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很是沉闷,许淮踌躇片刻,轻声道:“阿生,咱俩兄弟感情自不必说。你肯听我一声劝,就让这件事过去罢,别再继续寻找了,时间隔得太久估计也找不到了。”

    不找也给自家留个念想。毕竟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何生垂头不语,张惜花沉默不言,她没法代替丈夫作出回答,况且这件事还得看公婆是个甚么态度。

    矿区条件艰苦,常年有累死累伤的人,愿做这活的,多是为了一口饭吃的当地贫穷老百姓,或者因犯事被朝廷落罪的罪犯、罪官一家子。

    似阿聪这等没有自由身的,待遇与罪犯相差无几,工头即便不刻意刁难,也是会安排最辛苦最累的活,并且平日吃得食物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何聪的实际情况,连许淮都不敢继续深想。

    须臾,何生重重地向许淮行了一礼,道:“多谢许淮兄出手相帮,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找不找,还得跟爹娘商量。”

    许淮道:“罢了!助人助到底。我半月后要发一批货物到益州,若你们执意要寻找,可以跟我的货物一道走,路上与人结伴而行,亦安全一些。”

    许淮自己在县衙谋了差事,私底下亦开了几家商铺,每年都要从别处进一批货来,亦拉一些大良镇的特产发往别处。许淮没有自己专门的商队,他的货物一般是由几个商人共同合作,每人根据货物多少出一笔资金请压货的保全人员,货能赚多少钱只各凭本事了。

    许淮家里有位叔父带着两位长工专门管货物的流动,他提议何家人若是需要寻找,可以跟着商队一道,这也是相互的,若何生相随出行,也能帮他看管一下货物。

    何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说谢。

    许淮摆摆手,让他别客气。

    君子之交淡如水,不为利来利往。这也是许淮与何生能一直相交的缘由。

    许淮大老远来一趟,何生留下他用饭。张惜花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灶房。

    她先前已经去鱼篓子家买了两条鱼,临时来不及杀鸡宰鸭,恰好张屠夫家今日杀了猪,张惜花挑了一些肥瘦均匀的肉,又卖了几根猪骨头煲汤。

    加之几个素菜,中午饭桌上的蔡氏便很得体了。

    饭食做到一半时,何大栓与何曾氏匆匆赶家来。何曾氏听完许淮的叙述,当即流下眼泪,不过她眼泪流得十分克制,心里并不想在儿子同窗面前失态。

    何大栓亦强颜欢笑,两人都没有像初得消息那样情绪崩溃,有礼有节的招待了许淮。

    许淮留下的提议,何生与爹娘清楚明白的陈述完。何大栓夫妻俩都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日,即便是庄稼大丰收,也没能挽回何大栓夫妻二人的笑容。

    何元元跟着不开心起来。

    何家整个沉浸在压抑的氛围中。某一日,何大栓到隔壁何二叔家坐了很久也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什么,家来后,他突然当着全家人面,说道:“老婆子,你去问问家旺家,看能不能把我们元元的婚事提前。”

    张惜花心下了然。估计公公已做了决定,只是……

    何元元的婚事本来就定在秋收后,嫁衣嫁妆等等早就办好,提前一段时间并没有大碍。

    何曾氏道:“明儿我上黄家门,去问问看。”

    何大栓道:“就五天后罢,那日子十分不错。”

    这样着急?张惜花心下一惊,她已经猜测到公公的决定是什么了,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

    果然,何大栓道:“我央了你们二叔帮衬家里,过段日子我便启程去寻找阿聪,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大事小事,阿生你都要把着,切忌行事稳重点。”

    “不可!”何生激动地站起来,说道:“爹,你去了与事无补,还是我去合适。”

    自家爹爹年纪一大把,身体算不得硬朗。此去路途遥远,光是路途的艰辛,都有可能要了他的一条命。

    让何生怎么放心让爹爹去?

    张惜花手指颤抖,终于还是听到丈夫说这句话了。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提及,何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张惜花是故意装作忘却了。她不肯先提及,便是怕他真的要离家。

    此去,顺利三、五月乃至半年便可归家,不顺的话,可能要拖一年左右,若是路上有个不测?张惜花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张惜花不由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大儿子亦不到三岁。他们的父亲却要离家如此久……

    何大栓道:“你别管了。你去作甚?家里一摊子的事都需要你干活。我年纪大了,反正也做不了什么。我去找阿聪便是了。咱们尽力寻一下,若是……”

    说到此,何大栓眼眶忽然发红,泪水咕噜便滚了出来,他嗯噎了一会儿,才道:“若阿聪真的遭遇不测,那也是老天爷给他的命数,他的命运如此,始终要遭这个劫数的……”

    一个年迈的老父亲,迫不得已说出此番话,堂屋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低低的抽泣声。

    榆哥看见爷爷在哭、奶奶在哭、娘亲偷偷抹泪、爹爹也红着眼睛,姑姑哭着摔了门进了房间,他瘪瘪嘴亦跟着‘哇哇’嚎啕大哭起来。

    ☆、第102章

    堂屋里气氛沉闷。何大栓与何曾氏轻浅的抽泣,慢慢转变成压抑的哭声,何生忍耐着内心的苦楚,出言轻声安慰爹娘。

    渐渐地,何大栓与何曾氏停止用哭泣发泄情绪,何大栓垂着头,靠在椅子上闷不吭声,何曾氏双手捧着脸蹲在饭桌腿儿旁,两人都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大人的情绪容易克制,小孩只会跟着情绪走,于是屋里只剩下榆哥依然在嚎哭不停。他的音量越嚎越大,不一会儿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打嗝声。

    “咳咳……呕……”

    张惜花忽而感觉儿子的哭声不太对劲,转头便发现榆哥咳得整张脸皱成一圈,小脸红彤彤,细小的青筋凸显。

    “呕……”榆哥吐出一声干呕,模样似乎差点要背过气,张惜花吓得什么乱起八糟的想法瞬间跑没了。她立时将儿子带到宽敞的房屋外面,一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一边焦急的哄着他,直

    等到儿子呼吸慢慢顺畅、规律时,张惜花紧张得仿佛纠成一团的心肝肺什么的才敢松懈下来。

    此时夜深,温度比白日低,又有微风拂面而来,张惜花原本低落的情绪因这突然的凉爽淡却不少,抱着儿子,轻柔的嗓音哼着安眠的曲调,榆哥在母亲的臂弯里渐渐地进入梦乡。

    榆哥长得结实,前天晒干的稻谷入仓库,何大栓称稻子时,顺带帮榆哥称了下体重,小家伙已经有三十斤重,这点重量对于常年做惯农务活的张惜花算不得什么,可此时,她抱着自己睡着后

    依然紧紧皱着眉头的儿子,忽然感觉沉甸甸的。

    她是他的母亲,她把他带来这个世间,便要肩负起责任让他健康快乐的成长。今天发生的事情,大人们不注意,让儿子跟着哭闹,还差点背过气,张惜花内心涌起深深地自责。

    她觉得,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该坚强的面对。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好。

    渐近的脚步声由门口传来,张惜花不用回头已经知道是谁,这个沉稳的步调她太熟悉了。

    何生慢慢走近,伸出双手从背后拥抱住自己的妻儿,他的头抵着她的肩问:“小家伙哄住了吗?”

    张惜花尽力平静的回答道:“刚睡了呢。”

    刚才儿子差点喘不了气却没人及时察觉,她不能怪自己的丈夫,也不能怪公公婆婆的不闻不问,因为自己也有责任。责怪他们只顾着伤心时,她自己也在恐慌丈夫突然要离家的现实,从而忽

    略了儿子的状态。

    何生道:“抱累了吗?给我抱着吧?”

    张惜花轻抚了下榆哥的小脸,摇头道:“不用,他刚睡着,转给你抱可能会吵醒他。”停顿一会,她又问:“爹娘他们已经去休息了吗?”

    何生拥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压低嗓子道:“刚劝他们回了房间歇息。”

    张惜花就没有继续问。

    她一问他一答后,两个人同时无言以对。

    夜风起,呼呼而来,刮着四周的树木哗啦啦地作响,一片梧桐叶从树上跌落而下,恰砸在张惜花的脚边。

    张惜花抬头望一眼天空,原本高挂在头顶的月亮悄无声息的被黑云遮住了光彩,她轻轻叹口气,道:“回房吧,等会要下暴雨呢。”

    何生放开搂住媳妇的手,张惜花迈开脚步,慢慢走进家门。何生跟在后面,尾随着进了门。

    他锁完院门后,并没有立时回房间,院子里晒了些物件,何生一一收拾完,又将一些露天摆放的柴火堆回柴房里。

    何生前脚刚踏入房门,后脚雨就落下来,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屋顶、地上。

    屋外疾风骤雨,房内宁静无声。

    张惜花坐在床榻边等何生,何生原本以为她该躺下睡了,抬头望见媳妇时,何生的脚步顿住,眉眼间十分纠结。

    “怎么还没睡呢?”

    张惜花道:“我等你一起睡呢。”

    何生道:“不用等我的,快点睡吧。”

    张惜花看他额前冒出豆大的汗珠,便站起身走过去,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

    何生慢吞吞地擦着脸和脖颈,他的目光一直刻意避开张惜花灼热的视线。

    见此,张惜花微微咬了咬唇,忽而抢过他手中的帕子帮他擦拭,张开嘴道:“何郎……你知道我和儿子离不得你吗?”

    何生身子不禁一颤,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张惜花紧紧拥到自己的胸膛里,埋着头汲取媳妇脖颈间清淡的香味时,他以为自己能控制情绪,可没想到却泪水突然涌现。

    头顶传来丈夫及其压抑的闷响声……

    张惜花心里原本很多话,见何生这副模样,脑子里瞬间空白了一片,她忽而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张惜花情不自禁地反手搂住何生。

    何生只任由自己发泄了一霎,他双手猛地用力将张惜花整个抱起来,挑开床帐,两个人同时滚入床榻上。

    细密如雨的亲吻一个一个落在张惜花的额头、唇间、脖颈、锁骨等等,那人的动作急切又毫无章法。

    尽管如此,何生依然知道避开媳妇柔软的腹部。

    半响后,张惜花累极,光|裸着身体懒洋洋地趴在何生的身上,何生张开双手环住她不让跌下来。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骤雨带来的凉爽让室外的闷热散去,不过室内依然温情脉脉。

    张惜花半闭着眼睛,何生腾出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捻起她的乌发摩挲。

    室内静静地。

    略微片刻后,何生轻轻问:“惜花……你还没睡着吧?”

    张惜花睁开眼,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闷闷道:”榆哥他爹……我……我……“

    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并不是太想听丈夫接下来的话,可是她又很清楚,并不是逃避就可以避免。

    何生沉默了一会,接着道:”惜花,我很抱歉让你难受。要是我不在家,你和孩子们……“

    “何郎!”张惜花出声打断丈夫的话,她用脑袋蹭了蹭丈夫的胸膛,便小声的说道:“我和孩子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还有爹娘,我明天也会帮着你劝一劝他们,相信爹很快就改变

    主意的。”

    既然丈夫做了决定,张惜花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如果不是身在局中,换成她,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年迈的父亲出远门,任谁能放心呢?

    朝廷前两年还乱糟糟的,就这一年多才平稳下来。自己公公一辈子蜗居在村子里,从未出过远门,况且他本身大字不识一个,若到了外面,岂不是更艰难?

    相反丈夫年轻力壮,自小就读书识字,光是在见识上公公就不能跟丈夫比。要到那样远的地方,小叔子的情况不明朗、太平州的洪灾等等都表明,张惜花不能阻止丈夫。

    罢了!罢了!这几日,她早就告诉自己不论如何,她一定会坚强面对。与其让丈夫充满担忧的离家,索性就让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把家支撑住。

    才刚那一场情事,极度的温柔缱眷,张惜花的身体仿似柔软无骨,此刻软巴巴的攀附在何生的身上。

    可她那双平日柔和的眼睛,散发坚定的光芒,竟是美得耀目,何生心一颤,看着媳妇愣住了,整个人一时间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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