是洒脱。她眉眼轻撩着,声音极是清亮的笑。

    “来来来,想死的就来。看你们谁爬得快,谁送死快,谁最可爱,姑奶奶就先赏他第一刀。”

    那石像生有近三米高,她骑在上头,手舞马刀,占据的地势,极是有利,谁上来便砍谁,而那群人虽有几十个,可是,能真正拥入石像生身边,还能出手的,也不过就十来个人,而这些人,人数众多,围着一个单薄的姑娘,看热闹的心态多于想杀她的心态,出招并不狠戾。

    “来啊来啊来啊。”

    看他们鸟兽般四蹿,夏初七嗤嗤直笑。

    “你个小臭娘们儿。”

    “哈哈!蛤蟆哥,你这蛤蟆神功不灵啊?”

    “有种你下来。”

    “不行!我没种。”

    “老子今日一定要宰了你。”

    “等你把蛤蟆功练好再说吧,蛤蟆哥。要不然,你爬地上学着蛤蟆给姑奶奶叫一叫,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见她逗着蛤蟆哥玩,语气极是好笑,外围拥不上去那些看热闹的人,也真就悲中得乐,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来,反正闲极无聊,几十个人围着一个姑娘,谁也没有危机感,甚至都不着急杀她了。结果,只剩蛤蟆哥一人恼羞成怒。

    “臭娘们儿,不杀了你,老子誓不为人!”

    “哟喂,你这么厉害?”

    蛤蟆哥围在石象生的身边,绕来绕去,可在夏初七的马刀下,他很难爬上去。有几个兵卒笑着,便起哄一般,托起他的身子,往石象生的身上托。另外,也有几个与蛤蟆哥交好的,不耐烦再等,想要上前把夏初七从石象生上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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