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年冷哼了一声,这个丫头片子倒还真是谨慎。不该说的一句不说,难道是害怕自己拿住了她的痛脚不成?

    就有些语气不善地道:“那颗南海珍珠你放在哪里了?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把那一颗珍珠也给搜到了?”

    沈沅钰道:“或许公主一不小心,把那颗珍珠掉进了太液池也说不定呢。”

    庾璟年微微一愣,这句话他当然听的明白。沈沅钰是在变着法的告诉他,自己识破了新安公主的奸计,直接把那颗御赐的珍珠扔进了太液池中。损毁御赐之物可是要杀头的,这里又是皇宫,他本来以为沈沅钰必是将珍珠妥善地藏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有这般的胆识!

    他自己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这下对沈沅钰更添欣赏。

    新安公主撞她的那一下,趁机就在她的身上做了手脚。新安自以为得计,却不想沈沅钰早已对她充满了戒备,所以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偷放在荷包里的珍珠。其实新安公主没有发现,沈沅钰原来头上的珠钗是有三支的,转个身的功夫就变成了两支,其中一支上头的珍珠就是那颗东夷珠。

    沈昀对长女十分娇宠,给她打制的首饰上无不是用的最好的珠宝,沈沅钰见那颗东夷珠和南海珍珠品相大小都十分相似,这才灵机一动,将珍珠调换了,就是想给新安公主留下一个难以忘怀的教训,让她以后再不敢惹自己。

    她这么做能收到多大效果并没有个预期目标,只想着随机应变而已。没成想,这个结果却好得有点出乎意料。

    沈沅钰离开不久,太液池旁边众人就已经散了。

    皇帝回到御书房,也不看折子,也不见人,只是坐在那里,神色仍是一片怔忪。张士德不敢打扰皇帝的思绪,只是使眼色令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全都退下去,免得惊扰了皇上。只有他留在皇帝的身边伺候。

    枯坐了片刻,皇帝忽然道:“张士德,你扶朕到东暖阁去一下。”御书房本来就是军机重地,东暖阁更是重中之重,更是除了皇帝,任何人都不准进入的禁地,连每日的打扫除尘,都是由大总管张士德亲自动手。

    东暖阁布置得十分简单,甚至简单到有些简陋的程度了。北墙之上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美人图,那美人图是按照真人一比一的比例画下来的,因此占据了半个墙壁,此外屋中就只有一桌一椅,剩下的就别无他物了。

    皇帝一进入这间屋子,目光就落在美人图上,再也移不开了。画中的女子青丝堆起如云,生得国色天香,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目光清亮,与沈沅钰倒有几分神似。皇帝目光缠绵缱绻,仿佛有无数情丝丝丝缠绕。

    皇帝每次不开心,或者有军国大事难以决断的时候,总会到这间小房子里来坐坐,也只有在这里,他才会褪去一个皇帝的尊严,露出人性化的一面。

    皇帝看着那副画像,久久不曾言语。张士德屏着呼吸,尽量将自己化作一块背景板。

    只不过皇帝不肯遂他的心意。皇帝忽然缓缓开口道:“张士德,你瞧着,那沈家小姐和雅儿可有几分相像?”

    张士德自然明白桓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这话他可不敢乱说,便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不过就是主子面前的一条狗,哪里有资格议论主子心中在意的人!”

    皇帝微微叹息了一声,语气中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苍凉:“朕当年这为了这个皇位,辜负了雅儿的一片深情,不得以将他嫁给了旁人,到如今,朕虽然当了二十年的大晋皇帝,却没有一天开怀过的。真不知道,朕当年的选择是对了,还是错了?”

    他感叹良久,才又说道:“你放心说吧,不论是对是错,朕绝不追究就是了。”

    张士德这才敢说话:“奴才斗胆说一句,奴才私心里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人比雅主子更加端庄娴雅,沈家三小姐若论容貌,比起雅主子来差了一些儿,看起来,其实……其实并不怎么相像的!”

    皇帝微微一哂:“你个老奴才懂什么?沈小姐与雅儿,容貌上只有三分相像,可神韵气质却像足了七成。尤其是那宁静淡然的眼神,仿佛游离于整个尘世之外……”他的声音渐次低了下来。

    张士德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流出,他自然知道沈沅钰的气质像足了桓雅,只是当年皇帝为了桓雅,闹得差点儿朝政崩溃皇位不保,张士德这才故意说两人长得不像,以打消皇帝的念头。

    听到皇帝这样说,他只得硬着头皮委婉劝谏道:“她就是和雅主子再相像,也毕竟不能和雅主子相比,况且她是沈弘的孙女,奴才刚才叫人打探过了,这位沈小姐,是太后侄孙郗杰的未婚妻……”陛下您还是别惦记了吧,您和她差着辈分呢,太后也是绝对不会允许你抢了她侄孙的未婚妻的。

    皇帝哼了一声:“你以为朕是那种看见喜欢的女子就要纳入宫中的昏君吗?”

    张士德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奴才绝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皇帝气呼呼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朕当年曾在先帝面前发下誓言,为了平衡士族的势力,终身不纳王谢沈三族之女为妃,你以为朕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吗?”

    张士德连说不敢。

    皇帝回头又去看桓雅的画像,目光之中却是无尽的痛苦和迷惘,好半晌,他喃喃地道:“雅儿,雅儿,你告诉朕,朕究竟应该怎么做?”

    张士德跪在地上,只觉得后背湿了一大片。

    良久良久,皇帝才终于转过头来,目光中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冰冷,对张士德道:“老东西,你起来吧!”

    羊皇后回到清宁宫。新安公主——现在已经是新安郡主了,早已被内侍押往宗人府。

    羊皇后刚一回到正殿,就愤怒地掀了桌子。桌上精美的瓷器玉器碎了一地,皇后盛怒之下,凤目闪闪生威,宫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第92章 追踪线索

    还是她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冯嬷嬷大着胆子劝道:“娘娘息怒,保重凤体要紧呢!”

    “保重凤体?”羊皇后冷冷而笑:“本宫的女儿如今被囚禁在宗人府,你叫本宫怎么保重凤体?!”

    冯嬷嬷先是对一众宫人挥挥手,“你们先下去!”皇后在这里闹一通,传出去不好听,万一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说不定还要生出别的事端。就爱上

    等众人弓着身子快速退出清宁宫正殿,她才亲自关上殿门,又走过来扶着皇后在宝座上坐下。“娘娘,你又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呢?皇上没有按诬告之罪处罚公主,只是削了她的爵位,毕竟还是心疼公主的!”

    “心疼公主?”羊皇后简直要笑死了。“见了一个狐媚子的女人,就连女儿都不要了,你还替那个昏君说话?!”冯嬷嬷是她从娘家带进宫里的,对她忠心耿耿,皇后这才敢当着她的面这样抱怨皇上。

    “皇帝这么多年是怎么对待咱们的?你不是看不见!”皇后站起来,在宽阔的大殿内走来走去,“我十三岁嫁给他,把一颗心全给了他,像是神一样的崇拜他。为了他能坐上那把龙椅殚精竭虑,发动家族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帮他去争去抢,为此,因为思虑过甚,本宫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小产了,那可是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啊……”

    说到这里,她早已泪光盈盈。这些事冯嬷嬷都知道,只得低声劝慰:“娘娘,从前的事情早都过去了,如今太子都已经长大了,您连孙子都抱上了,又何必提那些呢,突然让自己心里难过。”

    皇后道:“今天你便让我一次说个痛快!”她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淡淡道:“我一心一意只是为了他,而他的心里却只有那个狐媚子。等他坐上了皇位,咱们进了宫,他害怕羊氏像桓氏那样做大,竟然压着我,一直不让本宫生孩子,当时我这个皇后在宫里简直就成了笑话。直到大皇子降世,长到两岁,算是养住了,这才让我生下太子来!”

    “后来他虽然立了恒儿为太子,不但不肯打压大皇子和三皇子,更是百般抬举淑妃那对母子,又故意给了大皇子兵权,让他们三兄弟你争我夺。他对清宁宫表面敬重,对新安也是表面疼惜,可他真正疼爱的,其实是另有其人!”

    皇帝心思很深,这种种做法,颇多令人费解的地方,冯嬷嬷每每想起皇帝看向皇后和太子的那双不含丝毫感情的冰冷双眸,就觉得一股寒气儿打心底腾起,皇帝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连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皇后也猜不透。更遑论她一个嬷嬷了。

    “新安,心安?所谓皇帝的掌上明珠,不过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声,让人觉得他对咱们母子好得不得了。这些年,我总有种感觉,他是故意纵着新安,故意养成她骄横跋扈的性子!让她到处惹祸,四处树敌!所谓最为疼爱的掌上明珠,都是说给外人听的!”

    冯嬷嬷吓了一跳:“不可能吧?皇上这样做,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皇帝的心思实在是太深了,想想都叫人不寒而栗。

    皇后烦躁地道:“本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看看今天,他处置新安的狠辣手段,哪有一点儿慈父的心肠?”

    冯嬷嬷就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道:“现在最紧要的,不是猜测皇上的心意,而是想法子把公主从宗人府接出来,再把公主的爵位恢复过来。”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大声禀报太子来了。

    太子穿着杏黄色的袍服,上面绣着四爪金龙,一进门就看见大殿之中满地狼藉,皇后出身名门,一向端庄娴雅,在六宫之中极有威仪,从来没见她这样失态过,太子有些吃惊地问道:“母后,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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