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樱桃飞到深圳陪伴独居的奶奶,直到次年春天,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五月是樱桃生日,盛裴轩一直记得。再见到小丫头的时候,除了身高之外,似乎没见她有什么变化。樱桃还是甜甜地叫他“哥哥”,缠着他说话。

    “……妈妈想让我也去瑞典,读女校,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去……爸爸也不同意,他舍不得我……我才发现呀,我哥哥跟你同岁,不过他没有你高,他叫杨桃……”

    听樱桃提起亲哥哥,盛裴轩不知怎么地,心下有些怪怪的。等她说到祁杨桃就读于帝国理工大学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樱桃还是想到哪里是哪里,刚刚还在跟絮絮叨叨爸爸妈妈哥哥,转个头又问他:“哥哥你快考试了喔?你想考什么大学呀?”

    换做从前的盛裴轩,大概连帝国理工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来首都读了大半年书,像海绵吸水一样飞速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同样,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和樱桃之间的阶级差距。

    这种差距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正在讨论的大学问题。

    他成绩一般,不好不坏,如果是北京户口大概能上一个还不错的一本。可他才买的房子,高考移民,算不得北京户口,还是要回原籍去考试。

    身为辽宁考生,大概努力一把,他能考个还不错的二本学校?

    ☆、第11章

    关于升学,盛裴轩去年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所以年初时北影中戏中传的艺考他都去了,为了保险起见,还去了一些着名的综合性大学。

    了解得越多,他考虑得也就越深。

    大学是人的第二个出身,可以选择的出身。或许现在他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可那种横亘在他和樱桃之间的阶级感,却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

    想要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除了不停往上爬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盛裴轩不知道自己有哪些尚未发掘的天赋,可就目前而言,他对自身的认识很清楚,就是一个外貌上佳的普通人,智商一般,情商一般。

    如果能够通过艺考进入一所名牌大学,自然最好不过,专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学校却有。能够进入那个平台,他又有颜值加成,基本上未来不会差到哪里去。倘若运气不好,名校门槛高,他没能迈进去,那么艺术院校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星光之路》风靡全国,小盛这个冠军自然名气不小;比赛结束后接下的两个代言,服饰品牌店几乎遍布全国,只要有这家店的地方,就能看见他的海报;至于在央视黄金时段播放的食用油广告,更是替小盛好好刷了一把国民度,这会儿他走上大街,估计十个人里有九个能认出他来。

    北影中戏这些学校,对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的考生十分宽容,定然不会拒绝盛裴轩。

    “还是要等高考结束了,才知道我能去什么学校。”盛裴轩并没有将自己的考量告诉樱桃,只是浅浅地笑了笑,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樱桃也想不到他心中竟然藏着这么多事,好奇地追问:“那哥哥你想读什么专业呢?”

    盛裴轩来了兴趣,捏捏她的小鼻子,笑问:“樱桃喜欢什么专业呢?”

    “医学~”樱桃小脸微红,闪亮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可以当医生,穿白色的衣服,很好看。”

    没想到小丫头竟然喜欢医学,盛裴轩愣了愣,掩下心底那点异样情绪,笑着岔开了这个话题。

    七月末,盛裴轩成功接到了中国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斟酌再三,最终还是选了中戏,电影电视系广播电视艺术学,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

    九月,盛裴轩正式入学,开始了为期四年的大学生活。

    转眼就是两年过去,2010年的下半年,盛裴轩升入大三。

    班上大多数同学都找到了实习的地方,厉害一点儿的去电视台,稍差些的去广播电台,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学校。盛裴轩凭借当年《星光之路》的几分香火情,成功获得番茄台的实习许可,等到十月就要收拾包袱飞到上海去了。

    樱桃已经十四岁了,早就不是当初的小丫头模样,身子抽条后脸上的婴儿肥也渐渐下去,娇娇俏俏一张瓜子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顾盼生辉,袅袅婷婷俨然少女模样。

    得知盛哥哥即将去上海实习,樱桃不开心了好几天。临近他离开这几天,樱桃便三不五时过去找他,向他表示自己的不满和不舍。

    这几年陪她已经成为习惯,盛裴轩甚至可以做到视身后的保镖为无物,淡定自若该干嘛干嘛。

    这天,樱桃又来了,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穿着嫩黄色的连衣裙,站在太阳下就像一朵漂亮的小雏菊。盛裴轩牵着她从学校林荫道走过,带她去校外一家咖啡厅吃甜点。

    前头是一对小情侣十指相扣,走着走着,樱桃突发奇想,指了指前面,歪头问他:“小盛同学,你看,我们跟他们像不像?”

    盛裴轩失笑,轻轻揪了揪她的双马尾之一,逗她:“不像,像爸爸带着女儿。”

    樱桃气得瞪圆了眼,却又说不出自己哪里生气,最后只好气鼓鼓地转头不说话。

    认识这么多年,盛裴轩对她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了,只是含笑望着她。果然,没过两分钟,小丫头就忘了之前还在生气,突然又想到了高兴的事要和他分享。

    忘性这么大,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学校附近这家咖啡厅消费不低,但是由于老板身份特殊,来客中又时常有圈内人,所以在中戏这样的学校附近生意还不错。

    小盛平时自己是不会来的,以他目前的消费水平,这儿的价格对他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些。一没有女朋友,二不需要来这儿碰运气,三没有装逼的意愿,在樱桃没来找他玩儿的时候,这里对他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所以哪怕方知宁是这里的常客,盛裴轩却也一次都没碰到他,直到今天。

    时间可以磨平一切棱角,当年再清高自傲的人,如今也戴上了温和知礼的微笑面具。见到方知宁时,最叫盛裴轩意外的就是他一身气质,和当初相识时截然不同。

    可在方知宁眼中,小盛却还是当年的小盛,除去随着年纪增长而逐渐成熟的轮廓,连那双干净的眼睛都没有变。盛裴轩,依然还是那个盛裴轩。

    这些年方知宁过得不算太好,但也不差。娱乐圈里一个十八线小艺人的年收入大概也比普通白领多,更何况是他。只是圈子里混久了,见多了各色各样的黑色灰色,初心早就忘了。

    一开始他也做过成为天王巨星的梦,招招手几万人跟着走,可是等他发完两张专辑都反响平平后,方知宁不得不接受自己没有成为歌坛天王潜质的事实。幸好父母给了他一张帅脸,接着他就开始转战演艺圈,各种各样的电视剧演了不少,从男三男二演到男主角,最终他只能无奈承认——他果然也不适合演戏。

    不过不适合归不适合,娱乐圈中大多数唱歌的都唱得不怎么样,大多数演戏的都没有演技可言。这么大一块蛋糕,方知宁一个三流小明星,舔舔奶油就够活了。

    这么不温不火地折腾了三年,房也买了,车也买了,这段时间正在跟朋友合伙筹备开火锅店的事情,当初的愿望基本上是实现了。方知宁也算知足,对自己在娱乐圈的发展看得很淡,有戏拍就认真拍,没戏拍就谈谈恋爱,日子看起来似乎还挺滋润的。

    “……我就这样了呗,等火锅店开起来了,总算是有个固定收入,就算将来人老珠黄没戏拍了,我也不怕饿死。哈哈!”方知宁自己被自己逗乐了,笑了两声,看到樱桃乖乖坐在那儿,聚精会神地吃甜点,一双漂亮眼睛瞧也不瞧他,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小盆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樱桃施恩一般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见他还算帅,便放下手中叉子,纡尊降贵回他一句:“祁樱桃。”

    换做往常,方知宁也不爱逗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只是这小姑娘实在漂亮,叫他瞧着喜欢得很,冲盛裴轩笑道:“这是表妹吧?你家基因可真好,小樱桃要是再长大几岁,那得多漂亮呀!”

    小姑娘都喜欢被人恭维,樱桃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大帅哥的恭维。得到这几句十分真心的夸赞后,方知宁立刻被樱桃打上了一个好人的标签。

    樱桃光顾着高兴了,没有注意他话中的错误,可盛裴轩却注意到了,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却立刻又舒展开:表妹就表妹吧,特地澄清了反倒不好解释樱桃的身份,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几年盛裴轩一直在忙着自己的事:第一年忙高考,上了大学后开始拼命学习。他在播音主持这个专业上并没有什么天分,甚至比起那些从小就梦想着成为主持人、参加各种活动各种比赛的同学们来说,他在专业上相当薄弱。

    单就是练普通话这一条,就耗费了他无数功夫。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或许他的起点比其他同学都低,但笨鸟先飞这话的确是不错的,经过两年努力,他总算没有拖班级后腿,甚至在一些临场应变方面还要比其他同学来得优秀。

    忙着忙着,关心其他人的闲功夫就少了。当初一起选秀的小伙伴们,除了在北京重新遇到后互换了电话的陈茂之外,竟然一个都没再联系过。

    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了,自然要聊一聊从前。方知宁比三年前平和了许多,再提起何林那一群人,也没怎么露出轻蔑鄙夷的神色,只是平平常常地叙述自己所知道的。

    由于有樱桃这个小姑娘在场,方知宁有所顾忌,说话时便比较隐晦。比如当年跟方知宁同一个赛区出来的一位选手,如今是上海着名“公交车”,这种事,他就没说出来脏耳朵,只是一句话带过。

    十强里大多数还是留下来混了娱乐圈,不过方知宁跟那几个同圈子的并不太熟悉,只是知道一些基本情况,反倒是走艺术家之路的谢遥,两个人关系特别好,现在还时不时约出来打篮球。

    “……谢遥他现在是当代青年艺术家啦,主业是小提琴演奏家,还在他母校兼职当老师。我这次开火锅店就是跟他合伙……周承泽,他去年还上春晚了,你瞧见没?现在他在文工团,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妈妈江湖地位在那儿,总不会差的。”

    “何林么,他跟我差不多,混得不上不下的,唱歌唱得不行,演戏又没演技,跟科班出身的那些演员没法比。不过他比我还惨一点,我签的小公司,没几个艺人,基本上人人都有戏拍,他们东方传媒那边人太多啦,听说同一个经纪人手下的明星都得抢资源,否则没活路。听说他最近开了个淘宝店,不晓得是卖衣服还是卖鞋,靠着粉丝吃饭,应该能混个温饱吧……”

    说完别人,他冲盛裴轩笑笑,很是欣慰的模样:“这圈子乱七八糟的,幸好你当初回去读书了。等你后年毕业了,不管去哪里工作,都是正正经经的主持人,说不定我还能在《新闻联播》上看到你呢!”

    “哎哎,《新闻联播》那就太可怕了。”盛裴轩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得很,“其实央视都很难进,像我这样的,估计毕业以后去个地方台顶天了,能进省台我就很开心啦,《新闻联播》不敢想。”

    “那也好呀!反正是主持人,正经有编制的工作,比我们这吃青春饭的好太多啦!”

    ……

    时隔三年,二人方才重逢,又是当年关系颇好的队友,一时半会儿简直有说不完的话。方知宁原本是来这儿约会的,结果跟小盛聊得太high,妹子来了他也懒得招呼,气得姑娘掉头就跑。

    樱桃从甜点中抬起头,望了望远处那位踩着十厘米高跟鞋依旧健步如飞的姐姐,肃然起敬。

    ☆、第12章

    匀速无声地消灭完第二份点心,樱桃正要将魔爪伸向第三份,突然一个绾着髻的脑袋从桌子一侧探出来——女助理赔着笑小声劝:“小姐,不能再吃了……再吃晚上肚子要难受了……”

    樱桃伐开心,可是转念一想,上次自己吃多了雪糕肚子疼,把家里一群人吓坏了,冯阿姨泪眼涟涟,好几个医生围着自己,爸爸还特地推掉会议赶回来。

    “唉……”怀着沉重的心情,她最终还是放下了叉子。

    “你、你谁啊???”方知宁被突然出现女助理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面前的咖啡,“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女助理很有职业素养,闻言只是朝他温婉一笑,见樱桃小姐确实放下了叉子,没有再继续吃甜点的打算了,微微弯腰,像来时一样离开,功成身退。

    方知宁这才发现她原来一直坐在他们旁边的桌上,和她同桌的还有三个男人,一个斯文白净穿西装,瞧着像是白领精英,其他两个则一身休闲装,人高马大。

    再左右看看,不知何时,咖啡厅内的气氛变了。往常这儿最多的就是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可是今天却不同,坐在附近的除了方才闪现过来的女助理之外,几乎全是男性。有两个男的一桌的,有四个男的一桌的,也不喝咖啡,就坐在那儿假装四处看风景,非常奇怪。

    方知宁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像是第一次认识盛裴轩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末了,像特务接头似的,压低嗓子道:“小盛,跟我说实话吧,其实你是一个跨国集团的太子爷对吗?”

    “……不是。”

    “好吧,或者你是某个豪门的继承人?”

    “……也不是。”( ̄_ ̄|||)

    “……”方知宁又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他脑海中的猜测已经可怕到了一定地步,“其实,你是——”

    “祖上三代贫下中农。”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小盛无奈地笑了,“根正苗红,如假包换。”

    方知宁指了指刚才过来的女助理,又看了一眼樱桃,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那刚才怎么……?”

    “樱桃只是叫我哥哥而已。”盛裴轩用手给小樱桃顺了顺毛,“我们没有亲戚关系。”

    樱桃突然掩嘴打了个呵欠,秀秀气气的小模样,盛裴轩刚要开口,那头始终关注着这边的女助理瞬移过来,赶在了他之前问:“小姐今天中午没有午睡,现在是困了吗?要不要回家?”

    想了想,樱桃点点头。其实刚才盛哥哥跟方知宁聊天的时候,她就觉得有点儿无聊了,他们说的人她都不认识,说的事情她也不是很懂,只能埋头吃东西。等到点心也不能吃了,这种无聊的感觉就更明显了,所以她决定回家算了。

    盛裴轩怔了怔,突然醒悟过来,察觉自己方才实在太忽略她了,她一个小姑娘,被保护得这么好,又怎么会对他们的聊天内容感兴趣呢?

    “那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啦,哥哥你难得碰到朋友。”樱桃笑着摆摆手,起身跟他告别,“我先走啦。”

    直到她被保镖簇拥着离开了,盛裴轩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对面的方知宁从目瞪口呆状态解除,用手戳了戳他胳膊,低声问:“老天爷!小盛,你老实交代,哪里拐来的白富美萝莉?”

    被他这一打岔,小盛才升起的一点儿忧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啼笑皆非:“你胡说什么呢!她跟我亲妹妹差不多,别乱想……”

    对樱桃的身份,他并没有过多解释,方知宁如今也变得圆滑老道了,见他不说便没多嘴问,不过心下多少有些猜测——无非是小丫头情窦初开,不知怎地遇见了清俊温柔的小盛,从此展开一段白富美与穷小子的浪漫爱情故事。

    就是这女主角的年纪有点儿小╮(╯▽╰)╭

    第二天盛裴轩就飞上海了,开始了为期不知道多久的番茄台实习。

    作为挤得进国内地方前三的电视台,番茄台在不对上央视的时候底气都是很足的。这种地方,自然人才济济,关系户也济济。

    盛裴轩没有背景,能进来实习已经是撞了大运,一开始台里安排他跟着幕后工作人员实习,他也没有二话,并不因为自己曾有有些小名气自傲,老老实实跟着前辈学习。轮到什么节目就去什么节目后台,不挑不拣。

    不管是导演制片人还是编导,甚至是灯光场记,哪里需要他就去给谁帮忙,对台上的主持人工作他也认真去了解,态度虚心诚恳。相处了一阵子,原本还怕招来一个大爷的工作人员通通松了口气,渐渐接纳了他。

    十二月的时候,台里准备跨年晚会,很多地方人手不够,正巧一档节目缺外景主持人,和盛裴轩相熟的一位节目导演就推荐了他,喊他过去试镜。

    这几年的用功没有白费,小盛在试镜现场发挥得极好,成功补上了这个外景主持人的缺。冬天天冷,很多主持人都不乐意往外头跑,他却格外积极,在外景主持这段时间进步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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