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的荣耀而崛起,然而族中以为有了她就能安享太平,就再无能拿得出手立于庙堂的子孙,因此竟也慢慢地败落。

    她死了的那日,就是乾氏的光辉断绝之时。

    “这是前车之鉴,你要记得!”太后握住了皇后的手,很用力地说道,“不论你是皇后,太后,太皇太后!都不要叫你娘家的人不思进取,最后叫你死不瞑目!”

    “母后这话儿是在病中,难免忧伤多思。”皇后温柔地劝道,“乾氏也有出息的好孩子,还等着孝敬您呢。”

    “不行了,富贵还会有,只是到底……”太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与皇后叹气道,“从前,是我错待了你,今儿,我与你说一句对不住!”

    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太后的极限,皇后心有所动,只垂头笑道,“从前如何,儿臣已经尽数全忘,且看以后就是。”

    “就看以后!”太后抹了一把眼泪,见皇后面容带着几分苍白,显然这些日子真的劳累,便关切地问道,“我瞧着你的脸色不大好,可别是累着,一会儿太医来,也给你瞧瞧。”见皇后笑着应了,太后一叹,看着这空荡荡的寝宫轻轻地说道,“从前,我住在这儿,只觉得热闹才好,因此几个侄女儿的一起叫进来与你作对,”见皇后摇了摇头,她便温声道,“是你贤德,只是我不能再叫你吃委屈。”

    “您?”

    “日后选秀,不乐意办就不办了,劳民伤财,我瞧着也眼花缭乱的。”太后见皇后一怔,感激地看着自己,见她容貌虽然柔美,却也不过是寻常的美人,偏偏就对上了皇帝的眼缘,心中也生出几分叹息来,继续说道,“静贵人……我不想说别的,只你在我宫里后头的地方给她收拾出一个小佛堂来,以后,叫她好好儿地修修她的心!”这话总带着的隐晦的意思叫皇后心中一跳,竟不敢去问静贵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点头应了。

    “你很好,很好。”太后看着对自己并没有芥蒂的皇后,突然就笑了。

    宫中自然是和睦异常起来,然而落在了宫外,就真是要了命了。

    不提承恩公府,哪怕太后病得要死,也没有一个女眷能进宫去请个安,也不说承恩公夫妇知道了英王的态度惶惶不可终日,只在本是要大喜的荥阳侯府,这荥阳侯夫妻就经历了一场心灵风暴。

    太后要驾鹤西去的时候本已经很不和的荥阳侯夫妻难得同时烧香酬神高兴的不行,这太后转眼好了,夫妻俩恨不能再哭一回。

    太后若没了,这就是国丧,勋贵是要守孝的,特别是乾家的小子,一守不知得守多少年,婉婉还能嫁过去么?荥阳侯夫人高兴的是这个。荥阳侯高兴的,就纯粹是太后死了,皇帝就得为老娘焦头烂额一阵子,到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可怜的皇后她爹呢?没准儿就不必往蜀地去了。

    夫妻俩都盘算得挺美,转眼,太后病好了。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荥阳侯今日不在家,只荥阳侯夫人在屋里听见了这话,顿时一侧歪,差点儿厥过去。

    正头晕目眩的时候,就听外头有禀报,说二姑娘回府了,僵硬地想了想,猛地想起来这说的不就是讨债鬼冯宁么!荥阳侯夫人此时也装不出慈爱继母的模样了,撑起一口气摇摇晃晃地就冲到了前头去,见了正抱着一只悠闲地在自己耳边叽叽呱呱叫的胖猫仔儿的冯宁,见她银甲银冠格外地清秀,心里骂了一句不男不女的妖人,荥阳侯夫人便冷笑道,“这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冯宁横了这女人一眼,也不理睬,低头给扒拉自己胳膊的胖猫仔儿喂吃的。

    仿佛与胖猫仔儿相处的时候,它总是在吃吃吃,冯将军看着胖猫仔儿吃得直吧嗒嘴儿,不由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肚子。

    鼓鼓的!

    阿眸陛下被美人摸了肚子,羞涩地抖了抖耳朵,喵噶地叫了一声,利落地翻过了小肚皮扭头看着一旁。

    要温柔地对待朕呀!

    冯将军仿佛听明白了,挑了挑眉,伸手抓了桌上的椒盐小胡桃,抬眼看着气急败坏地瞪着自己的荥阳侯夫人,手上微微用力。

    小胡桃应声裂开,一只胖猫仔儿火急火燎地凑上来去啃香喷喷的小胡桃。

    “你,你要做什么?!”冯宁的目光平静,然而荥阳侯夫人却仿佛见了鬼了似的,顿时退后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一进门,荥阳侯就见荥阳侯夫人横眉立目地立在冯宁的面前,哪里有平日里自己口中的慈爱关切呢?顿时就觉得这个女人从前是在与自己演戏,吼了一声上前不耐地将从前这真爱扒拉开来,这才对着挑眉看着自己的冯宁温声道,“你回来了?父亲这就给你拿过来!”

    “表哥要给她拿什么?!”见荥阳侯模样有些不同,荥阳侯夫人急忙追着问道。

    “管你什么事!”荥阳侯不耐地推了她一把,走近了里屋去,不大一会儿就出来,手上竟捧着一个赤红描金的单子,见荥阳侯夫人看见这单子眼睛都红了,还扑上来想要抢夺,荥阳侯便骂了一声,摔开了发出哭音与自己请求的妻子的手,将这单子放在了冯宁的手上赔笑道,“这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见冯宁的手一抖,眼角露出了淡淡的恨意,荥阳侯心里突突发跳,急忙说道,“如今,父亲都留给你!”

    “从前,这单子为什么不给大姐姐?!”想到皇后出嫁时那减薄寒酸的嫁妆,再摸摸这厚厚的嫁妆单子,冯宁看着荥阳侯故作慈爱的脸没有半分感激,只有无法压抑的怨恨。

    她姐姐吃了十几年的苦,其实,这些苦本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从前,从前太太说不必给。”荥阳侯眼珠子一转,就把自家曾经的真爱给卖了。

    “如今,怎么又给了?”冯宁讥诮地问道。

    “我思来想去,竟不安心,还是给了你心里踏实,况你也大了,没准儿哪天就要嫁人,这得有嫁妆不是?”荥阳侯特别像一个为闺女着想的慈爱的父亲。

    荥阳侯夫人看着那嫁妆单子眼珠子都红了,听了这个,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荥阳侯转头厉声问道。

    从那日开始,这人就纳了一屋子的小妖精,不管她如何舍下脸来央求,都不进她的房了,况因这个,府中的下人渐渐也不大听话起来,那些侯府的姬妾竟然还敢联合起来欺压她。荥阳侯夫人早就受不住这些,只拿银子做自己的主心骨儿,谁知道荥阳侯竟然夺了这嫁妆单子,还叫她怎么活呢?此时她便忍不住冷笑道,“谁家会娶一个男人呢?!想嫁人,做梦呢!”

    “混账!”荥阳侯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大耳瓜子!

    胖猫仔儿探身从桌上摸了一把小瓜子儿塞进了脸上露出淡淡笑容的冯宁的手上,叫她给自己扒皮。

    围观真爱火拼的时候,就得嗑瓜子来的!

    冯宁显然也觉得这戏演的不错,见荥阳侯夫人跌倒在地哭起来,也不管,只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嫁妆单子,一一看过,合上与也有点儿心疼银子的荥阳侯颔首道,“如此,我就去点库。”

    见荥阳侯一脸肉疼,荥阳侯夫人已经扑上来要与自己扭打,冯将军尸山血海混出来的英雄,只一只手将荥阳侯夫人往一旁一提一丢,就将她丢了出去,只是这轨迹与荥阳侯大人的行动路线有点儿重合,就听连声尖叫,胖猫仔儿扒着冯将军的肩膀一看……

    俩真爱在地上滚成一团,荥阳侯大人仿佛更要命些,捂住了自己的腰满脸都是汗。

    “手滑了。”冯宁见屋里的下人急忙来扶起了倒吸气儿的荥阳侯,很没有诚意地说道。

    “不碍事儿,是她的缘故,竟撞到我了。”荥阳侯急忙搓着手笑道。

    这个模样,实在叫冯宁恶心透顶,觉得还是嫁妆更要紧些,转身就往后院儿去了。

    库中的财物早叫荥阳侯预备好了,就算从前有用掉的,也叫他补足,冯宁算了算,觉得荥阳侯这回大出血没准儿怎么睡不着呢,心里冷哼一声,正要叫人进来拉走,却敏锐地听到这库房之外,传来了少女的哭声与打骂声。

    胖猫仔儿本就在财宝上打滚儿,听了这哭声急忙一轱辘爬起来,猫眼儿锃亮!

    ☆、第129章

    胖猫仔儿一直觉得,这年头儿,不能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的猫生,简直无限凄凉。

    虽然眼前都是金光闪闪的宝贝,这个很开心,不过这明显不属于阿眸陛下,只能过过干瘾,就叫胖猫仔儿抑郁了。

    这么多的嫁妆,十有*得便宜心怀叵测的常王!

    跟着冯将军明显是来打酱油的胖猫仔儿听见了悲悲戚戚的哭声,激动得浑身发抖,小肥肉颤巍巍地!

    “喵噶喵噶!”要去看!要去围观呀!

    冯将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阿眸陛下早就看透了,此时小脑袋顶着面无表情的冯将军,扭着小身子嗷嗷地撒娇。

    对于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冯宁还是不会拒绝的,目光落在有些尴尬的荥阳侯的身上,冯宁顿了顿,便挑眉问道,“婉婉?”

    哭得这么凄凉,真是活该啊!

    “这丫头!”说起这个,荥阳侯到底不快,只甩袖,看着此时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子,脸色发白的荥阳侯夫人,顿了顿,便与闺女抱怨道,“这个丫头太叫人失望了!这也不知道从前怎么教导,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还只知道哭哭啼啼怨天尤人!”见冯宁敛目,他越发地说道,“太后娘娘看重她,叫积年的嬷嬷教她规矩,她偏哭闹!这不是给咱们府里丢人丢到太后的面前?!”

    “哦。”冯宁抿着嘴角看着荥阳侯夫人哭喊着扑到了自己要带走的嫁妆上,罕见地笑了。

    “你妹妹,太上不得台面儿了!”荥阳侯想到朝中对宿卫宫中的禁卫统领冯宁多有称赞,几家勋贵家有小子在宫中有官职的,都很佩服这个能打能喝的统领,就有些得意,浑然忘记冯宁因此付出了什么,只自豪地看着冷笑的冯宁说道,“这太后娘娘面前,还得是你更有体面些!你这妹妹……唉!”他在荥阳侯夫人投来的怨恨的目光中不屑地甩了甩手说道,“也就这样儿了!”

    “从前,你也爱她爱得紧。”冯宁看着荥阳侯夫人,却对荥阳侯淡淡地说道。

    “你没回京,也衬不出她的没用来!”

    “表哥!”荥阳侯夫人没有想到荥阳侯竟然无耻得拿婉婉给冯宁这么个东西垫牙,尖声叫道,“这府中……”谁有她的婉婉的好呢?

    “你闭嘴!”荥阳侯厉声呵斥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只觉得越发地疼,有些叫他直不起身,此时只忍住了,与冯宁强笑道,“这嫁妆给你了,父亲有件事儿,与你说说?”

    “这是婉婉的嫁妆呀表哥!”荥阳侯夫人目眦欲裂,眼见这满院子的金珠宝贝,还有珍玩古董,心疼得要流血,顾不得与荥阳侯有隙了,流着泪扑到了荥阳侯的脚下,死死地搂着他的腿哭道,“这是婉婉的,表哥你忘了么?是你当年与我说,要把这些留给咱们的女儿,叫她风风光光,十里红妆地出嫁,叫她做最幸福,叫人最羡慕的新媳妇儿的呀!”

    荥阳侯的家底虽然有些,然而却不过寻常,平日花销用度不少,给婉婉的嫁妆也只能说尚可。

    荥阳侯夫人家中早就败落,不然当年不会叫先侯爷看不上眼儿,叫冯宁的母亲嫁进来,自己踩空。若是没有眼前的嫁妆,她竟然也没有办法叫婉婉更体面些。

    本来打算得好好儿的,她是要叫婉婉至少能叫太后娘家尊重,日后生出事端来也自己有底气,谁知竟见到眼前!

    “表哥想想,婉婉是嫁到乾家,是给你多少体面呀!”荥阳侯夫人知道木已成舟,闺女不想嫁也不行了,只是想到前些时候路遇那位亲家母,只觉得婉婉的那个婆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还带着几分阴厉,都替闺女害怕得慌,此时恐没有嫁妆婉婉更要吃苦,便软声带着泪水央求道,“别的,都是我的过错,可是婉婉是表哥疼爱长大的呀!”见荥阳侯面上带了几分迟疑,她精神一振正要说话,却听见一旁,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猫的叫声!

    “怎么了这是?”听见了这叫声,荥阳侯一怔,之后仿佛明白过来,厌恶地将荥阳侯夫人踢到一旁。

    胖猫仔儿掐着自己的小胖脖子,半个身子耷拉在冯宁的胳膊外头,做呕吐状!

    “见了侯夫人的作态,囡囡恶心了。”冯宁一边给胖猫仔儿顺着毛儿,一边与瞠目结舌的荥阳侯说道。

    胖猫仔儿一抬头,一口带着点心渣儿的口水喷了荥阳侯一脸!

    人渣!

    “你!”

    “这可是御猫,得陛下与广宁王疼爱,父亲若恼怒,只好去告御状了。”冯宁也想吐荥阳侯一脸的,奈何竟没有胖猫仔儿动作快!

    见荥阳侯听了俩惹不起的祖宗后,蔫儿了吧唧地自己抹了这晦气的口水不说话了,冯宁目光一扫,见荥阳侯夫人努力地全身趴在自己面前的财物上,只不经意地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到脚下有些异物,微微皱眉,慢慢地撵动了一下,之后,穿着一双坚硬靴子的腿往前踹去,竟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如今带着几分沧桑的贵妇竟是叫她一脚踢到了心头,捧着被猜得血肉模糊的几只手指滚到了一旁惨叫。

    “阿,阿宁!”荥阳侯见冯宁面不改色地踢得荥阳侯夫人浑身都是血迹,顿时傻眼了,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自幼养在军中,从不玩儿温和的手段,这都得感谢侯夫人。”寻常家的柔弱的小姐,谁能干出这么凶残的事儿呢?冯宁看着荥阳侯夫人一脸的痛楚,挑眉淡淡地说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你少跟我在这儿装什么可怜!七老八十了,还以为自己是绝色佳人叫人喜欢呢?!”见胖猫仔儿尾巴都直了,呆呆地看着自己,冯宁目光所及竟是众人皆退,冷冷地说道,“如今,这府里,我说了算!”

    “听见没有?!”她转身对着呆呆点头的荥阳侯说道。

    “阿宁你……”

    “侯夫人病了,不大好,这也没法子瞧着婉婉出嫁,关起来吧。”冯宁看着荥阳侯说道。

    荥阳侯看着目光森然的冯宁,突然心头生出淡淡的寒气,竟不记得,当年的那个抱着宝剑累的直哭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沙场上几年,叫那个柔软的孩子再也不见,回来的这个,是个无心无情的恶鬼!

    然而恶鬼也会伪装,除了自己这一府之外,都在称颂这个为人谨慎稳重,少年得意的青年武将!

    “还是,父亲要我进宫,说一说蜀地风光?!”冯宁冷笑问道。

    她就是想看一看,对这真爱,到底这个父亲还剩下多少。

    “太太病了,失心疯,前儿还气倒了老太太,实在是大罪过!”荥阳侯脸色变了又变,死死地看着目光冰冷的冯宁,目光又落在了哀求地看住自己的荥阳侯夫人的身上,突然说道,“好好儿关起来不许她出去!”

    听见这妻子哀嚎了一声,他一哆嗦,继续说道,“门,门窗都封起来!只留个小门儿送饭吃,”这些,当年妻子说对儿女就得严厉些才能成才,对幼小的冯宁都是这样做过的,他竟仿佛那时女儿恐惧的眼神与妻子嬉笑的脸,还在眼前。

    “还有饭吃,不愧是父亲的挚爱。”冯宁淡淡地说道。

    当年她还在府里,时不时就被丢到四周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柴房去,哪里有饭吃呢?

    “小门也不必留了。”荥阳侯看着咳出了血,突然呜呜地哭起来的荥阳侯夫人,到底狠下心说道,“屋子里,不必有什么光线,与太太的精神不好呢!”

    “这可都是你说的。”冯宁搂了搂已经听得呆住,竟也有些不相信还是真爱过的男人会亲手将妻子关小黑屋的胖猫仔儿,顺着它的皮毛继续说道,“本将军,可是个很孝顺的人!”

    “再孝顺不过了。”眼瞅着要爬过来抓自己衣摆的荥阳侯夫人叫人毫不客气地拖走,荥阳侯急忙赔笑道,“那我往蜀中去的事儿?”

    “我说过要管么?”冯将军这还没过完河儿呢,就已经开始拆桥,显然十分磊落,一点儿慌都不打的。

    “你!”

    “这个,”指了指身边无声而立的几个青年,冯将军淡淡地说道,“恐我在这府中吃亏,这是陛下与太后身边的人,您若是想要怀恨在心,诬陷本将军一把,只怕是不能够的。”见荥阳侯脸色煞白,扶住自己的腰哼哼了两声,冯宁突然目光一闪,温声道,“我叫侯爷一个乖,这往蜀中去,并不是不能婉拒,就如,您大病一场,不良于行,就差不多了。”

    这话带着些叫荥阳侯感到莫名恐惧的东西,竟叫他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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