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对于沈仪光,谢安向来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忽悠,这一次也不例外:“咳,仪光啊……”

    “你闭嘴!”沈仪光火气喷薄,袖口一卷过去要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和他抢女人的竖子。

    史思远本身受了重伤,下床已是勉为其难,被沈仪光一拳塞下去,谢安千辛万苦和阎王抢回来的一条命不又送了回去。

    谢安随手抽出十五的佩剑,一剑劈进旁边的树干里:“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都给我滚回去!!”

    沈仪光被飞闪而过的剑光吓了好一大跳,愣愣看着谢安,良久与史思远同时憋出一句:“闹够了……”

    “你,回沈家!你,进府给我躺着!”

    两人默然,史思远尤不甘心地瞪了一眼沈仪光,乖乖听话进了门。沈仪光魂不守舍地站了一会,眼看谢安径自拂袖而去,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连忙上前两步:“颐和。”

    “嗯?”谢安脸色不愈。

    “今日是我不对。”

    “你知道就好。”

    “听闻你要去东都,路上小心。”

    沈家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谢安从来吃软不吃硬,沈仪光主动赔礼,她不便再摆脸色:“多谢。”

    沈仪光欲言又止地看她,最后飞快地拉住她的手握了一握,赶紧松开:“我等你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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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什么事啊这!早知道当初就不贪图沈家那个人情,出面救这小子一遭了。

    谢安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没有去史思远房中而是去了书房,人果然在那候着呢。

    “你身体不好,让你躺着为何不听话?”

    史思远病病恹恹地依着书架站着,见谢安来条件反射地退后两步,抵着墙时停住了步子,低头道:“家父冤情一日未洗,我怎能安心躺着。”

    看样子十五当街“强抢民男”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真不小,谢安没在意他的排斥:“我与你说过了,朔方镇一案内情复杂,牵扯到的绝不仅是朔方一方的势力纠葛。你说你父亲是被手下副将栽赃陷害谋反之罪,但现在死无对证,单凭你一面之词,你指望皇帝会冒着得罪下一任朔方节帅的危险为你翻案吗?你冒冒失失从朔方闯到西京能活着,已经算是天大的运气。”

    所以说北方人就是乱来!谋反就谋反,前一天西京才收到消息,后一天朔方就已经将他们原来这大帅给砍了,还振振有词是替朝廷尽忠。皇帝能怎么办,对于他而言,谁做这个朔方节帅都是一样,反正都是虎狼之辈。

    史思远身子晃了一晃,唇色白如纸,眼含悲愤:“那我,我该如何是好?”

    史承义好歹也是雄踞一方的大帅,怎么将个儿子养的和个姑娘似的?谢安怕他被刺激得一口气没上来,连忙道:“此事得从长计议,你先把伤养好。别仇没报称,先把自己折腾死了。”

    她这么一说,史思远渐渐平静了下来。事到如今,除了谢安之外他确实没有别的依靠,也就只有谢安愿意相信他的话:“大人所言极是,是我太莽撞了。”

    “一会太医院的沈太医过来,你们两认个脸熟,我不在的日子若有事便让珊瑚去找他。”

    “大人要去哪里?”史思远大惊。

    谢安不言,淡淡看了他一眼。

    史思远默了一默:“是小人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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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去东都,多少双眼睛盯着,路上定是不太平。谢安思前想后,还是回了一趟谢府,与谢一水和几个族亲报了此事。谢一水多少了解皇帝的心思,让谢安去东都十之八/九与东都兵权有关,只是他们没想到谢安这次去直接是收兵权的。

    “朝中有你的一帮兄弟看着在,用不着你多操心。”谢家长老们至今仍然对家中顶梁柱是个女子耿耿于怀,谢安岂不知他们的想法,她哪是来操心朝中事,而是操心此行自己的安危。她毫不怀疑,一旦她有个闪失,谢家立即会推出一人来顶替她的位置。

    这时候就要靠亲爹了,谢安忧愁可怜地看向谢一水:“阿爹……”

    谢一水咳了一声:“你若不放心,就让你阿兄谢时跟着一同去,正好去东都与你未来的嫂嫂家商议一下亲事。”

    目的达成,谢安心满意足而出,去找谢时的路上碰到了两位兄弟谢勤谢旻,谢勤率先笑着道:“安妹是来看望族长的吗?”

    谢安点头:“马上要去东都了,回来辞别家中长辈们。”

    谢勤唉了一声,摇头:“东都路途遥远,又靠近河硕三镇,安妹可要带足了人手才是。”

    谢安喜滋滋的:“堂兄放心,父亲已准许我阿兄陪我一同前途。”

    “哦,是吗?叔父果然思虑得当。”谢勤顿了顿,笑着道:“有谢时陪你,我也放心了。”

    待谢安走远,谢旻嫉恨的眼光盯着谢安背影:“哼!谢一水的算盘打得真好,捧了谢安后又想把谢时捧上去,我等论何时才干哪里比不上这二人,偏偏没有个出头之日!”

    谢勤冷睨了他一眼:“口无遮拦!”

    谢安蓦地打了个喷嚏,站住脚步隔着重廊回头看了一眼,唇角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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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一,谢安打着天子名号,狐假虎威地从西京出发了。天子器重她,给她排场自然极大。一路上的谢安感觉自己就像个活靶子,随时招呼着人来砍她的项上狗头。

    “唉,都说了做人要低调啊。”谢安一脸痛苦地享受着十五掐剥来的瓜子仁。

    临走前谢心柳遣人送来一箱东西,零嘴衣裳用具一样,送来的宫人也一字不落地传达着谢心柳的话:“娘娘说她不便亲自来给大人送行,想来大人也想不到置办这些东西,便自作主张替大人置办了。她说……大人您到底是个姑娘家,别活得太糙了。”

    “……”真别说,在这方面谢心柳确实要比她想的周到,谢安在朝中习惯了同一帮大老爷们打交道,公务又忙,谢心柳一提,她才想起来,原来我是个姑娘家啊……

    忽略掉最后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谢安诚意十足地谢了她的好意。

    谢安的目标是东都,但直奔东都显然不妥,总要装个样子在周边转一圈才不显得那么意图明显。谢安珍惜自己小命珍惜的紧了,人还没入东都范围,先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送去东都的政事堂中,大意是:尚书大人我觉得此行坎坷,为防意外,你们这边派一队兵马过来维护治安。

    东都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对这个本朝第一女尚书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然而最多的是她年少时风流不羁的艳闻。主事的几人将信反复看了看,意见很不统一:

    “哼!是这个不守妇道的谢家女啊!”中书令对谢安尤是恼恨,年前御史台照例清查各部官员,就是这个谢安的主意重点盘查户部,自己儿子不幸中招,不得不打起包裹来东都与他做一对苦逼父子,“她个西京官指使我们指使得倒是顺手,”中书令将信一扔,“不用管她!还没来就摆谱,给谁看呢!”

    “这个怕是不妥吧……万一真出了事呢?”有人心怀不安。

    “这倒也是,”中书令犹豫了。

    忽然帘幕后有人突然插嘴道:“先晾她两天,杀杀她的威风,之后再遣人去就是了。西京离这甚远,路上地形又复杂,耽搁几日也在常理之中。”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中书令老脸笑得褶子一抖一抖:“邵阳君英明!”

    闲聊一阵,到了下值的点,无所事事的东都相公们各自散去找乐子,一人掀了帘子缓缓走出,弯腰捡起被随意丢在案下的信纸。

    纸上字迹与记忆中有所相同,又有所不同,少了几分娟秀多了几分凌厉,仿佛可以看见字迹主人在这些年潜移默化的变化。

    那双浅色琉璃般的眼睛,经历过官场的打磨历练,是否还剔透如初?

    真是叫人期待啊。

    ……

    随着李英知来到东都后的白霜闲得简直令人发指,踩破瓦片的刺客少了,登门拜访的官员少了,仰慕公子的无知少女少了,连个不长眼寻衅滋事地都难见。

    唉,他明明是个精明强干的侍卫,却被岁月蹉跎成了一个添茶倒水的书童!

    蹲在衙门外的白霜正悼念着自己的激情过往,脑袋被人一拍:“走了。”

    咦,公子今日竟然出来的这么早?

    白霜颠颠跟过去,发现李英知疾步如飞,翻身上马,忍不住问道:“公子您去哪?”

    ☆、第三十七章

    才驶入金商节镇的谢安领着一大票人装模作样地巡查着当地军务,金商镇是中央节镇,节帅与州牧将谢安奉为上宾,好吃好喝地款待着。谢安是个好性子,别人给她面子她也予别人方便,在一些例如“在圣上跟前多替下官美言几句”“您看,今年的军饷能不能加两成”的问题上她一概不拒,欣然点头。

    点头是点头,至于后面帮不帮自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晚上的接风宴上,为讨谢安欢心,金商的州牧贾仁甚至别出心裁地安排了一批眉清目秀的舞乐少年,供她赏玩。

    谢安强按着胃部不适,忍受美少年们不断抛来的媚眼,好容易熬到了饭局结束,才想落跑,就见着为首一个姿色最为出众的少年在州牧的示意下依偎到谢安身侧娇滴滴道:“大人,今晚就让小的服侍您吧。”

    鸡皮疙瘩的谢安头皮一麻,霍然起身将他推倒地上,少年惊愕又委屈地看向她:“大,大人,小人哪里做错了吗?”

    “连我府中宠儿半分姿色都比不上也敢献媚?”谢安不屑地掸掸衣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同别人一样愣住的谢时率先反应过来,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少年,拱手向在场的金商官员道歉:“尚书大人年轻气盛,下官代她向诸位赔个不是,请大人们莫怪。”

    “岂敢岂敢。”诸人连忙摆手。

    州牧大人看着泪水涟涟的少年恨铁不成钢地跺跺脚,看样子尚书大人不好柔弱美少年这一口啊。

    谢安回到自己的寝居,将将洗漱完毕房门咚咚咚敲了三下,敲门声沉稳有力,谢安猜想是谢时替她收拾好了烂摊子来说教了,随意将头发挽到一侧她开了门:“阿兄,他们说了……”

    谢安刹住了话头,门口站着个陌生男子,身长七尺,腰线紧绷魁梧而有力,黑色的紧身衣勒住完美的八块腹肌。

    “你是何人?”不用问,头大的谢安也猜得出八成是贾仁送来的小小“心意”,瞄了一下眼前的壮汉她扶扶额,他娘的她口味有这么重吗???

    高大男子古铜色的面容上煞是拘谨,开口即透露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悲壮气势:“州牧大人派我来伺候大人入寝。”

    “不用了,谢谢啊。”谢安黑着脸啪嗒将门关上。

    过了半柱香左右,谢安翻开记事簿整理行程,一个字尚未写下,门咚咚咚又响了三下。谢安眼角抖了抖,深深吸了口气,拎起马鞭刷刷在手里卷了三道,背在身后,不急不慌地踱到了门前一拉,果然门外是晚宴上献媚于她的娇弱少年。

    少年换了色聊胜于无的轻薄纱衣,敞开的衣襟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不胜柔弱地依偎在门边:“大人~”

    谢安这回笑得煞是和颜悦色:“来侍寝的?”

    少年羞涩地点点头。

    谢安似笑非笑地朝前一步,抬起他下巴:“你真心想要侍寝?”

    “当然。”少年羞答答地朝前移近了一步,“大人

    谢安笑得更是暧昧,与他低语:“你既是真心那便好办,大人我在这种事上有一些特殊爱好。”她慢慢抬起绕着鞭子的手,“喜欢边玩边抽鞭子,你可承受……”

    说到一半,少年脸色一变,却非惊慌,而是冷笑。谢安陡然警觉起来,立时大退了一步,然而为时已晚,噗呲,少年手中匕首擦破她的胳膊,血流蜿蜒而下。

    死到临头谢安顾及不上什么形象,就地一滚一躲,喊得撕心裂肺:“有刺客!!!”

    没能一击必杀,知晓没多少时间的少年下手愈发狠辣,招招朝着谢安要害刺去。

    谢安为求自保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三脚猫的功夫全然不在对方眼中,东躲西藏间身上已挂了不少彩。一眨眼,雪亮的匕首刺到眼前,与她的眼珠子只有方寸之距。

    一小簇鲜血顺着剑尖喷出,落到谢安脸上,温热有余。

    “安妹无事吧!”谢时狠狠抽出长剑,一手将惊魂未定的谢安拉了起来。

    谢安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痛楚,盯着少年死不瞑目的眼睛,狠狠一甩手:“查!给本官查清楚谁敢行刺天子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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