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承认道,这确实是她无法放松下来的原因之一。“当然我不是说怀疑你的专业素养,但这种顾虑……依然挥之不去,你知道,我被狗仔盯得很紧,虽然这很荒谬,但我的确会怀疑,如果你的办公室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如果我们的咨询录音失窃——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是的,我明白。”玛姬说,“因为你在此之前刚被人窃听过一次,而且,根据我看到的新闻,你、布兰妮.斯皮尔斯、林赛.罗翰,是去年的互联网搜索热词,你们也是互联网时代*最受危害的几个名人,民众对你们的生活*有极大的兴趣,所以狗仔队们会不择手段地获取你的私人信息,侵犯你的*权,你的感情生活的每个波动都有媒体的参与,你个人生活中重大的事件也是如此。你的电话录音,你被stalker发出死亡威胁——这些本该是私人的时刻,都成为公众狂欢的借口。”

    她温和地看着珍妮,“对于你的理智来说,这些事已经过去,它给你带来的影响有利有弊——别这样看着我,我广泛地阅读娱乐板块的文章,因为我生活在洛杉矶,我知道什么叫注意力经济——”

    她和珍妮一起笑了起来,又继续地说道,“但你的潜意识没有,你的心灵记住了这一切,所以你的对抗心理再强都不过火,因为你只是试图在保护自己,这是你的自然反应。”

    珍妮现在是真的在听了,她不禁问,“但你刚才的意思是,起码在我看来是,即使我克服了这种对抗心理,和你一起探讨我的问题,但恢复正常——起码是我出现这些症状之前的状态,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是吗?”

    “在我们的第一次会面里,我们谈到了你的症状,”玛姬说,“当然你在此之前也有过一些心绪不佳的时间,但真正出现噩梦、失眠、精神恍惚这些症状,是在《梦露》开拍以后,对吗?当时你受到了狗仔队的跟踪,同时在处理和男友的分手,又开始探索一种新的表演技法,更深地沉浸在角色里,所以出现了这些症状。如果让你自己来分析的话,你认为哪个因素是决定性的要素呢?”

    珍妮迟疑了一下,她已经有点明白玛姬的意思了,“你是说,如果我不放弃方法派的话,我的这种障碍就不可能消除,是吗?”

    “如果你不放弃方法派,又不在你的生活方式上做出改变的话,治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讨论已经开始深入了,玛姬说,“我一直在做的课题,是研究体验派、方法派演员的心理健康,你一定要树立的一个信念是,珍妮弗,你并不孤独。我的说法只是一家之间,在学术上没有形成广泛共识,因为这是个很小众的团体。不过确实,我认为方法派表演技巧是对于演员心理健康的残害,在很多情况下,甚至是不少精神疾病的催化剂,它对于自我意识的危害性是有目共睹的,毕竟,如果我的理解没错的话,你的每一次表演都是对‘我是谁’的一次抹杀,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但在表演中,你一直在抹杀这样的认识,试图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

    玛姬的说法让珍妮不由自主地点头承认,她开始感谢切萨雷让她来看心理医生了,在玛姬抽丝剥茧的分析下,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好像也成为身体一样地器官,可以通过扫描找到症结,这给她以一种希望感——这种解脱和轻松的感觉,是之前她试图自我解救时根本没法体会到的感觉。

    “而与此同时,我身处的特殊环境也让我自己解决这一切的希望变得很小,是吗?”她配合着玛姬一起推论了起来,“因为我很难信任别人,这种自保心理会堵住我向外求援的通道,所以你觉得我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直到我自己承受不了,精神崩溃,是吗?”

    “你上次真正真诚地和人谈到你的烦恼,坦诚你的所有脆弱,不是像和梅丽尔谈论你在工作上问到的困难那样的谈话,而是——就让我们举例吧,而是和你的朋友一起谈论你对分手的负面情绪,你的低迷和苦闷——这样的谈话是什么时候呢?”玛姬没有正面回答珍妮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珍妮思索了一番,不禁愕然,玛姬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点了点头。

    “这是你相对于其余方法派演员更特别的地方,”她说,“一般说来,方法派演员并没有非常发达的副业,而你不但是个出众的演员,还是个经商奇才,你在制片事业上的成就刚刚得到肯定。这一点和梅丽尔、丹尼尔、罗伯特.德尼罗这些方法派大师不同。而我注意到,你的言行举止经常让我想到我的一些熟人,他们通常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野心勃勃的事业家。”

    玛姬笑了笑,“这种成功者的性格通常都有一些共性,他们喜欢在谈话中占据主动,会尽一切力量避免示弱,因为这会让他们在商业谈判中失去主动弄个地位。他们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克己,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武器,他们希望能精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以便在职场中达到他们的目的——我想这些特征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吗?”

    珍妮无言以对——她现在已经不再想和玛姬对抗了,但即使如此,玛姬这种几乎是‘读心’式的分析,也让她感到一种被看穿了似的不安。

    “通常来说,这些人的心理环境也十分封闭,他们的习惯决定了他们倾向于把想法保留在内心,不过这并不是说这类人都是心理疾病患者,甚至无可救药,有一些人会罹患心理疾病,就像是《迈克尔.克莱顿》里的阿瑟。”玛姬笑了起来,“我认为那是一部很优秀的电影,因为你可以看到,除了阿瑟以外,还有很多被体制化的人,譬如西德尼扮演的角色,他非常封闭,但心理状况很健康。——一样的是,体验派、方法派的演员虽然罹患心理疾病的可能性较一般人为高,但也有一些人内心世界非常平静,或者试图取得平衡,我们通常可以看到一些方法派演员放浪形骸的报道,譬如说丹尼尔.戴-刘易斯——我个人认为,他曾有的浪子式生活就是他对内心压力的一种宣泄,后来他换了一种办法,大体说来,丹尼尔还是可以维持着基本的心理健康。这种情绪的突然爆发、*享受上宣泄式的狂欢,都可以看作是疏通内心的一条管道。而通常地说来,这些演员也不惧怕示弱,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地承认自己需要帮助,因为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他们向外交通的管道一直都是开放的,事实上,有时候对于一般人的标准来说甚至是过于开放。”

    “但,你的情况非常特殊,珍妮弗,因为你的多重身份,你的习惯和你的本能都让你倾向于封闭自己的真实感受,你也有足够的表演技巧支持你完成这项工作,如果说你的心理结构是一个水桶的话,那么你的工作为你提供的水量,要比正常人都要多上数倍,而这个水桶上提供的一些宣泄点,”玛姬找出一支笔,开始给珍妮画图,“对外交流、求助——”

    她征询式地望着珍妮,珍妮摇了摇头,她承认地说,“我没有太多朋友,其中大多数都和我距离很远,他们挺关心我,不过我确实很少和他们诉说我的烦恼——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无法帮到我,那么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而且事实上,我和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太多。”

    玛姬在这一点上画上了锁死的符号,“一些可以自行完成的宣泄行为,饮酒、美食、度假、购物——”

    “我不喝酒,常年节食,没时间度假,我也用不着购物,”珍妮干脆自己在图上打叉,“我猜你也看出来了,玛姬,你的准备工作这么仔细,你当然知道我的生活状态——我猜,这也是大部分女演员的生活状态,不是吗?”

    “确实如此,”玛姬露出了微笑,“你是个很特殊的个案,珍妮弗,你的多重身份使得你的生活完全由自制塑成,它让你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也成为你困扰的来源。很多缺乏自制力的名流,就像是布兰妮.斯皮尔斯,她们的安全感被狗仔队摧毁,在宣泄中染上了不良习惯,一步一步地走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上,而你的问题恰恰相反,你的自制力过于强大,这使得你的内心世界成为了一座防范严密的孤岛,甚至是你自己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也难以跨越它设下的重重障碍。”

    她在水桶周围画了一圈墙,上空画了几个水龙头,“所以现在我们初步构建了一个简陋的个人心理模型,我们有压力的产生源、宣泄管道和障碍物,我们甚至可以宣称它是一个科学的模型,所谓的科学就是我们可以借鉴一些公式来分析它。”

    玛姬给水龙头一一标注了名称:“长时间的高强度脑体工作、方法派表演技巧、公众关注与媒体的攻击——顺带一提,我必须多提一句,你对来自媒体的攻击很在意,这是压力来源之一,但媒体的肯定并不能让你高兴,不能作为削减压力的管道,这是一个不利的因素。”

    她在水桶上多画了一个被封闭的出口,举起来向珍妮展示,仿佛在等待她的意见,而珍妮审视了一遍这张图画,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她居然挑不出一点毛病,更有甚者,她认为玛姬说得很对。

    “所以你说,如果我不改变表演流派,还要继续表演的话,我的问题很难得到解决。”她说,已经完全意识到了玛姬的正确性——她确实是意图危言耸听以获得她的注意力,但她又完全不是虚言恫吓,事实上这张图没有一点儿错,珍妮意识到她的生活的确缺少一根宣泄的管道。

    她动笔多加了一个被封闭的出口,第一次坦诚了一个一旦流传出去,势必会激起人们骚动的秘密——或者说,一个真正属于个人*的私密,“和克里斯分手以后,我的性.生活完全空白,所以我猜这也是一条被封闭的管道,而且是近期才封闭起来的,也许这对于噩梦和失眠也有一定的推动作用。”

    玛姬对于她的示好和软化表现淡然,没有大惊小怪,提醒珍妮这是私密,只是点头赞成,“是的,性.欲是人类的原动力之一,你无法想象多少理论把性.压抑作为心理问题的根源所在,这当然是值得注意的一点。”

    “对,所以,长时间的工作、公众关注,这都是我无法关上的龙头,只有这个龙头我可以主动关上,否则水桶迟早会越来越满,这是你的意思吗?”珍妮再次问,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里没有了质疑的味道,反而带上了深思。“其实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当时我的想法和你的建议不谋而合——我想等到拍完《梦露》以后,我的问题应该会缓和很多,因为之后的几部电影都较为简单,这也就相当于是关上了这个龙头。”

    “如果你愿意放弃方法派的表演技巧的话,问题会单纯很多。”玛姬的语气也越来越宽松了,她有些欣赏地望着珍妮,“很多治疗师不愿意和病人建立个人情感上的联系,不愿表露自己的倾向性看法,不过我一直是个相当随心所欲的治疗师,所以我要告诉你我的判断,虽然它也许有些武断——珍妮弗,你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孩,一般来说,有艺术天赋的演员往往多愁善感,从本质来说较为脆弱,但你不同,我认为你理智、坚韧、敏锐而有智慧,所以你才能扛到现在,一直到你采用的新技法开出了一个全新的压力源泉之后,你才出现一些轻微的失调障碍——我甚至不会把它称为是心理疾病,只能说是一些警兆。对人类的心理来说,预防性治疗要比弥补性治疗效果更明显得多,所以我想,即使你不愿完全放弃你的新技法,我们依然还是可以为你找到一条出路,这是一个需要你重视的问题,但得到你的重视以后,我们可以较为轻松地解决它,因为你和类似情况下的患者不同,你的坚强会让你可以做出多种尝试。”

    就像是她的恫吓虽然目的明显,但依然非常奏效一样,现在她的夸奖,虽然也明显有给珍妮减压的目的,但仍然让她忍不住露出微笑,“好吧,我得承认,你确实有两手——也很会自我推销。”

    用一种‘你我心知肚明’的揶揄眼光,和玛姬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玛姬温和的笑容中,珍妮的笑容也扩大了,她摊开手,“而你成功地说服了我,也许我们确实可以试一试——”

    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她还无法习惯正经向另一个人求助的感觉),“但问题是,我明天就要回到欧洲去拍摄《梦露》了,而很明显,我不可能突然放弃这种新技法,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该怎么治疗我呢,医生?”

    “这确实是个问题,”玛姬立即说——她爽快地承认了下来,“而我想,你现在还无法接受远程咨询,是吗?”

    珍妮点了点头,对她来说,怀疑玛姬诊所有窃听器的想法肯定是站不住脚的,因为玛姬有很多明星客户,他们的*完全没被泄漏过,所以她还是可以在这里放下戒备,但,如果玛姬通过电脑和她远程视频咨询,或者是电话咨询的话,她的安全感就没那么强了,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总是疑心自己的邮箱被盗,电脑被黑,电话被窃听完全属于被害妄想症,但珍妮的遭遇多次有力地证明,她的担心绝对不属于想太多。再说她要去的是狗仔更没下限的伦敦,如果窃听事件再次重演的话——总之,远程咨询肯定是不可行的,起码现在他还不能放心。

    “那么你认为你可以再支持一段时间吗?等到你回国以后再正式开始咨询,”玛姬问道,“还是你希望我给你一些建议,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

    也许这才是正常的咨询气氛,而一般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对心理咨询师敞开心扉,根本不需要玛姬长篇累牍的分析来走到这一步,不过,对于珍妮来说,她付给玛姬的昂贵咨询费也被证明是物有所值——因为她自己的特殊,珍妮对于自己是否能在心理咨询中受益一直是很怀疑的,再说她以前没有做过心理咨询,对于心理咨询师也报以天然的怀疑态度。而玛姬刚才的表现起码说明她非常聪明,可以从两面中推测出这么多信息,而她的专业态度也让她欣赏,比起那种一味开药的心理医生,不管玛姬的路子野不野,珍妮觉得和她一起试试看也没什么害处。

    “我确实有一些烦恼,可能它们也是我的压力来源之一。”珍妮还是第一次对别人谈起,甚至是对自己承认她的问题,在此之前,甚至对切萨雷她也没有流露一星半点,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切萨雷很敏锐,而她觉得自己已经在他跟前暴露太多了。“当然你知道,我和克里斯托弗在之前分手了——我不是想谈论这次分手给我带来的压力,当然我有一些失落,但这没什么处理不了的,我从这件事里感受到最强烈的情绪——”

    她抿了抿唇,“反而是愧疚。”

    玛姬现在已经回到了倾听者的角色里,她沉着地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着珍妮继续往下说,“因为我并不打算和任何一个人安定下来,但是在没有说明这一点之前还是和他发展了一段浪漫关系,这实际上是对他的一种欺骗——而我不想再重复这样的过程,所以对我来说,当然这是个很模糊的想法,那就是,在我下了最终的决定,决定……我是不是有安定下来的准备之前,我不打算再恋爱了。”

    她确实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还是珍妮第一次整理自己的思绪,并且公开地谈论它,这让她很不舒服,但只要一想到刚才玛姬建立的那个模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起码不能连这么浅层的问题都逃避,她吞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事与愿违的是,我和萨尔维之间……当然我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有,但如果完全诚实地承认的话,我对他是有好感的,我在他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吸引力——如果我更诚实的承认的话……这种精神上的吸引力,要比克里斯托弗对我曾经的吸引力更加强烈,但是,在我们分手后不久,他明显还没走出来的时候,作为加害方的我已经对别人产生了好感,这让我觉得很有罪恶感。”

    玛姬深思地点了点头,她没有吐露任何评判的词语,也没有任何宽慰的表示,只是做了个让珍妮继续的动作,很明显,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珍妮主要问题的所在,‘这样的问题还不能难倒你’,她的表情好像这样说着。

    “这样的问题确实还难不倒我,”珍妮确认了她的想法,“因为当然我也知道对别人产生好感,这很正常,只要你可以克制住就行了。生活中总是有很多不合适的人让你感到吸引,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克制对别人的好感,就像是你说的,自制是我的拿手好戏——问题就在于,当我进入梦露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我的克制力极大的下降了,就像是有第二个人格主宰了我,但它还共享着我的判断力和记忆、感情,当然我们从没有明说过,但我觉得我流露出了对他的好感——就是,通过表情和肢体语言——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不需要继续形容,”玛姬安抚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继续说。”

    诉说出她的烦恼,已经让珍妮感受到了轻松和解脱,她呼了一口气,开始渐渐习惯这种宣泄的方式了——把问题说出来本身好像都是一种宽慰和放松,“而我感觉到他也明白了我对他的感觉,甚至我还认为他对我也有一样的好感,在梦露的状态下我可以收到这种感觉,当然这也没有任何实际的例证,充其量只能说是第六感。”她苦恼地说,“现在的问题是,在平常我们的交流里,不论是我还是他都没有丝毫异常的信号,我是个敏锐的人,我向你保证,玛姬,如果有人对我有意,我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但萨尔维并没有给出什么信号,我不知道是他对我无意,一切纯属误会,还是因为他非常善于隐藏,因为他是个很老派的英国人——但不论是哪个答案我都不喜欢,如果这纯属我的误会,那就说明我的幻觉……我不知道,就是我的判断力已经下降了,出现了严重的混淆——而如果他真的感觉到了我的好感,甚至也对我产生了好感——”

    珍妮耸了耸肩,“那我就更罪恶了——这就好像是我又一次在玩弄别人的感情,而我真的不想再这么做了。”

    放松地叹了口气,珍妮大大地喝了一口茶,总结地说,“而这,就是我们在解决真正的大问题之前,必须马上需要解决的一个小问题。”

    玛姬抿了抿唇,缓缓地点着头,没有马上说话,珍妮欣赏着她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她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

    “一团糟,是吗?”她问,“不不,不用急着否认,你知道——你自己刚才也说过的,玛姬,我很敏锐,善于观察,如果你说谎的话,我看得出来的。”

    玛姬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确实是个非常特别的案例,珍妮弗,”她承认道,“也非常复杂——不过,迄今为止我的信心还没动摇:只要你能和我一起,我相信,我们最终肯定是能解决它的。”

    珍妮的唇角翘了起来,忽然间,她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即使这可能是心理疾病的又一个征兆:情绪波动剧烈,忽喜忽怒,爱走极端。

    “叫我珍妮吧,”她说,“这是我的真名。”

    ☆、第二百五十三章 柳暗花明

    “来了,来了。”

    对于伦敦来说,三月的天气依然不暖和,人们还是偏向减少在室外停留的时间,毕竟吹冷风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在伦敦郊区的一处片场门外,空旷的场地上却聚集了不下二十名狗仔,他们就像是无处可去的流浪动物,挤挤挨挨地聚在一起,竖起大衣的领子挡住阴冷的寒风,不断地跺着脚驱散着寒意,透过围巾含糊不清地谈天说地,直到远处的公路上出现了一抹车影,这才兴奋了起来,纷纷往大门处挤去,就为了获得更好的摄影角度。

    看到开来的是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而不是他们所期待的福特suv时,狗仔们有些失望,但仍然没有放下照相机,依然透过玻璃,捕捉着萨尔维.图齐的表情,当他在摄影棚大门跟前减缓车速时,他们更是挤上前来,隔着车窗大喊大叫了起来。

    “萨尔维,今天珍妮弗会来吗?”

    “你对于她的奥斯卡怎么看?”

    “告诉我们,传闻是真的吗,她真的在和阿联酋王室谈恋爱吗?,萨尔维,他可是你的同学!”

    萨尔维的面容没有丝毫波动,对于吵闹的问题似乎一无所闻,对待狗仔队,他的态度真可说是有几分冷酷,摄影棚大门一打开,他就缓缓加速,甚至逼迫得几个狗仔不得不连连后退,才给他让出道路——而一旦找到缝隙,他就踩下油门,冲进了摄影厂内,根本没给狗仔队们留下一点机会。

    “该死的,他又不是克里斯托弗.汉克斯,”几个狗仔险些被撞到,他们惊魂未定,狠狠地咒骂了几声脏话,“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劝你还是少给自己找麻烦吧。”他的同行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眺望着这条分支路段的□□,一边闲话家常地说道,“没看见大门上的告示吗,车辆出入,请勿在门前逗留……上了法庭你也占不了便宜,还有可能被反诉——听说谢夫的事儿了吧?”

    “当然。”几个狗仔都聚了上来,“有什么新消息吗?”

    对于英国的狗仔们来说,这几年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一直以来任由他们横行,对他们无可奈何的政经两界似乎已经丧失了耐心,越来越多的征兆显示,狗仔无法无天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如果是从前,《每日镜报》刊发的那条新闻根本不会为他们惹来多少麻烦,毕竟从明面上看,他们只是转载了网络上的一条新闻,虽然明眼人可以轻松看出双方的联系。但在缺少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蹒跚臃肿的苏格兰场根本无意往自己身上揽事,最多只是追溯到闯进珍妮弗.杰弗森居所的那个小混混,给他处以几天□□,这件事就算完了。即使珍妮弗.杰弗森把《每日镜报》告上法庭,又费尽心思地证明了二者之间的联系,这件事也对他们有利无害——法官最多判赔数千英镑,而《每日镜报》从中获取的好处,则肯定可以以千万来计算。

    然而,这一次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也许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的是美国巨星珍妮弗.杰弗森,英国小报和警署因此被美国同行攻击、嘲笑得相当厉害,前者成为丧心病狂的代表,后者的破案进度稍有拖延,就会招致美国八卦网站的嘲笑和揶揄,而这似乎引发了英国警界的不满,他们破案的速度堪称神速,已经迅速锁定了破门而入的那个倒霉蛋,并且,根据狗仔们的内部消息,在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几位私人侦探的‘帮助’下,苏格兰场已经成功地找出了一条证据链,可以把《每日镜报》锁死在被告席上,即使是新闻自由这张牌,这一次也不是那么好用了。甚至有一些风声传出,暗示着这件事会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会和前年爆发的《世界新闻报》窃听丑闻一起,成为英国政界收紧媒体管束的一大借口。

    “谢夫这次麻烦大了,”消息灵通的狗仔阴沉着脸透了个大料,“我听说他和古尔曼一样,有可能被判4到6年。”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嗡嗡声,不少狗仔都燃起了很重的危机意识:谢夫做的事虽然过火,但这些狗仔可不能保证自己没打过类似的擦边球,为了新闻,他们曾经肆无忌惮什么都干,也很少认为自己会有受到惩罚的一天,在06年的王室窃听案爆发后,有些狗仔改跑娱乐线,说实话,如果他们有谢夫的创意和人脉的话,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来,对珍妮弗.杰弗森,他们多少有些欺负外来人口的感觉。——明星而已,又是美国人,和王室比她当然是软柿子,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软柿子让谢夫都栽进去了。虽然后者的动静的确闹得太大了一点,但还是让他们兴起了唇亡齿寒的感觉。

    “威廉,谢夫打算认栽了吗?”《每日镜报》的小狗仔威廉成了人们盘问的目标,“他就没有别的打算?”

    “怎么没有?同事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他了。”威廉凑过来借了个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几天前起他就杳无音信,我们猜他肯定想出了办法——谁知道呢,他为《镜报》工作了这么久,也许他们不想让他上法庭,干脆给了他一笔钱把他打发走了。”

    为了4到6年的徒刑就人间蒸发?这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即使狗仔们没谁想进去,但闻言也是纷纷愕然,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细问,就有人惊呼了起来,“保姆车!——珍妮弗来了!”

    倒霉蛋谢夫顿时被所有人遗忘,狗仔们纷纷举起相机,冲向了有利地形,不少人已经叫嚷了起来,“珍妮弗,珍妮弗,嘿!谈谈你获得奥斯卡的感想吧!”

    “你和赛义德.阿勒纳哈扬正在约会吗?为什么没和他一起参加奥斯卡呢?珍妮弗?”

    保姆车内有挡板,玻璃全刷了黑膜,所以他们拍不到什么照片,但狗仔们并没有因此灰心丧气,依然是拍着车窗大叫大嚷,指望能获得一点回应:在她以27岁的身份拿到第三个奥斯卡之后,珍妮弗.杰弗森重新回到了各大板块的头条,她的近照需求量又大了起来,狗仔们早就下定决心,要在这里蹲点一天,想尽办法也要拍到她的片场照。

    在保安的干涉下,车辆艰辛地开进了铁门内,狗仔们立刻趴到了栏杆跟前,架起了长焦镜头:在这里可以拍到珍妮弗下车的画面,即使十分模糊,但对于如饥似渴的小报们来说,这样的照片也足够暂时性地满足他们的胃口了……

    #

    “欢迎回来,珍妮弗。”

    “恭喜你的第三个奥斯卡,珍妮弗。”

    “祝贺你,珍妮弗,你在典礼上真是漂亮极了。”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就珍妮自己的感觉来说,她在《梦露》剧组里的人缘,应该是相对最差的,虽然在她一路走进摄影棚的过程中,不少工作人员都轻快地恭喜着她,但这无非是工作礼仪而已,在她拿到奥斯卡后,《阿凡达》、《prada》、《加勒比海盗》和《第五个莎莉》的剧组成员都有打电话、发邮件来道贺,除了导演、编剧、制片这样的大咖之外,灯光、场务甚至是服装师、化妆师都有发邮件来的,虽然这也不无讨好的意思,但起码对这些人来说,珍妮还是值得讨好的——倒是《梦露》剧组,现在就和她在合作中,可除了西蒙给她发了个短信以外,就连萨尔维都保持着沉默,至于别的工作人员,那就更不敢打扰她了。这也侧面说明,她在拍摄期间的情绪问题,已经被工作人员们感知到了,甚至是影响到了她的社交。

    “我也很高兴回来,谢谢你——杰夫,你今天也非常英俊潇洒。”难得精神饱满地回应着同事们,珍妮一边把玩着手机链,一边走进了布置好的场景,副导演上前为珍妮示范了一下蜷缩的姿势,“我们今天从这个场景拍起,顺利的话,也许能把房间里的近景都拍摄完毕。”

    《与梦露的一周》已经拍摄了三个月,在珍妮离开的两周里,西蒙和其余剧组人员完成了不少戏份,而萨尔维还带队出发拍摄了一些外景,在现在的拍摄表中,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棚内戏没有拍摄完成——这也是电影最重要的一部分:梦露的精神出现问题,剧组无法继续拍摄,她回到庄园中修养,而科林被她钦点,住进庄园,和她度过了快乐的一周。在这一周中,梦露和科林短暂而热烈地相爱了,而一周结束以后,电影拍摄完结,阿瑟.米勒回到英国,科林和梦露的关系也自然地走向了终结。

    “我认为这不会太难,”在昨晚的拍摄会议上,萨尔维评论道,“如果我们有好好地完成电影的铺垫部分的话,是的,这并不会太难,科林和梦露的感情已经经过反复的酝酿和积蓄,我们要做的只是在这个阶段让他们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让他们把这些情绪自然地展览在镜头之前,由旁人来见证和记录。”

    珍妮也认可这一点,她觉得萨尔维是个很有能力的导演,因为他很善于沟通和挖掘演员的情绪,在《阿凡达》剧组,詹姆斯.卡梅隆经常因为演员给不了他想要的感觉而发火,与此同时,演员也因为拿不准导演想要什么而忐忑不安。《梦露》的每一个拍摄场景里,导演和演员都能明白他们追求的是怎样一种感觉,而且因为表演基本上是按时间顺序在往前推进,演员的情绪发展自然是重重酝酿,入戏相对来说也容易很多。虽然她本人因为拍摄有出现一些心理问题,但是大体说来,剧组的拍摄工作一直没有遇到瓶颈,不论是导演、演员还是那些具有基本鉴赏能力的工作人员,都对于剧组的工作状态以及拍摄素材相当满意,可以说,开拍到现在,剧组遇到最大的悬念就是今天——珍妮因为个人行程安排,进组后首次离开两周,西蒙在此期间把一些安排在电影结尾的外景戏都给拍了,而珍妮本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根本说不上维持表演状态,两人能不能快速进入剧情,找回之前的化学反应,这个确实谁也不能打包票。

    “我们会从你们两人相拥的近景开始拍,你和科林在一场相拥的小睡后依次醒来,在午后的阳光里努努鼻尖,相视而笑。”在取到了一个不错的姿势以后,副导演开始对珍妮和西蒙解说他们的动作,这场戏在剧本里只有短短一句话,怎么翻译成分镜头剧本,怎么调度现场演员,那都是摄制组的工作,“然后我们会分开拍摄一些特写镜头,和西蒙排练一下好吗,珍妮弗?我们也可以找一下摄影的角度。”

    “当然,没问题。”珍妮耸了耸肩,把手机递给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玛丽,解开晨袍,对西蒙张开手,开玩笑地说,“来吧,亲爱的。”

    这是一场亲热戏码,虽然没有过激的场景,但因为珍妮和西蒙穿着轻薄,所以现场也是进行了清场,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员,不过即使如此,也还是有灯光师、摄影师等七八个工作人员在围观着拍摄的进行,在两周的忙碌过后,脱下晨袍,露出睡裙的那一瞬间,珍妮确实有些手足无措,仿佛梦露的感觉已经在过去的十几天里离她而去,再也不会回来。而和玛姬的对话,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的心情:‘如果要我说的话,方法派每一次入戏都是对自我认知的破坏……’

    她觉得玛姬说得挺有道理,而这份认可也使得她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寻找梦露和她的契合点——认识到这一点以后,进入梦露就像是从楼顶往下跳一样,求生自保的本能会让人束手束脚,本能地排斥着会伤害自己的举动。

    “呃,”西蒙说,他做了个手势,珍妮发现自己已经呆站了一段时间了,而西蒙也被她的走神带动得局促了起来,“珍妮弗,我们是不是该到床上去了。”

    他有些结巴,眼神忍不住瞟了瞟睡袍宽大的领口,但很快又挪开了——这份腼腆简直和科林一般无二,他之前有些经验,当然,但这份经验还不能让他抵抗玛丽莲.梦露或是珍妮弗.杰弗森这种等级的美色,在她们跟前,他显得十分敏感,总是觉得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太得体。

    而这份局促无疑是非——常——可——爱——的——

    拍打着车窗的记者,在快门声中躲躲闪闪地快步走进摄影棚,穿着轻薄的服装,试着在摄影机前放松下来,展示出经过计算的最美一面,在青涩少年纯净的双眼中,女性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经过一段时间的挖掘,梦露和她的共同点在不断地增殖,她入戏越来越快,出戏却越来越难,这一点曾让珍妮担心不已,但现在,她享受的是入戏的感觉,在长年累月的自制之后,如此肆意地挥洒自己的女性魅力,这一点确实让人身心愉悦,她慵懒地挑着眉,递给科林一个媚眼,“我们确实应该,不是吗?”

    科林明显地吞咽了一下,他结结巴巴地说,就像是不相信自己有这么的好运,“su……sure。”

    副导演打开了一盏灯,让它和煦的光芒洒到场地正中的拍摄场景里,这要比实景拍摄更节省成本和时间:在三月的伦敦,想要拍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梦露》剧组的预算也不足以让他们出国租一套豪宅,在昂贵的草坪上等待天时与地利。棚内拍摄无疑是最有吸引力的选择,它能让剧组一次性多拍好几个take,镜头的推拉也更自由,然后经过特效,简易地把两段素材捏合在一起。《梦露》剧组就采用了大量类似的手法回避外景拍摄,观众光看电影的话,根本分不出真假。

    “唔……”在床上找到了位置的梦露皱着眉头发出不快的声音,她孩子气地翻了个身,把头藏到了科林肩上,而小睡中的科林则被她吵醒,迷糊地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望向了梦露——他的眼睛很快瞪大了,眼瞳飞快地瞟着房间里的装饰,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才放松下来,科林转过身子,侧卧着为梦露遮去了扰人的阳光,深情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怀中的绝世美人,而梦露呢,她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也缓缓睁了开来,有些苍白的嘴唇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幸福又天真地望着科林,就像是望着一个善意的陌生人——一个天使,他们彼此的陌生感一目了然,这是科林和梦露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但那份吸引力和信任感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梦露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科林、欣赏着科林,她没想过征服他,在他跟前她绝不会动这个念头,她甚至不把自己的美貌当作武器,而科林呢,他也并非是在欣赏梦露的美貌,并不是如此,这是两个灵魂——两个相互吸引的灵魂在打量着对方,感受着自然而然涌上唇间的喜悦和平静。

    “非常好,”萨尔维不知何时走进了场地,他熟悉的声音通过耳麦传了出来,一如既往地专业而谨慎,“我看到你们已经找到了那份感觉,科林,你往外移几公分,梦露维持原来的位置,灯光稍微上调一些,现在的角度太低了。另外谁去把那盆花的角度调整一下,让纹饰完全出现在镜头里……我们开始今天的第一个场景拍摄,3、2、!”

    “唔……”梦露又一次皱起眉,往科林的方向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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