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师兄不必替我求情了。”小聂幽幽怨怨的开口道:“师父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怎忍心叫师父为难?”
    他面朝向乔纱,好一副为爱牺牲的凄楚模样。
    乔纱看的想笑,堂堂魔尊,茶的很。
    她现在有点理解昏君了,昏君难道看不出白莲花绿茶的小手段吗?当然看得出,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为了讨她欢心,伏小做低,扮可怜耍小心眼,多么可爱。
    101快被她答应送走小聂搞昏头了,却看见温雪的好感度幽幽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这、又是戳中了温雪的哪个点?
    当然是保护欲啦。
    乔纱可太明白男孩子的保护欲,谢明君对她越不好,就越会让对她有好感的温雪觉得:师父为什么不知道珍惜她?
    送走小聂,最好让全门派全天下知道,谢明君对原主有多么的不好,干嘛要配合他演出夫妻恩爱,他是好男人的戏。
    乔纱没有给谢明君一点脸面,在温雪送走小聂之后,她干脆搬出了海棠苑,搬到了隔壁的翠苑中住。
    她搬的动静不小,很快门派里就传开了,她与谢明君吵架,搬离了海棠苑。
    众人虽不知到底因何闹到这般地步,却皆是吃惊的,因为门派中谁不知师母温良贤淑,对圣师千依百顺,无不顺从,能令她气怒到搬离海棠苑,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上上下下都在猜,谢圣师到底做了什么,惹恼了谢夫人?
    这其中有两名弟子一夜没能安心,一个是知情的温雪,他一面觉得师父对师母太过严苛冷漠了,一面又忍不住担心师母。
    一个是晓碧尘,他被从禁闭洞窟中放出,被准许回房去疗伤,之后听说师母和师父吵架,一直在惴惴不安的自责,几乎断定了,师母和师父争吵,一定是因为他的事。
    他一晚上没有睡觉。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谢明君。
    他没有阻拦乔纱搬离海棠苑,因为他想让乔纱知道,唯有小聂这件事上,他绝不能纵容她。
    她的“以身饲魔”确实激恼了他。
    他也知道乔纱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她嫁给他之后,尤其是她父亲过世之后,她格外依赖他,即便是他出门在外,或是闭关,她也日日要传音与他通话。
    她像个小姑娘一般,打雷也怕,下雨也怕。
    她总会在下雨的夜里难得撒娇的找他要怀抱,说她母亲在下雨的时候去了,她父亲也在下雨的时候离开了她,她怕他也会在这样大雨的夜里不见了。
    傻话。
    谢明君站在没有亮灯的厢房里,忽然发现最近这些日子,他似乎总是会想起从前的乔纱。
    那些从前他没留意过,现在想起来,心中酸酸楚楚觉得她可怜又可爱的时候。
    那时候她总是很需要他,离不开他。
    现在……
    他心绪乱了起来,盘膝坐在了榻上,入定调理思绪,可他一闭眼,眼前便是热气腾腾的温泉池中,光洁的乔纱挡在小聂身前的画面。
    乔纱与小聂都未着寸缕,他进去时能隐约看见小聂搂抱着她的手……
    他紧闭着双眼,想将这些混乱的思绪压下去,可那些画面竟又变成了她坐在小聂的怀里,低头亲吻他的脸、他的唇、他的耳垂……
    他猛地睁开了眼,昏暗寂静的房间里他听见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心口聚着一团浊气令他喉头涌出一口腥甜,他险些将那口腥甜吐出来。
    立刻运气压了下去,额头冒出了密密的汗。
    他慌忙起身走到妆奁前,俯身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双眼,布满血丝的双眼。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方才他险些入定进了魔障。
    他盯着镜子里的双眼,心惊不已,魔障是心魔的因,他竟然生出了魔障。
    心口那团浊气仍然聚拢着,这是因为他近来真的动了怒意和杀意吗?
    他本已得道,不该有爱欲、恨欲,更不该有怒意和杀意,若这样他与邪魔又有什么分别?
    他伸手将那面镜子“啪”一声扣在了桌面上,寂静的夜色里,他一张脸苍白如纸,等到将魔尊的事解决,他要再次闭关,断了自己生起的障。
    ------
    隔壁翠苑之中,乔纱却睡得舒舒服服,她不喜欢修仙者的打坐入定,她直接到头就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她是被体内的那股凉意惊扰醒的,鲛人丹在她体内动了起来。
    她睁开眼,刚想运气调理一下,却见一道人影在她的门外鬼鬼祟祟,她这院子没有守门的,如今只住了她一人。
    “谁在外面?”她扬声问了一句,那道身影吓得一颤,似乎想跑,又僵站在了门口,手足无措的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
    “是我,师母。”一道低低的声音传进来,“晓碧尘。”
    哦?这么快就找来了。
    乔纱掀开被子下了榻,走到门前将门拉了开。
    晓碧尘低垂着头站在门外,他看见了师母的脚尖,藏着白色的纱裙之下,风轻轻吹动,她尖尖的脚尖露了出来,那样白,指甲盖圆圆润润泛出粉红色,贝母一般漂亮。
    “这莲花是你放的?”师母的声音传过来。
    他慌忙抬起头,对上了师母的视线,她似乎刚睡醒,穿着薄纱衣披着黑长的发,脂粉未施,却比昨夜更美了一般,像渐渐露出锋芒的珍珠。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卧房门外放着的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盛放的紫莲。
    他忙摇头,“并非弟子所放,弟子、弟子来之前就有。”他又将手里的东西藏的更深一些,怕被她看见。
    乔纱却看见一片紫色的花瓣从他背后的衣袍上飘落而下,掉在了他的脚边。
    莲花瓣。
    “你藏了什么?”乔纱明知故问,朝他伸出手:“为何不给师母看看?”
    晓碧尘赧颜又羞愧,“没什么,是些不太好的东西。”
    “拿出来。”乔纱又递了递手掌,“若是不拿,我可要生气了。”
    晓碧尘的脸也红了,低垂着头,到底是将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四支紫莲,只是比起花瓶中的那几支,这些还没有完全开,且被他手握着一路过来,显得十分寒酸。
    他瞧见花瓶里那几支莲花时,就想将自己的莲收回去扔了,他连心意也没有旁人来的雅致。
    他双手握着轻轻放在了乔纱的手掌中,却没松手:“这些不好,改日我再摘些新鲜的来。”说完便想收走。
    却被乔纱握住了花梗,她的手指就握在他小拇指的旁边,有些凉。
    他火燎一般收回了手。
    “这些便很好。”她轻轻笑着对他说。
    他抬头望她,她握着那几支莲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唇离莲花那样近,他不知为何脸更热了,仿佛不是在嗅莲花,而是在嗅他,他甚至能想起昨晚师母贴在唇边的香气。
    他被自己龌龊的想法惊到了,懊恼的垂下眼,不敢再去看师母,“师母不嫌弃就好。”
    师母弯腰将门外放着的白瓷花瓶紫莲也抱了起来,她的纱衣微微松开,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和白皙的胸襟。
    他喉结动了一下,忙侧了侧眼睛,不敢看,却闻到她比莲花还好闻的香气。
    “你们的心意我怎会嫌弃。”她抱着莲进了房中,将莲放在桌子上,又回头看他,“进了啊。”
    晓碧尘站在门口,却没有迈进去,“我采莲弄脏了鞋子,不好弄脏师母的厢房。”
    她笑了笑,站在桌旁说:“这里本来就还没打扫,进来吧,帮我把那个水坛抱过来。”她指了指房间角落里。
    那里放着一个养育用的白瓷小水盆。
    晓碧尘应了一声,这才抬起脚跨进了师母的卧房中,他眼睛不敢乱瞟,径直去抱了小水盆,发现许多落灰,便帮师母抱到外面洗的干干净净,盛了半盆的水又抱进来,放在了桌面上。
    师母就坐在桌边托着腮笑看他来来去去,等他放稳了才点了点她跟前的椅子说:“坐下吧。”
    他原怕自己的衣服脏,弄脏椅子,但看见椅子上许多的落灰,便坐下了,又扫了一眼房间,发现这个并没有打扫过,只有那张床榻是干净的。
    一时之间他说不出的内疚,若非因为他,师母也不会连夜搬出来,住在没打扫的房间,她是那样干净的人。
    她握着小剪刀“咔”的一声将莲花的花径全部剪断,托着没完全开的莲花,轻轻放进了盛着水的白瓷盆里。
    她的手指细细长长,沾了水,穿过紫色的莲花,愈发显得娇嫩。
    晓碧尘鼓起勇气说:“若是师母不嫌弃,弟子帮您打扫。”
    她抿嘴笑了,没看他,笑颜映在水面上出奇的动人,“你愿意来看我,帮我打扫,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他耳朵也热起来,眼神不自觉的看着水中的师母、水中师母的手指,一时竟忘了他来的目的。
    101看见他的好感度,在他的目光下从百分之十五,涨到了百分之二十。
    宿主真擅长引诱人……
    “你今日来,就是为了送莲花?”还是乔纱先问了他。
    他这才想起来,忙起身道:“不,还有谢谢师母昨夜……”他念起昨夜,忍不住低了声音:“多谢昨夜师母救我。”
    若非师母只怕他已被所有人发现妖身,轻则赶出师门,重则剔除妖骨。
    她轻轻“恩”了一声,又问:“还有呢?”
    他站在那里,竟像是被师母看穿了,他确实还为了别的事,只是他难以开口。
    师母就耐心的等着,将所有莲花剪好了,转身去妆奁前抓了一把什么过来,“叮叮当当”的全丢在了水盆中。
    是珍珠,是一粒粒拇指大小的珍珠。
    她丢在水中做装饰物来陪衬他那几支寒酸的莲花。
    他握了握缠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臂,到底是没有开口,他怎么好意思开口麻烦师母?
    从昨夜师母取走鲛人丹救他之后,他感激不尽,可他发现若是没有鲛人丹,他身上的伤口无法愈合,连血也止不住。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拿回鲛人丹,就势必会变成母亲那样的鲛人妖,他在之前一直心存侥幸,也许他没有遗传母亲的妖骨,他是个正常的人类,只是身体里多了一点妖血,只要他勤加修炼,就可以用法术控制妖血,永远也不会被发现。
    可昨夜,让他彻底明白,他彻彻底底遗传了母亲,他就是妖。
    鲛人会在十六岁时成年,成年后会经历七到十五天,漫长的成熟期,在这个期间脱掉鱼尾,化成双脚,之后才能变回人身,但每年都会经历一次这样的“褪鱼尾”。
    他曾见过母亲“褪鱼尾”的样子,那个期间她异常敏感,像个繁衍期的兽一般,不停的产卵,直掉过了十五天褪去旧鱼尾,长出新鱼尾,她才会恢复正常。
    他的金主父亲会在这个期间,将母亲关在巨大的琉璃缸中,供人观赏着母亲的痛苦、产卵、褪鱼尾。
    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他绝不想自己经历,他宁愿流尽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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