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一缕生魂困在了死婴体内?”明远问他,“你哪里抓来的生魂?你可知你如今所做皆是犯禁。”明远对他伸出手:“将孩子给我,我替你送走生魂,尘归尘土归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抱着孩子,抬起眼脸色忽然冷了,“我说了,这是我的女儿。”
    “执迷不悟。”明远猛然上前。
    他们打了起来。
    乔纱快被他们的灵气与掌风卷碎,她吃力又慌忙的扒着他的衣袖,钻进了他手掌下那婴孩的襁褓之中。
    她将自己藏在包裹婴儿的僧袍之下,总算是没有被卷碎,身侧的婴孩是热的,有温度的。
    那婴孩手指动了动,就在她的眼前。
    她好奇的爬上婴儿的手指,看见那婴儿睁开了眼,两颗眼睛是琥珀色的,像两粒圆溜溜的葡萄,正在眨啊眨的看着她。
    这婴儿太奇特了,看起来像是刚出生一般,胎毛又细小又毛茸茸,可她不哭,也不闹,静静的看着你。
    这就是阿加吗?阿加是被魔尊抓来的生魂,养在了死婴的身体里?
    魔尊是容伽吗?如果真是容伽他为何来到这个世界?
    她脑子里太多疑问,那婴孩与她看着彼此,小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抓她,却抓不到的只张开着手掌。
    真奇特,她没生过孩子,连接触这么点儿大的小孩都很少,她想起了容伽。
    他有没有将那个孩子生下来?那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她听见闷哼声,听起来像是明远的声音,然后传来明远的声音:“你不得下山——”
    可那声音,很快就被抛的远远,她缩在襁褓中,只听见风声嗖嗖掠过。
    等到一切静下来,乔纱听见一个女人的惊呼声,她探出襁褓,看见他站在一间地方不大的房间里,对面是一个妇人,妇人在榻上护着她的孩子。
    “你别怕。”他站在房间里,抱着怀里的孩子,对那妇人说:“我不害人,我只想请你帮我喂一喂我的女儿。”
    他说:“我没有乳汁,你要什么我可以与你换。”
    那妇人哪里敢要什么,她已吓傻了,只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的孩子,求他不要伤害他的孩子。
    他便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了。”
    那妇人完全不知他的意思,只见他走过来,将孩子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边,手掌轻轻的又拍了拍孩子,看着她,一副等她喂的样子。
    妇人吓的脸色苍白,抓着衣襟低低说:“妖怪老爷、能不能、能不能出去?”
    他想了想说:“可我不放心。”
    妇人急的掉下眼泪来,她的哭声引得襁褓中的女婴也跟着啼哭了起来。
    他轻轻的拍着孩子,像是无措又无奈,退让道:“我站在门口。”
    说完转身去了门口,他也不关门,就背对着屋内的妇人守在门口。
    乔纱趁机从襁褓里钻了出来,落在了柜子上,见那妇人擦掉眼泪,将襁褓里的女婴抱起来,熟练的哄了哄,开始给女婴喂奶。
    妇人的孩子与女婴差不多大,同是吃奶的时候,可那女婴哄来哄去,如何也不肯吃一口。
    便是喂进去,她也完全不会吞咽,全吐了出来,哭的更狠了。
    他在门口听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为何哭?”
    妇人急的满头是汗,没有办法的理好衣服,小心翼翼回他:“妖怪老爷、她、她如何也不肯吃,她或许是病了。”
    “病了?”他转过头来,皱紧了双眉,他要走过去。
    明远突然又出现在窗外,掌风一卷要卷住那婴孩。
    他几乎想也没想,上前硬生生挨下那一掌,也要将孩子先抱入怀中,他被击的唇角溢出血来,滴在婴儿脸颊上。
    那婴儿忽然不哭了。
    乔纱闻到,他的血也是莲花的香气,与她这个世界的香气是一样的。
    他护着孩子,不想与明远交手,只逃离了那家农户。
    明远被他困在法阵中,冷声与他道:“你便是困住那缕生魂,也终究无法让它活在别人的躯壳中!”
    活不了吗?
    乔纱紧跟慢跟,总算是没将他跟丢。
    他闯入了一座山门之中,乔纱抬头看去,那山门上赫然写着——[玄门]二字。
    玄门,原主父母的门派。
    当初魔尊竟然还与玄门有关联?
    乔纱跟进去,看着他闯入了玄门的机关洞穴之中,他为了护着怀里的孩子被机关击中,倒在了那机关洞穴之中。
    而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美妇人带着弟子匆忙赶来。
    乔纱看着那美妇人的脸,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是原主的母亲乔挽月。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原主吗?原主这个时候还没有降世?
    乔挽月探了探机关中的他,对弟子说:“先别伤他,他体内并无妖邪的气息,他似乎是佛修?”
    “师父,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那弟子说。
    “许是误入了机关的佛修,先将他救出来。”乔挽月撤下了机关。
    乔挽月将他与孩子,救到了距离不远的山中竹屋,她在为他清理伤口时,惊奇的发现,他虽是男儿身,可是他的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口子,竟像是剖宫产子的伤口。
    那伤口还在流着血。
    而他的胸脯比寻常男子的要鼓胀一些,虽然不像女子,却很像是生产之后的状态。
    乔挽月又吃惊,又不忍心,再看着他昏迷了仍然护在怀里的女婴,更是于心不忍。
    她没有告诉其他人他的存在,在竹屋之中救了他。
    他醒过来之后,看见乔挽月抱着他的孩子,险些要杀了她,却发现乔挽月正在用汤匙耐心的喂着他的孩子羊乳,她几乎吃两口吐两口,可乔挽月很耐心的继续在喂。
    他坐在那榻上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
    所以当乔挽月问他这孩子是谁的孩子。
    他毫无隐瞒的告诉她,是他的孩子,他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他原以为乔挽月会和明远一样不信,可乔挽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与他说:“我曾听我祖父说过,这世上男子产子一是鲛人一族,二是莲花成妖,莲花生莲子,可你似乎不是鲛人一族,你是……”
    “我并非妖邪。”他打断了她,坐在榻上看着安安静静的孩子,喃喃自语一般说:“我从未害过人,从来没有。”
    “我知道。”乔挽月将孩子轻轻放进了他怀里,“你若害过人便不会没有一丝妖邪之气了,你是莲花血,我听闻只有至善至纯的仙人转世才会有莲花血。”
    所以她才会救他。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抬起眼望着她,看见希望一般,“你知道这么多,你一定知道怎么救我的孩子,她病了,她什么也不吃。”
    乔挽月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你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死了,你又将她的魂魄困在已死的身体里?”
    他呆呆坐着,怀里的孩子那样安静,“她没有死,我不可以告诉你她为何这样,但她真的没有死,我只是将她的生魂带回来,找了个身体给她,可她确实活着。”
    乔挽月手掌轻轻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她何尝不知丧女之痛,可是,这孩子是个死婴,他只是在死婴的体内困住了亡魂而已,他不能将孩子养活,过不了多久这具死婴的身体就会开始腐烂……
    这些话涌在她的嘴边,她又不忍心说出口,最后只与他说:“你养好身体,或许以后有什么办法。”
    她转身离开了竹屋,不忍心看他。
    乔纱等乔挽月走远了,才化成她的模样,站在了竹屋门口。
    有个声音出现在她耳朵里——“乔姑娘,趁着现在将那孩子体内的元魂抽离出来,尽快带回。”
    是那些掌门的声音。
    乔纱看着屋中的他。
    他坐在榻上,黑长的发垂在两肩,他正在学着乔挽月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在喂孩子喝羊乳。
    她不知该不该以乔挽月的“样子”进去,她不想因她而改变原主母亲的人生。
    屋子里真静。
    孩子吐出来咳了两声,他慌神的忙将孩子抱起来,让她趴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拍着抚摸着她小小的背,口中低低叫着:“阿加、阿加乖……”
    她到底是没以乔挽月的样子进去,她又一次化成了蝴蝶,飞了进去,落在他的手边。
    她听见那些掌门人着急的传音给她——“乔姑娘在做什么!你化成一只蝶怎么抽取元魂?”
    她来本就不是为了在现在抽离阿加的元魂。
    他抱着阿加,垂眼看向了她,喃喃自语一般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认出她来了?
    “哪里来的蝴蝶精怪。”他朝她摊开了手掌,“跟着我是想采食我的莲花血吗?”
    她飞起来落在他的掌心里。
    他将她托了起来,怀里的阿加看见掌心里的蝴蝶,眼睛眨啊眨的咯咯笑了,小小的手掌朝她伸。
    “阿加喜欢?”他歪头看着在笑的阿加,唇角的笑意也跟着勾了起来,“阿加喜欢。”
    “她叫阿加,你叫容伽。”她在他的掌心里与他说话:“你为何叫容伽?”
    他看向了她,掌心里一只小小的白蝶,成了精怪与他说话,“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
    他觉得开心,他有了名字,好听的名字,可还不曾有人叫过他。
    “我是容伽,所以我叫容伽。”他难得高兴的回答一只小小的精怪,他不再只是一朵伴生莲,是一件度化亡魂的法器,他也是个人,有自己的身体、名字、和故事。
    他真是容伽?
    乔纱望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那么的像,就像是容伽坐在她的眼前。
    “那她为何叫阿加?”乔纱问他。
    他将她挑在指尖,在阿加眼前晃晃,逗得阿加咯咯笑起来,他也轻轻笑起来,“因为我加上她的母亲,得来她。”
    这个世界里的人知道“加上和等于”吗?
    乔纱心头一阵阵颤动,她再次问他:“她的母亲是谁?”
    他顿了一下,想了想,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不知道,他不记得了……
    ——“乔姑娘快将阿加的命魂抽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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