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锦感应到尚华的目光,抬头看过去,尚华稍稍颔首,转身离去。

    以寻常士兵的身份掩于队伍之中,对白素锦来说是最安全的方式了。、

    火器营虽然获准成立,但在军中却并没有公开,但很多将士都知道工坊那边在捣鼓新玩意儿,貌似很了不得,所以,尽管白素锦是生面孔,但看工坊那几个老师傅对她的态度,熟络中透着隐隐的敬重,大家伙儿就认为这个面皮白净、身体单薄的小个子是工坊那边从外面请回来的“高手”,临出发前,尚将军不是吩咐过了吗,工坊这几个师傅和粮草是一样重要的,必须给保护妥当了!

    白素锦那一世被霍教授剥削,田野作业从来没断过,所以,长途奔波、吃食粗糙这些比较艰苦的环境,对白素锦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以克服的。

    只不过,每天急行*个时辰,即便无负重,六七天后,白素锦感觉自己累成狗!

    万幸的是,一路虽辛苦,但总算平静。

    总算在累成死狗之前,一行人抵达了距离束溪镇三十里外的岔路口。

    休息了一夜后,次日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尚华以调配物资为名,安排一支十人小队前往束溪镇的庄子,白素锦就在其中。

    白素锦不会骑马,所以一行人轻装步行,赶到庄子上的时候,晌午已过。

    周慕寒在束溪镇的这处庄子并不大,古朴的三进套院,连着土地在内占地不过三四百亩,庄子的管事姓杨,四十岁上下,原是周慕寒帐下先锋军的一名参将,两年前的一场战争中因为重伤失了条胳膊,无法再效力军中,周慕寒便将他安排到庄子上来,表面上管理庄子,暗中也是周慕寒放在川西北的一条眼线。

    一确定白素锦要来,周慕寒便同杨管事打过招呼,自然,也没隐瞒白素锦的身份,杨管事办事,他很放心。

    十人小队抵达庄子上后,白素锦以有特殊任务为名单独离开,其他人也没觉得有异。

    杨安身高体壮,浓眉大眼,容貌乍看上去略粗犷,但性子却细腻得很,打从接到接待大将军夫人的命令后就开始准备。

    白素锦终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温水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量身处的屋子,桌椅家具并不多,看着也不是新置办的,但擦拭得非常干净,身处其中让人很舒服。

    待白素锦这边梳洗换装完毕,西厢暖阁里已经摆好了饭菜,温热的咸肉蔬菜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一笼屉刚出锅的包子。

    “米粥好克化,夫人您先用些,然后好休息。”杨管事解释道。束溪镇虽靠近边境,物资比较匮乏,但置办几桌上得了台面的饭菜还是可以的,杨管事不了解白素锦的性情,紧怕她多想。

    杨管事并没有掩饰心里所想,白素锦自然看得明白,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杨管事无需这般多费心,我在吃食上没什么讲究,比照你们日常饮食即可。”

    白素锦这么一说,杨管事也就那么一听,晚饭菜式虽然不多,但很是精致,白素锦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用过饭后,当着杨管事的面亲自点了两道菜。

    炖豆腐,素炒白菜。

    杨管事从白素锦的院子里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心想,大将军这个媳妇娶的真是好,临西府大户家出来的姑娘,却一点架子也没有。

    几天点菜下来,庄子上的厨子也算摸清了白素锦的口味,比起荤菜,夫人更喜欢清淡的素菜。

    “夫人,这是庄子上近两年的进出账目,您请过目。”待白素锦休息两日,杨管事将账簿呈交给她。

    白素锦也没刻意推拒,坦坦然然接了过来放在手边,“杨管事,我能否看看同前方大营往来稻谷的记录?”

    大将军一早有话,凡是夫人的要求一律同意,而且,他知道,这次能顺利解决粮草问题,夫人出了大力,就连粮草有问题也是夫人手下的人给发现的。要看往来记录,自然不是问题。

    “还有一千多斤掺了半夏米的稻谷存在仓库里吗?”白素锦仔细翻看手上的账册。

    杨管事回道:“是的,后来陆续又从前方退回来两批,趁着天气好的时候翻晒了两次,又存放在通风的地方,想着这两日和镇上的粮行商量商量,价钱低一些卖出去也好。”

    白素锦点了点头,一千多斤的问题稻谷着实不值得像先头大批量的那些一样耗费人力物力处理,但说来一千多斤也不是小数量,就这么贱价处理掉还是有些可惜......

    可白素锦凝思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正一筹莫展之际,小丫环来报,说是午膳备好了,是白素锦很喜欢的鸡丝面。

    庄子上厨师的手艺自然是没法和赵妈妈相比的,但面条却做得很劲道,可能是因为退伍老兵手劲大的缘故。

    白素锦挑着面条吃得颇为尽兴,吃着吃着,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用筷子挑着两根面条反复打量,忽然灵光闪过,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速速解决掉面条,白素锦就写了封信,让杨管事派人即刻送到最近的万通商行分号。出门在外,白素锦更是免了午睡,开始带领庄子上的伙计们处理那一千多斤问题稻谷。

    两天后,万通商行分号的车队送来了三千斤白素锦购买的糯米,白素锦将舂米的伙计抽调出一大半,分成三组,一组磨米,一组调配米浆,另一组制作米线。

    掺了半夏米的稻米磨成粉后,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掺入糯米粉,加蜂蜜和山泉水调成稀稠适中的米浆。宽敞的院子中架了十几口大铁锅,加七分水煮开,做米线的伙计们站在大锅边上,手里拿着竹勺,竹勺底部被钻出均匀的细孔,米浆匀速倒入竹勺中,透过细孔流出来呈现细线状落入滚水中,七分熟后捞出来放到竹篦子上晾晒干透。

    庄子上的伙计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用稻米做成的面条,觉着神奇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夫人的心思。

    第一批米线刚做出来,白素锦就让大厨房熬了整整两大锅鸡汤,配上新鲜的米线和时令蔬菜,鲜美得让人吃上就不想放下筷子。

    这......这叫米线的吃食若是拿到镇上或是府城里去卖,不知要比那批稻谷高出多少倍呢!

    杨管事吃过鸡汤米线后,再看到白素锦时,眼底那是满满的敬佩。都说大将军夫人是个钱耙子,这回真是见识了一遭!

    白素锦没有如杨管事所想那般将米线卖到镇上,而是将干透的米线小把捆扎整齐后,分批送往阵前大营。白素锦还附了制作配方和冷热米线的做法,这一路跟着押送粮草的队伍过来,白素锦真真体会到了寻常士兵们的伙食,太糙了,能改善一点是一点吧。

    见到周慕寒是在小半个月后,时间已然到了十月中旬,北突厥国已经开始进入初冬,徘徊在川西北边境的北突厥骑兵明显活跃起来,一来要趁着大雪封路前多抢些粮食返国,二来也是给大历朝廷施加压力。北突厥的使臣滞留在大历都城近一个月,最后只得了个“还需商讨”的答复,如今正在返回北突厥国的路上。

    军中不得女眷进出,周慕寒虽是大将军,却更是不能妄为。当然,白素锦也没易装入大营的打算,两人就在庄子上碰的头。

    周慕寒到庄子上的时候已过午时,大家早吃过午饭了,好在厨房里还有煲好的鸡汤,白素锦就让厨师给做了锅米线。

    屏退下人,暖阁里就他们两个人,周慕寒许是饿极了,提着筷子埋头就吃,白素锦坐在他对面,也没出声打断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然身上穿着盔甲,但看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好在精神头儿不错。

    一砂锅的米线,一整只土鸡,连着汤,周慕寒吃得是干干净净。白素锦觉得,大将军在饭桶的路上更晋了一步。

    看着人香喷喷地吃饭,是很有成就感的,周慕寒前脚刚踏进庄子大门,白素锦就让厨房准备了牛肉。赵妈妈灶上功夫了得,不管什么菜,吃过一次之后回来就能做得像模像样,即便不能十成十复制,七八成是足可以达到的。为此,白素锦特意带她去吃了一次元味楼的黄焖牛肉,赵妈妈一回来就扎进了小厨房。无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但凡知名酒楼的招牌菜,那都是有独家不外传的秘方,黄妈妈反复试验了三四次后,做出来的黄焖牛肉虽然和元味楼的味道有些出入,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赵妈妈又改进了两次,然后将这道菜的做法手把手交给了白素锦。用赵妈妈的话说,女人总要有道自己男人爱吃的拿手菜。

    白素锦上辈子是标准的“食堂党”、“外食派”,动嘴能力明显高于动手能力,品东西好不好吃她在行,真轮到亲自动手做的话,效果就只能用个彼时特贴切的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呵呵。

    托赵妈妈的福,白素锦这辈子总算是有了道拿手菜。

    周慕寒不能在外逗留多久,吃过饭后,白素锦见他眼睛里泛着血丝,就让他到卧房里小睡一会儿,自己则钻进了厨房里捣鼓黄焖牛肉。

    周慕寒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虽然知道皇上派过去的人不会为难白素锦,但牵扯其中,少不了要受些委屈,于是,沙场之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周慕寒周大将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如今看到人好好在眼前,虽然清减了一些,好在人平安无事,一直以来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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