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个最切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自己也会走上许婵媛的老路吗.....

    夏初菡一直自认是个知礼守礼的姑娘,行得正坐得端,为此,从她的内心深处,她不惧怕别人的任何非议。

    可如今,换用旁观者的眼光,特别是一个深闺贵妇的眼光,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没有一项守礼的。

    她女扮男装,她抛头露面,她不但与鬼魂厮混,还经常混迹于男人之中,尤其是,她借用办案之便,与上司勾勾搭搭......

    莫名的冷汗浮起,当她一个人时,她可以我行我素,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当她的世界中多了一个人,她才突然发现,她要在意的东西很多,很多,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得多,现实的阻碍犹如天堑鸿沟一般横亘在面前......

    心有焦虑,无法诉说。

    可是她也不愿意为此向江含征索问什么,或许,从内心深处,她不相信什么山盟海誓,不是山盟海誓不真,只是她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她,现实永远比你想象中的强大......

    当画中君再次见到她时,她便以这副心态与江含征不温不火地处着。

    画中君照例问了她的近况,特别是她与江含征相处的情况。

    夏初菡想了想,没有任何隐瞒,把蝴蝶女的事,江含征求婚的事,以及太夫人张氏的事,还有自己的所思所想全告诉了他。

    画中君认真地听着,表情有些严肃。

    等她说完,画中君说道:“记得先生给你讲《左传》时说过的话吗,一个国家是如何灭亡的?即便是弱小如宋国,渺小如滕国者,最后被大国侵略时,也是选在他们这些国家自己内部开始混乱时。

    看,就是一个小国,如果上下一心的话,大国也不敢轻易侵犯,如要亡,必是先从内部亡起。

    人同样也是如此。

    现实中总是不乏这样的例子,一对相恋之人,家人反对,亲戚朋友反对,他们却能紧紧团结在一起,誓死相依相随。而有一天周围这些压力不存在了,别人也不管他们了,他们反而因为这样或那样嫌隙和矛盾分开了。

    先生想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个,如果想让你们的关系维持下去,你们就必须一心。

    他对你有情,你不能对他离心。

    他是男人,成婚的事就交给他处理,他母亲的事也是,你不能在他什么都还没做时,就先想着和他分开。这样对他不公平,对你也不好。

    试着信任他,凡事尽力而为,只有尽力了,才会不后悔,你说呢?”

    夏初菡静静地听着,内心突然涌起一股热流,眼睛微润,她点了点头,说道:“嗯,我明白了,我听先生的。”

    夏初菡没有想到,巡按大人的性情如此急切,办事如此迅速,太夫人离开还不到半个月,他便把婚书呈现在她面前。

    看着那张印有鸳鸯戏水、喜鹊登梅、牡丹花开的大红婚书,上面的证婚人、介绍人、主婚人有模有样,煞有其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熟人呢,可是天知道,她一个也不认识,甚至怀疑,这些人名是不是捏造的……

    就这么个陌生的花里胡哨的东西,真的具有法律效力吗?

    或者说,就把两个人拴在一起了吗?

    夏初菡表示很茫然。

    江含征心情舒畅道:“我已经写信知会过周兄了,到时,你以周兄义妹的名义嫁给我,等有时间时,我会带你去拜会这个义兄,唔,周兄就是你以前见过的周知府。”

    “……”落在反应不甚敏锐的姑娘这里,便是连一个单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江含征犹自兴致盎然:“要不,我们先办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婚礼,等回到京城,再办一个有亲戚朋友的大婚礼,等回了老家,再办一个乡亲父老皆来参加的更大的婚礼?”

    夏初菡:“......”

    都不知道这个大人在折腾啥。

    江含征:“我们选一个良辰吉日,两个人,拜天地,饮交杯酒,洞房花烛,然后成为真正的夫妻......”

    这算是浪漫情怀还是狼子野心?

    夏初菡的脸红彤彤的,在该大人灼灼期待的目光中只说了一句:“还是普通简单些吧,别吓人了。”

    江含征拉过她,目光灼灼:“那就去掉最后一个?”

    夏初菡被他的目光晃得几乎睁不开眼,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大人......你对我......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知并非绝色,不至于让人......还是大人就中意这款的,所以就有许姑娘,就有我......”

    江含征:“......”

    真是泼冷水的一把好手啊。

    江含征叹息:“我对你,并非从长相开始,你还记得吗?最初,你曾往松山县衙写过一封举报信。

    就是那封信,让我对你产生了好奇之心。

    你知道,我痛恨人贩子,而你举报的正是一群人贩子,我上任的第一件案子,办的就是那个。

    当时我想,什么样的女子,会有这样一份正义之心?特别是那笔字,给我的印象尤其深刻。

    等见到你,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亲切感,再后,慢慢的......是的,从那时候起,我就很想轻薄你,可是又怕你认为我轻薄,你是出家人,我不能让你对我留下’狎昵少尼’的印象,我想让你喜欢我,可你像个木头,所以我很急,一急就容易失态,就容易做下一些让自己都后悔莫及的事。”

    他拥住她,感叹:“好在,你还在,我也在,老天有眼,我终于可以轻薄你了。”

    夏初菡:“......”

    为什么这么无耻的话该大人能这么坦荡地出口?

    夏初菡脸上火辣辣的,无言以对的是她。

    荆楚之地过年与北方一样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只是风俗大相径庭,有民谣云:二十三,送灯盏;二十四,剔鱼刺;二十五,敲大鼓;二十六,福猪肉;二十七,除脏迹;二十八,福鸡鸭;二十九,家家有。

    不同可见一斑。

    据说更有龙凤呈祥、高跷龙灯、海马、赶象、三十的火、十五的灯等各种浓郁的荆风楚韵,不过也只是听说而已。

    从进入腊月开始,年的味道便一天天浓起来,人们已经在陆陆续续地准备了。

    离巡按官署不远的一条街上是一处集市,逢五会集,因为靠近年下,所以每一次集市上人都很多,货物的品类也很丰富,这一次会集,夏初菡舍下全部家当为自己买了一个别致的梳妆镜。

    虽然她没有父母为她准备嫁妆,可是她会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准备一份嫁妆。

    梳妆镜古朴雅致,一看就是被用心珍藏了许多年的好东西,夏初菡虽然舍下了全部家当,可她那点家当,说实话,按理连镜子的一条花纹都买不了。

    付过钱后,夏初菡便向卖主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该卖主闪闪烁烁的,看那神情,似乎生怕她不买那个东西,恨不得立刻让她带了镜子走才好。

    夏初菡满心疑云地带着镜子回了官署。

    于是很快的,她便明白此镜以超低价卖出的原因了。

    她在镜子中看见了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奇怪的男人!

    那时她正在对着镜子挽发,看到男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转头向身后看去,可是她的身后空空荡荡,她锈着脖子一点一点地转回镜子,冷汗缓缓落了下来。

    “没错,你看到的是我。”镜子中的男人说,声音有些懒懒,“没有吓得满地乱爬、满屋子尖叫可见胆量还行。”

    男人打量着她:“看你的装束,似乎应该是古代,喂,你们是哪个朝代,皇帝叫什么?”

    夏初菡:“……”

    这个男人非常奇怪,非常奇怪,夏初菡想,他说话时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但是并不难懂。

    他的头发短短的,不像正常的男子一样把头发挽起系上发带,而是就那么垂下来,还打着风骚的弯儿。

    他的穿着也非常奇怪,上衣白色,袖子窄窄,就那么束在胳膊上。扣子也不是在腋下,而是长长的一排列在胸前,好像要把自己开肠剖肚一般。上衣也是窄窄的,堪堪裹住腰身,而衣服的下摆却宽宽的,还像燕子尾巴一样开着叉,至于下衣,唔,看不见。

    对于男人奇怪的问话,她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不关心国家大事。”而后转移话题,“你是亡者吗,怎么在镜子里?”

    “是啊,死了。”男人道,“我没有在镜子里,我只是在镜子的另一边,大约是镜子反射过去的?”

    夏初菡:“……”

    完全听不懂。

    于是她凭借鬼语者的本能直接道:“你滞留人世,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帮你传达。”

    “传达?你说你要帮我传达?”

    谁知男人听了她的话后,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小姐,你还真是可爱,我不想无礼,可是对我而言,你这个作古了上千年的人怎么帮我传达?”

    夏初菡:“……!”

    她的嘴巴愕然张成了“o”形,满心只有惊悚二字可以形容。

    可是单就生死而论,谁才是作古者?

    她心中混乱,世界观正在接受前所未有的冲击:“你说什么上千年,我不明白,如果你不是让我帮你传达心愿,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男人道:“这么说吧,我死之前就在一座阁楼的古镜前,”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镜子,“这面镜子好像卡在某个时间裂缝里,所以会把我反射到各个不同的时间段,上一次,我竟然看到了未来几十年后的情景,一个能看见鬼魂的孩子对问我是不是穿越者?我穿啥了,我是被卡住了。

    就是说,对你而言,我是几千年后的未来人,而你对我而言,是死了几千年的老古董。”

    “……”

    风雨呼啸,巨浪滔天,天崩地裂,山塌海陷。

    她的世界观彻底遭受了毁灭性的碾压。

    ☆、第95章 镜中影(2)

    第95章

    夏初菡此时的状态已不单是混乱和呆滞所能形容的了。

    实际上,她对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都产生了怀疑。

    这种事情,就算在她最荒诞不经的的梦里都未曾出现过。

    男人道:“不能接受是吗,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死这一遭,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还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夏初菡默默失语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状若游魂般地说道:“你是怎么去世的,需要我为你念经超度吗?”

    男人道:“我没有宗教信仰,也不知道你这个经对我有没有用,关于我的去世,哎,说来话长。

    我是一名钢琴师,哦,钢琴是一种乐器,弹奏的,”他边说,两只手边做出十指跳跃的手势,“留过洋,后来又回了国。哦,留洋就是到别的国家学习。

    那时我们的国家遭受敌国侵略,哦,或许应该说是咱们的国家,可是连我也不知道,咱们到底算不算一个国家。”

    他边说边解释,夏初菡听得一脑袋乱草,打断他的话:“侵略?是蛮族吗,他们又强大起来了?”

    男人道:“蛮族?是确实够蛮的,至于说强大......如果按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来看的话,大概也就属于弹丸系列,可如果按野心来看的话,是够强够大,撑死大象的那种大。”

    夏初菡:“......”

    男人道:“总之,我们的国家被这样一个岛国侵略了,侵略后所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不说了,古今中外的侵略者莫不如此。

    我回了国后,岛*中一位少佐听说了我的名声,哦,少佐就是一种军衔,然后他让我去给他演奏。

    你说,我怎么能去给这样的人演奏呢?可是如果我不去,那不要说我,就是我的家人朋友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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