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雁娘最怕的就是铁山哥,可最无微不至的也是他。

    张惜花也没啥好交代,想到家里很多事情要做,辞了江家便出了门。想到今晚何生留在山里不回家睡,她突然有些想他呢。

    何家里,婆婆在给院子里的菜苗浇水,张惜花过去帮忙,院子墙角种着冬瓜、丝瓜、苦瓜、南瓜等藤蔓植物,剩余空置的土地刨出来围了篱笆栽种了应季的蔬菜,种在家里最大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打理,浇水施肥很勤,蔬菜的长势非常好。

    辣椒一串串挂满枝头,有青的也有红的,何曾氏挎着竹篮把红色的摘下来,家里吃不完就用来晒干做干辣子。另一部分做剁辣椒,腌辣椒等。

    张惜花跟着忙完后,问:“娘,我们家里有黑豆吗?”她在地窖中找了一圈,只发现有黄豆,红豆,刀豆,绿豆。

    何曾氏一边把辣椒摊开在簸箕里,头也不抬的问:“你找黑豆干嘛?”

    此时暑气太重,何生又不喜欢喝药材煲出来的凉茶,这个真相是张惜花不小心发现的,那天他从山上回来,自己刚好熬制了一锅凉茶,便马上给他盛好了一碗。

    何生当时喝得慢吞吞,由于是背对着张惜花,她一直在灶间忙碌,所以不曾发现他到底有没有喝进嘴,还以为他喝得慢是因为汤太热了呢。

    做菜时少了葱,张惜花叫何生帮忙看下火,她去菜地那里拔几棵,刚走出灶房没多远,就想起早上还剩下几棵葱在水井那儿放着。

    水井离灶房很近,就是几步路而已,张惜花转回身就看到何生竟然把手上端着的一碗凉茶倒回了锅里。

    因为有些震惊,张惜花呆在一旁瞅着没有立时出声,何生自己因为做了这事,听到脚步声也不晓得媳妇有没有发现,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微微泛红。

    张惜花回过神,一声不吭的进了灶房,何生见了她,赶紧把手上没来得及放下的碗扬了扬,颇有些心虚道:“我喝完了呢。”

    怕她看不到,何生还把碗往张惜花面前递过去,好似在跟她说:快看,快看,真没骗人,碗里一滴药汁也没有了。

    眼前立时浮现六岁弟弟张祈源耍赖不喝药的即视感。天啊!张惜花默默的捂了下脸,她抿嘴不语,其实是怕自己绷不住笑出声。

    他真要不喜欢喝,直接跟自己说就是了嘛她又不会逼迫他,想不到丈夫二十一岁的男子了,竟做出这等幼‖稚的事儿来。

    张惜花咬唇,现在她心中那位严肃正经少言寡语的丈夫形象,突然崩塌了一个角,张惜花甚至很怀疑,只要他露出严肃脸时,她一定会忆起他刚才那一幕。

    何生见媳妇不言不语,瞄了一眼柴堆,沉声说道:“我给搬些柴过来,你自己看着火吧。”讲完丢下碗就走,身后有人追似的。

    等他劈了柴搬进灶房时,脸色已经如常,张惜花望着丈夫颀长的身影,用一种他能听到的音量柔声道:“我想过了,是药三分毒,凉茶咱们家喝了有几天,现在可以暂时隔开几日再喝。”

    何生放下柴火后,微微点头:“嗯。”

    等他离开灶房时,那轻快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心中的雀跃。

    一时想太多了,张惜花赶紧摇摇头,回答婆婆的问话,道:“我弄来煮三豆汤喝呢,可以解暑气又能饱腹。”

    更重要的是估摸着何生应该不会排斥了。

    材料有黑豆、红豆、绿豆,混合在一起加水小火煮烂,单独熬煮绿豆汤也可以清热解暑,但是绿豆和红豆都是凉性的,加入黑豆可以中和缓解,最是适合三伏天时饮用。

    自从那次头疼好彻底后,张惜花脑子里面很多药理方面的知识,对家人有益处,当然要拿出来用。

    何曾氏眼皮子也不抬,垂着头道:“咱们家里没有黑豆,你去找黄大婶子要,她家之前养了头驴子,想来有剩下些黑豆。”

    黄大婶子就是之前来何家借粮食的那位,张惜花明白了,便打算等会儿就去找她要一些家来。

    ☆、第25章

    黄大婶子家住在村子中央,离何生家约莫走上半刻钟,下西村从村头到村尾穿插着很多小路,张惜花绕了几条路到黄家时,正巧她在院子里编织竹篮。

    黄家也就是个普通小院,因为家里养了五个小子,住人的房间却只有三个,除却黄田牛夫妻住的,其他房间都用竹帘隔开成小间,堂屋里面也设置了个隔间摆了床榻,一进入就令人觉得十分拥挤。

    黄大婶笑着道:“你等等,我去给你量一升黑豆出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从家里提了一篮子红薯过来换,因张惜花用的不多,黄大婶直接说送她一升。

    临出门前何曾氏嘱咐了让她带红薯来换,说是黄家如今日子艰难,这些个便宜就别去占她家的,张惜花哪能真直接收了黄大婶的东西,忙推拒道:“黑豆熬煮熟了也是粮食呢,婶子可别这样,若如此,我婆婆要怪罪我的。”

    黄大婶不肯收,她最后只能搬出婆婆来压阵了。

    黄大婶叹一口气,道:“你婆婆就是太客气,行!那我就收下了。”这一篮子也够一家子吃两天呢,要真拒绝了,她还真舍不得。

    想了下,张惜花又问:“婶子,你这儿有留了种吗?要不给我一些,等来年有空余的土地我自己种一些。”

    除了自家吃,大多黑豆是用来煮熟后喂毛驴。基本没有人大片的种植,一般只会在田埂、山地栽种些。

    黄家之前养了一头毛驴,后来五儿子重病了一回,欠下不少债,一家人本就不打算卖掉驴子,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卖了换些钱。

    所以说生啥也别生病,那真的是会拖垮整个家庭。

    黄大婶听了张惜花的话,赶紧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一些。”留种选的是颗粒大色泽饱满的,她养成了习惯,不管种不种每年都会特意选出来。

    等拿到种子,张惜花心里很开心,要出黄家门时,正巧撞见了一个大小伙子,估摸着年龄该有十四五六岁,整个人黑头黑脑的但人显得非常精神。

    他挑着担子,轻轻的喊了声:“何生嫂。”

    “哎……”张惜花弄不懂他是谁,只好呵呵笑问道:“刚从田里回来吧?外面可是老热呢。”

    他挠挠头,憨厚的笑道:“是有些热。”

    屋子里黄大婶马上喊了一句:“家旺,赶紧吃碗粥去下坑那儿与你爹一道担水。”

    张惜花心想,原来他就是黄家旺啊,时常从小姑子嘴里听到她的抱怨,说这黄家旺如何招人烦讨人厌,张惜花自己看着还可以呀。

    真是弄不懂年轻小姑娘的心思。

    不过黄家这家境的确贫寒了些,五个兄弟将来都要娶妻呢,且如今还依靠借粮食度日,自家婆婆不愿意倒是情有可原。

    黄家旺大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娘。”

    他看张惜花要走,忙追问道:“何生嫂,何生哥今儿还在炭窖干活吗?”

    张惜花侧头回答:“是啊。”心里却有些疑惑,见男孩几次欲言又止,猜到了一点他的意思。

    黄家旺憋着脸,开口问道:“元……元元最近都在家里吗?”

    天热,婆婆拘着小姑子不让出门,一是要管管她的性子,二也是让她多学着做饭做菜,姑娘年纪大了,不能老往外跑。

    要知道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可是有不少外村的,她经常一出去大半天,不在眼前看着,也不晓得跟那些小姑娘做什么呢,何曾氏可不得扭转她的性子。

    张惜花思索片刻,只能答道:“是啊,她近来都在家呢。”

    黄家旺一笑道:“在家里待着才好,外面太阳烈,不然若是晒成我这么个黑样儿可不好呢。”

    黄家旺的确黑了些,张惜花抿嘴笑笑,说了几句就回家了。

    何元元得知嫂子去了黄家,立马嘴一歪,脸一撇,抱怨似的道:“嫂子,你怎么跑黄家旺他家去?黑豆丽娘家也有,早知道你告诉我,我去问她要就是了。”

    丽娘是何元元那一干小姐妹中的一位,就住在村尾,她俩时常一起做针线说些私己话,丽娘也会跑到何家来,每次都缩在房间里,两个小姑娘的话题永远也聊不完。

    张惜花只好尴尬的笑笑,并不表态。

    何元元有些不放心的问:“他跟你说啥了呢?”可别说胡话,不然丢脸丢到哥嫂那儿去太不好看。

    张惜花见小姑子要吃人似的表情,马上道:“没说啥呢,就问了你近来是不是在家里。”

    何元元顿时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了,却还是道:“嫂子,我不喜欢那黄家旺,你以后也少去点他家好不好?”

    张惜花忙道:“没事儿我去他家作甚?”

    何元元咧嘴笑道:“反正有事儿也别去啦,讨厌死姓黄的一家子了。”停顿片刻,她小声嘀咕道:“都怪娘,总跟他家扯上关系。”

    张惜花心里纳闷小姑这讨厌真是来得没缘由,虽无法苛同她的作为,不过自己也不阻碍别人的想法。

    日子很平静,大家期盼的雨水依然没有降落,下西村的里正挨家挨户的搜集银钱弄了一场祈雨仪式,轮到何家这儿时,何曾氏按着惯例,给了一百文钱。

    仪式那天何生、何富也特意从山下回来参加。一场向龙王祈雨的仪式在整个村子都是大事,不能不尊重。

    仪式过后他俩便继续忙炭窖的事儿。一连十几天,何生就在炭窖家里来回不停歇,把所有的炭都担完弄到家里存放,后面又砍树枝再烧了一窖。

    烧炭大约闷个一天就可以完成,关键是要时刻注意火候。何二叔与何大栓两个人都商量了,今年再烧四个窖就行了,多了赶不上行商的时间点,到时候也没门路卖出去。况且必须要早点回家打理田间的事。

    祈雨多日后,也没能带来雨水,大家更加焦急起来,整条鱼水河都被临近村民挑水挑得往下降了两个水位。

    后面有巫士跑到村子里建议,说送双童|男童|女给龙王享用,少部分人家里没小孩子的意动了,可大部分有孩童的人家反对,那巫士在村子里鸡鸭鱼的大吃大喝,结果隔开好几条村落跑了几个人来说这是个骗子,大家一生气,拿着扁担追了好几里程的路把人赶跑了。

    何曾氏捂着心口直呼气道:“天杀的黑了心烂肠子的,那种人就该被打死。”

    这出闹剧结束后,家家户户便出动人往水源挑水,下西村就在雨水河旁边,加上山上的溪流没断流,境况还比较好,至少没有出现抢水打架事件。

    张惜花也跟着挑了几天水,两边肩膀处重压之下青了几块,以前一挑担子也经常这样,她自己并不在意,心想反正穿在衣服里没人瞧见。

    何生到很晚时才回到家,那时张惜花睡得很熟,还是何曾氏听到拍门声起来给儿子打开屋门。

    直到他上了床榻时,张惜花才醒过来,原本是要起来给他弄吃的,何生按住她,道:“才刚娘下了一碗面疙瘩,我吃饱了。”

    她心里有些内疚,轻声问:“那咱们睡觉吧?”

    何生睁着黝黑的双眸盯着她,既不回答也不出声,张惜花被看得手脚心皆发麻,很羞涩的垂下头。

    事情还没正式进入主题时,张惜花被他的手掌掐到了肩膀,一不小心惊呼了一声,何生立时停住,哑声问:“怎么了?”

    “何郎,我没事。”她不敢抬头看丈夫,蒙住头回道。

    何生揭开一旁碍事的枕头,就着月光看到她肩膀处狰狞的青痕,不需要再点灯看仔细他已经明了,便问:“你去担水了?”

    张惜花从未想过欺骗他,哪怕只是微小的琐事,便红着脸道:“嗯。”

    何生沉默不语,房间里很安静,一会儿后他便找到被随意放在一旁的里裤穿上,躺回了床上,说道:“该是累了,那早点睡。”

    张惜花红着脸应声,知道他今晚不会有那方面的意思了。

    说来自从他开始忙炭窖的事后,即使回到家也是累得倒头便睡,已经很久没需求过。

    她默默的穿戴好被弄乱的衣裳,安静的躺在丈夫旁边。

    一夜无梦,清晨何生带上吃食出了门,等张惜花打算继续帮家里挑水时,何曾氏阻止道:“你爹说了,让咱今天都别去了,就在家歇息几天罢。”

    儿媳妇不明所以,何曾氏可知道得很清楚,何生一早瞅着空挡说让家里女人家别去干这重活。

    何曾氏很欣慰,儿子这是懂心疼媳妇了,这是好的表现,必须要支持一下,她难得笑眯眯道:“老喽,老喽,我这条腰也禁不起折腾喽,肩膀也是酸疼得受不了。”

    张惜花的脸刹那涨成猪肝色,很想跑到房间躲一下,不过她稍微克制了会儿,便对婆婆道:“娘,我给你揉揉肩吧?”

    何曾氏思考了下,同意了,接着道:“我这把年纪是真干不了重活了。”

    既然不用去田地里,做完家务后,她就提着针线篓子抱着丈夫刮破的衣裳跑到何二叔家,何二婶的手艺着实不错,跟着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张惜花的针线就是一般水平,年少时没有时间练习造成的。

    何二叔家很热闹,隔壁几户人家都过来了,张惜花自己找了个矮凳子坐在一旁,想着先把何生的衣服缝补好,再慢慢跟着学。

    妇人家聚集在一起总是很多话题聊,东家长李家短,是是非非说得都跟亲眼见过似的。

    其中有个脸颊骨很突出的妇女,睨了一眼静默着垂头不语的张惜花,似笑非笑道:“哟,何生媳妇,你嫁到我们村有近两个月了罢?怎肚子还没点消息?”

    张惜花拿针的手一抖,一不小心扎到了自己,右手拇指立时一阵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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