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个哭唧唧的声音响了起来:“祖父,大伯,那我,我呢?”说话的是沈泫,刚才的一连串惊变,长沙王府派来的刺客,还有耿嬷嬷的惨状,已经彻底吓破了他的胆子,未来的宗主之位他是不敢想了,只想有多远躲多远。安全第一啊!

    沈昀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此人简直就是畜生,一心只想着自己,湖阳郡主就这么被拖了下去,他这个作儿子的,竟然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

    沈家怎么会生出这么没心肝儿的人!

    沈弘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儿,沈泫是他的嫡长孙,他一直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见他如此,简直不能更失望。没有能力,可以慢慢磨练,可是品格如此,又该如何弥补?一个人若是连亲娘都能不顾,谁还敢信任他,把后背交给他?又想起他为了前程算计自己的亲妹妹,还是有前科的。

    老太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等沈昀说话,已经冷冷地率先开口道:“你也不要在建康呆着了,带上你的妻儿,跟着你父亲一同去临川郡,好好辅佐你父亲做好这个临川内史!”

    “是!”沈泫松了一口气,他毕竟和湖阳郡主不一样,他是姓沈的,祖父和大伯果然还舍不得对他动手……

    沈晖和沈泫被送回小二房严加看管,而湖阳郡主则被囚禁到了另一处专门看管犯了大错的族人的院子里。

    沈弘将伺候的人全都遣退了,父子俩一时也相对无言。小二房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沈弘毕竟心里不好受。

    “日后,若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对待老二?”沈弘忽然开口问道。他还是不放心,小二房这样陷害沈昀,自己活着的时候还好,沈昀总要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沈晖的性命,可若是他死了,沈昀会不会杀了沈晖出气?

    这个答案,沈昀早已想好了。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道:“过几年,我会把老二接回建康,给他一个闲差,保他一世无忧。但绝不会对他委以重任!一辈子,就叫他做个富贵闲人吧!”

    “富贵闲人!呵呵……”老太爷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的含义,“作为沈氏的宗主,就该有这样的气度,我知道你不屑于说谎,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湖阳郡主被安置在前院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四个婆子绑了手脚,蒙了眼睛,塞到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湖阳郡主拼命挣扎,那四个婆子即掏出钢针在他的身上狠狠扎了几下,她们出手毫不容情,湖阳郡主疼得直打哆嗦,可是嘴巴被堵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车出了乌衣巷,很快到了建康的东城一处破烂的山神庙,东城是贫民区,感染疫病的人也最多。朝廷虽然得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却没有那么多人手帮着这些身无分文的贫民治病,又没有足够的药材,治病也是先可着富人来的。元帝采纳了三皇子的建议,将那些感染了疫病的重症患者全都集中在了这处山神庙中,名义上是将他们隔离免得传染给了别人,实际上是把他们当做了弃子任他们自生自灭。

    离着山神庙还有段距离,朱管事就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他是沈昀的心腹管事,这么重要的事沈昀便交给了他来办。他低声对车里说道:“将人抬下来吧,麻溜点。办完了这件事,大老爷有重赏。可若是出了一星半点儿的差错你们自己想想那后果。”

    四个婆子对朱管事都是极其巴结,连声答应着:“不敢坏了大老爷的差事。”便十分轻松地将湖阳郡主从马车上抬了下来。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些侍卫将四个婆子连带着湖阳郡主团团围住,隔绝了别人的视线。

    朱管事便带着众人走到山神庙前。

    朝廷派了一哨兵马在此驻扎,防止庙里的人跑出来将疫病传给别人。领头的军官见这对人的架势吃了一惊,低喝道:“什么人?”

    朱管事便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那名军官见了立刻露出崇敬的神色,抱拳拱手道:“大将军!”这块令牌是沈昀从庾璟年手里要来的,庾璟年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几乎和皇上的圣旨也差不多了。到处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兵士,守门的这支部队也算是庾璟年的老部下。

    朱管事便附在那名军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连连点头道:“既然有大将军的令牌,这件事有什么难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人便吩咐士兵将山神庙大门打开。

    朱管事一挥手,四名婆子便抬着湖阳郡主快速走了进去。过了片刻,四人走出来,她们都是心肠极狠之人,所以才被安排了这样的差事,只是此刻她们的脸色都不好看。里边的情景实在是太惨。

    朱管事低声问道:“都办妥了吗?”

    四人道:“咱们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她丢了人堆里,朱爷尽管放心。”

    朱管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厚厚的银封塞到军官手中:“还请大人多上点心,帮忙看着些,莫叫那人逃了出来!”

    那军官连忙推辞,“您是大将军的朋友,您的吩咐我们怎敢不照办,何况又是小事一件。只是银子我们是万万不敢收的。”

    朱管事客客气气地道:“兄弟们在此每日里提心吊胆的实在是辛苦,就当我家老爷请兄弟们喝杯茶了,您千万不要推辞。”

    那军官这才高高兴兴地接了,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放心,那人就是化作一只苍蝇,也绝对飞不出来。”

    朱管事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他几句,最后道:“我五日之后再来接她,咱们回见!”

    留下几个人在暗中监视,自己回了沈府去向沈昀复命。

    湖阳郡主来前,沈昀已派人告知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就是为了增加她的心理压力。等湖阳郡主到了山神庙才发现偌大的山神庙中到处都是感染了的疫病的重症患者,很多病患早已死去也无人来管,每隔几米就有一具尸体。因为到了四月,天气渐热,一种难闻的尸气在山神庙中弥漫开来,最可怕的还不是尸体,得了重病的病人有的痛苦哀嚎有的凄声惨叫有的大声咒骂直叫人毛骨悚然。

    湖阳郡主一辈子没见过的悲惨场景,这一次都看全了。她就是再刚强也受不得这个,转身就向外跑:“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她尚未跑出几步,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脚腕,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蓬头垢面嘿嘿向她笑着:“咱们都是要死的人,你往哪里逃呢?”

    湖阳郡主忍不住尖叫出声……

    朱管事回到长乐堂将此事向沈昀报告,沈昀听了只是吩咐一句:“记得五日之后将她接回来!”便打发了朱管事下去。

    沈沅钰也在场,忍不住道:“爹爹真的把她丢到了山神庙里?”

    沈昀对着女儿脸色就柔和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爹爹太过心狠手辣?”

    沈沅钰想想也觉得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她爹狠辣起来比起旁人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差。不过她也觉得沈昀这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真是痛快极了。沈沅钰道:“湖阳数次三番地陷害我和爹爹,今日实是她的报应,我正要为爹爹所作所为鼓掌喝彩呢,怎会觉得爹爹狠心。只是若五日之内她没有感染疫病,难道爹爹真的要把她接回来就此放她一马吗?”

    沈昀微微一笑:“五日不成便再呆五日,我不信她的身子是铁打的。”

    沈沅钰默默为湖阳郡主点蜡,不作死就不会死,湖阳郡主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沈昀想起了一件事,道:“你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似乎在调查什么人,你不准备和爹爹说说吗。”

    沈沅钰一笑:“您忙着清理沈府的内奸,我也没闲着,我要清理咱们小大房的内奸,若我告诉爹爹我要对付的人是您的心头宝,爹爹会不会护着她呢?”

    沈昀听她说得阴阳怪气的,有些无奈地笑了:“咱们小大房只有钰儿才算得上是爹爹的心头宝,谁敢惹你不痛快爹爹第一个帮你收拾她!”

    沈沅钰道:“若有人害的不是我,是我娘呢?”

    沈昀脸色就沉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是听的出来,沈沅钰针对的是白姨娘。

    沈沅钰道:“爹爹陪我来瞧瞧吧。”就起身在前边带路,沈昀便在身后跟着,两人很快到了沉香阁。沉香阁内气氛十分凝重,白姨娘被看在屋子里,现在踏出屋门一步都不能。

    沈沅钰却长驱直入,直接带领沈弘来到沉香阁的后面,白姨娘是风雅之人,早在七八年前便在这里开辟了两个花圃,在这里种了些花花草草。

    沈昀感到十分奇怪,不明白沈沅钰带他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沈沅钰指着间种隐秘角落的几株龙劲草道:“父亲认不认得这种草?”

    沈昀精通医理,一般的草药自然是认得的。这种龙劲草他却是第一次见,他蹲下来,将一棵草拔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辨认之后,最后道:“这是什么,我不认得。”

    沈沅钰道:“这是龙劲草。这种草并不生长在中原而是长在暹罗,白姨娘把这草的种子弄回来,又将它们培育成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沈昀听出她语含讥讽,又道:“她种植这龙劲草,到底意欲何为?”这么小的一个花圃,沈昀自然是不屑过来一观的,而他就算过来看,也未必会对这种不起眼的小草上心,只会认为那是一些杂草。

    “自然是要害我娘!”沈沅钰就把龙劲草的功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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