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脸色一变:“新安,你在胡说什么?”这可是沈府,沈家四小姐可就在那里听着呢!

    沈沅珍微笑道:“太子殿下,沈沅钰妄自尊大,丝毫不把皇家放在眼里,数次出言讥讽新安表姐,还让表姐难堪。就连我这个作妹妹的都看不过眼去,在家的时候更是骄横跋扈,不但是我,就连我的母亲湖阳郡主也多次被她羞辱,表哥若能杀杀她的锐气,叫她长点儿记性,想来对她,对沈府来说也是好事!”

    也就是说,沈沅钰倒霉,她是乐见其成的了。

    太子嘴角微翘,大有深意地看了沈沅珍一眼。沈家小大房和小二房的宗子之争如火如荼,两房势成水火,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湖阳郡主和沈晖对他多有巴结,想要借他的势和力上位,他也乐见其成,他也想借助沈氏这一支的力量巩固太子权位……小二房借他的势头压压小大房无妨,但不是这么个借法!

    沈沅珍小小一个丫头,明明是想借刀杀人,偏偏自己的妹妹傻乎乎地就上当!

    他心中已自不喜,扫了沈沅珍一眼道:“这里毕竟是沈氏老宅,兰陵沈氏,家风严谨,教子有方,人所皆知。孤虽贵为太子,却也没有代为教训沈家女的道理,这事不必再提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孤就先回去了。孤逃席出来,不能离开太久!”

    沈沅珍被他看得心头一寒,不由低下头不敢多言。

    新安公主却是不管不顾:“二哥,你只说你帮不帮我?”

    太子脸色一沉:“新安,你不要胡闹。这里不是你的承香殿!你若再这样不知所谓,我就叫人把你送回宫去,请母后好好管教你!”

    新安公主一跺脚:“好好好!你一个当哥哥的,看见妹子受了委屈,不但不帮着我,还和宁德长公主那个老虔婆一样,只知道埋怨我,责罚我!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帮着我,我就,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诉母后,你每个月都要去一趟简静寺,你到底是给母后祈福,还是……”

    “你给我闭嘴!”新安公主还没说完,太子就突然暴喝了一声,打断她的话。

    新安公主被太子这一吼,吓得愣在了那里。

    太子却转过头去,对沈沅珍道:“孤有几句话要嘱咐新安,表妹你先出去。”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沈沅珍见太子额头上青筋暴起,目光凶狠,神情狰狞,哪里敢说个不字,行了一礼就退了出去。一时心里有些惴惴,为了报复沈沅钰,今天的所作所为,似乎有些冒失了。

    太子身边的内侍和女官全都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关好。都是人精子,谁不知道秘密好听,可是脖子上吃饭的家伙更要紧的道理,太子的*,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太子脸上凶相毕露:“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第60章 识破阴谋

    新安公主还从来没看见太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也有一些忐忑。新安公主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凶什么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妙慧那小尼姑之间的关系。你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连我这个亲妹子都瞧见了,还那么凶!亏我帮你瞒着父皇和母后,谁都没有告诉!”

    妙慧乃是建康大名鼎鼎的人物。她是一个尼姑,一个风华绝代的年轻尼姑!

    谁也不知她生于何处,只知道她自幼投身佛门,热衷佛道,博学内外典籍,又擅长于铺陈辞采,撰写文章。从皇帝到中枢宰辅,以及宗室王公无不对她十分崇仰。

    此时江左文化辉煌灿烂,正值儒释道三教合流之时,高级士族和皇族之中,信教之人比比皆是。比如当朝晋元帝,就信仰佛教且极为虔诚。而羊皇后,则是既信天师道,又信佛教。

    妙慧每与皇帝、宗室公卿以及中朝学士谈佛论法,无不才情勃发,妙思入微,这也使她极负盛名。

    隆兴十七年,太傅谢涵为她营建了一座简静寺,任命妙慧为寺主,领有徒众百余人,因江左名士无不推崇妙慧,士族的供养源源不断,简静寺财富之多冠于都邑。其所居寺前也盛况空前,每日都停有车马百余乘。

    太子狡辩道:“我与妙慧师傅只是谈论佛法,并不涉及其他!”

    新安公主哂道:“谈论佛法?你还骗我!谈论佛法怎么不在前殿谈论,别以为我不知道后殿是什么地方,那是妙慧休息就寝的地方!”

    太子吃了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新安公主道:“五日前,我在宫中闲坐无聊,就偷拿了母后的令牌,扮成一位风流公子去了简净寺,哪知道那妙慧的架子那么大,皇后的人她都敢不见,我一时气不过,就偷偷潜进了后殿,恰好看见你穿着青衣小帽,化妆成普通的士族子弟,和那个妙慧一起进了后殿的禅房。”

    太子急忙问道:“这件事,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没有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你,可一直没有时间!我知道事关重大,就并没有告诉父皇和母后!”

    太子脸上的神色就松弛了下来。“你做得好!做得对!上回跟着你去的是宫女还是内侍,你一定要告诉她们嘴巴给我紧一点儿。要不然你告诉二哥,让二哥帮你把他们处置了,免得节外生枝。”

    新安公主吓了一跳:“二哥,没有这么严重吧?跟着我的都是我的心腹,不会出去乱说的。”

    太子压根就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他和妙慧有染,这件事一旦叫人知道了,不但妙慧没脸做人,就连他这个太子也要名声扫地。

    最关键的还不在这里,因为妙慧和朝廷重臣来往密切,又是皇帝的座上宾,极得皇帝的崇信,皇上有时候甚至会询问她政务方面的意见,实际上妙慧已经有了影响朝局的能力。

    他费了多少劲,花了多少银子打点才得以一亲芳泽,同时又通过妙慧和镇于京口的徐州刺史何淮取得了联系。徐州乃是大晋军事实力第二强的州,拥有战斗力极强的北府兵。

    此前数十年中,徐州一直是四大顶级门阀的地盘,前一任的徐州刺史王敬乃是琅琊王氏宗主王越的从弟。直到当今元帝登基,皇权得以伸张,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政治斗争,元帝终于将自己的心腹何淮委任为徐州刺史,将北府兵这支能够影响建康局势的武力掌握到自己手中,这才有了同门阀士族叫板的底气,他屁股下面的那张龙椅也才真真正正坐稳了。

    大晋立国百年,一直是士族柄政。究其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皇权不振,二是士族专兵。兵权全在各大士族手中,宛如私兵,根本不听皇帝的调遣,也就形成了近百年来“政由士族,祭则寡人”的特殊局面。

    大晋自从立国以来,上下游荆扬之争便贯穿始终。长江上游的荆州,因为具有顺流而下的形胜之势,又拥有一支武装力量大晋第一的强军,始终游离在扬州的统治之外。如今朝廷以桓奇为大司马,荆州刺史,都督五州军事,桓奇声望实力极高,谯国桓氏隐隐有超越琅琊王氏的苗头。

    桓奇一直有意染指中央政柄,正因为元帝有了北府兵,有了制衡荆州的力量,桓奇才自此也再不敢轻举妄动,肆意扩充实力,威胁元帝的皇位了。

    可见徐州的重要性,北府兵的重要性,何淮的重要性。

    元帝是个雄才大略的皇帝,这才能在皇室和士族的斗争中逐渐站稳脚跟,但他又是一个多疑的皇帝,他绝不会容许太子和何淮之间有任何的联系。

    因为何淮所镇之京口,乃是建康的门户锁钥,又控扼运河,地理位置极为重要。京口所发之兵,旦夕可至建康,太子一旦与何淮内外勾连,顷刻间就能将皇帝拉下龙椅,自己登基。

    太子心里清楚,若是皇帝知道他和妙慧私通,或许会废了他这个太子。可若是皇帝知道了他与何淮勾连,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他才如此惊恐失措!

    那何淮出身的庐江何氏本是一个不入甲姓的次级士族,元帝为了打压王谢沈桓四大盛门,着意提拔寒门和次级士族中有能力才干之人,何淮才有机会入主徐州,成一方藩镇。

    可何淮也明白,在元帝手下,他这个徐州刺史也就到头了,庐江何氏也永远没有可能变成王谢沈桓四大家族那样的顶级门阀,为了自己的野心,为了何氏家族的荣光,他必须找好下一任主子。所以太子通过妙慧抛出橄榄枝,作为皇帝的心腹,他才没有断然拒绝。

    太子许他大司马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的职衔,他对太子的回复一直却是模棱两可,若即若离。

    太子也知道这种掉脑袋的事急不得,况且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愿意走这一步,但是和何淮的关系却必须保持。那是他最后的退路。

    所以,新安公主的内侍必须得死!至于新安公主,他还要看一看,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是杀了这个亲妹妹,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太子道:“都是二哥一时糊涂!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父皇和母后!二哥以后可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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