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淄镇外不到二里地的野树林,一棵枝干挺拔直冲云宵的桦树,吊着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靠近这棵大树,能够看到地上明显的黑色印记。

    水晴香认得出那印记,那是人体血液干涸之后的痕迹。

    每一个黑色印记的上面都映衬着桦树粗壮的树干,最上方弯曲的那个是一只手臂,一棵树干上垂下来的是一条人腿,大树上的每一个粗壮的树干上都挂着一部分人类的残肢,殷红未干的血痕配合着满树枝的碎尸,画面十分的瘆人。

    胳膊、大腿、躯干……被人细细的分割,然后像是参加某种祭祀一般挂满了整个枝头,就连内脏都没有放过。

    在一棵树枝上挂着一颗硕大的头颅,那颗头颅面目惊恐、表情狰狞,死前一定受到过巨大的震撼和痛苦,一般人看过这颗头之后大多不敢看第二眼。

    而水晴香显然不在这个一般人的行列,直勾勾的盯着死人头片刻,然后一眼认出人头的主人便是昨天青楼里见过的老鸨。

    水晴香拧着眉看过案发现场,感觉这里简直像前世某个血腥的邪教祭祀现场。

    旁边两个门口的守卫,战战兢兢地向柳英逸一五一十的汇报:“大人,昨天我和张老狗当差,后半夜里天凉,我和张老狗在城楼上点了一把篝火烤火。忽然听到林子里传来一阵阵的鬼叫声,吓得我一个哆嗦,天亮时才看到这片光景,赶紧到县衙里向大人报告。”

    那名年轻的守卫似乎吓得不轻,到现在脸色还有一些苍白,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包裹,“原本我们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可这树下放着一个包裹,打开来一看,才知道死的是怡春院的老鸨子。这里是她的身份文牒和金银细软。”

    柳英逸打开包裹一看,里面果然是老鸨子的身份文牒和厚厚的一摞银票,还有不少的首饰,看样子这老鸨是打算跑路的。

    昨天还想从老鸨那里查探一些案件的线索,没想到反倒打草惊蛇,今天就看到了老鸨的尸体,之前的两宗命案还没有抓到凶手,又有了第三名死者,这案子还真的让人头疼。

    柳英逸回过头看向那棵挂满碎肢的大树,就见树下有一个人没有丝毫畏惧地蹲在地上,俯身像在仔细检查着什么。

    柳英逸悄悄的走到水晴香的身边,见她正捧起地上的一捧泥土,像是在仔细研究着什么。

    “有什么发现?”柳英逸走过去,觉得水晴香聚精会神的样子十分有趣。

    水晴香正看得入神,一听身后有人打断自己,扭头看了一眼,就见柳英逸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水晴香站起身来,手里面捧着一把泥土,伸到柳英逸的面前。

    “大人请看,这土里面的瓷片。”

    柳英逸看到那捧黑色的泥土里面有一片清脆的瓷片,虽然瓷片很小,但是上面的花纹和颜色看着有些眼熟。

    “这是……夜壶?”

    张屠夫家中,夫子庙里,还有这镇外的树林,三个案发现场之中都出现了夜壶。

    莫非是这个杀人凶手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否则怎么会如此变态的带着同样款式的夜壶?

    “如大人所言,这瓷片确实是同张屠夫和钱夫子死亡现场相同的瓷片,以前我还不敢确认,但我现在万分认同,这几起凶案的凶手是同一人所为。凶手不但和死者相熟,而且有莫大的仇恨,所以丢在现场的包裹都没拿,只是为了让死者在屈辱中死去,用的手法才会越来越阴狠。”

    “就因为这一片小小的瓷片,你就断定是一人所为?”柳英逸的话里面明显还带着几分怀疑。

    “不光如此。”水晴香指着刚刚被拆下来的碎肢,“大人,我曾说过张屠夫和钱夫子都是练家子,可你再看这怡春院老鸨的手掌,也和他们两人一样,手掌处有老茧,这是长年用兵器的人之手。按理说老鸨子常年过着养尊处忧的生活,怎么会有这样的老茧?”

    “三名死者都会武功,而且现场还出现同样的夜壶瓷片,所以,我认为杀死三人的是同一名凶手。”

    柳英逸恍一恍神,刚才他刚刚靠近这棵树的时候,被这棵大树上恐怖诡异的场面所震撼,脑子转过接连发生的三起命案,心中抚过一丝愁云,但听了水晴香抽丝剥茧的分析,瞬间又觉得此事没有那么令人头痛。

    他在东淄县为官五载,虽谈不上什么丰功伟绩,但也算是兢兢业业,看着本县百姓丰衣足食的生活,柳英逸心中总是泛起几分欣喜。

    但这小县城的治理多半是一些民生问题,有案情也多半是几宗鸡零狗碎的邻里纠纷和家庭矛盾,像这种连环杀手之类的血腥恶性案件,还真是从未有过。

    莫名的,他看到水晴香沉醉于案情分析的模样就觉得有几分欢喜:“这样说来,你应该和凶手认识才对?案发现场所见到的都是同一种瓷片,而这种瓷片都来自于你家杂货店里面的夜壶。”

    水晴香不由犹豫一下,没想到县令大人会这样说,仿佛这凶手跟自己有几分关联。

    “这……大人,这瓷片虽然是来源于同一种夜壶,但未必只有我的店里面才有卖。我敢肯定,凶手的夜壶不是来源于我们店里的。我家店里虽然有这种夜壶,但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卖出去一个。”这话听起来像是故意洗清嫌疑,但事实确实如此。

    “你没有记错?”柳英逸的眼中闪过几分狐疑。

    “小的拿人头担保,真没有卖过。”

    刚刚有一点儿眉目,又被轻易掐断,柳英逸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秦捕头呢,怎么还没有来?”

    “回大人,秦捕头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属下云秦捕头家中看过,秦捕头并不在家,他家里人说,他从昨天出门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咦,这还真是怪事,县里面又多死了一个人,衙门里头的捕头却失踪,柳英逸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你家主子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逃离东淄县的时候,可曾跟你们说过什么?”怡春院的老鸨子一死,自然要把她身边的人带到衙门问话,首当其冲的就是伺候老鸨子的丫环小兰。

    小兰是一个胆小的丫头,听到官差问话,跪在地上瑟瑟缩缩,头也不敢抬。

    “回大老爷,妈妈的事情我从来不敢多问,她也不会告诉我们。昨个儿妈妈带着包裹连夜出门,云道长陪着。”

    “云道长?”柳英逸顿了一下。

    “是,是镇外青云道观的云道长。他跟妈妈素来交好,一年有好几个月都住在店里头,昨夜也是他和妈妈一同出的门。”

    “去青云观。”柳英逸急不可待的吩咐众人。

    ……

    青云道观,离着东淄县不到十里。

    虽离着不太远,平常却香火潦倒,极少有人去。

    捕快们赶到的时候,道观早已空空荡荡,人去楼空,房间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随处可见蜘蛛网,早就没有什么道士的影子。

    “回县令大人,那道观里的道士早就跑了。属下看那里面的情景,至少好长一阵子没有人住了。”当捕快们把道观看到的情况告诉给柳县令时,柳英逸的眉头打了一个死结。

    那老道是老鸨子死前唯一见过的人,有可能知晓本案的关键,两人才会一同逃跑。

    可是,眼前的其中一个知情人已经死了,另外一个知情人又在何处?

    如果不是那个臭道士杀的老鸨子,那么极有可能这个臭道士也凶多吉少。

    “大人,我倒是可以试着找到那位云道士。”水晴香对柳英逸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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