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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艽往里面挪了一下, 让两人中间空出一道大约五寸来宽的距离。

    哪知她往里去, 他往里追, 一直追到她没有去路。

    “殿下, 你不回去休息?”

    他也不说话, 去抢她身上的被子。

    她怕他又做坏事, 反正夜很深, 天很黑,也看不见,就跟他对着抢, 可惜实在抢不过。

    “你回你寝殿睡,你抢我被子做什么?”

    “冷。”

    别看现在是秋天,白天还是挺热的, 但一到晚上就会很凉, 宫怿就穿了身寝衣,他钻进被子里, 她就感觉一阵凉气, 自然不好再把被子抢回来。

    “那你捂暖了快回去, 堂堂的皇子睡一个宫女的床像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睡。”他咕哝了一句, 顿时把秦艽气得新仇旧恨一起上来了。

    不要理他, 不要理他。

    秦艽在心里默念,其实虽然宫怿虽来来回回变脸, 但她对他的性格还算有些了解。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吃五石散,且非常吓人的他, 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事后他出来过几次,除了恶形恶状,恶言恶语,其实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坏事。

    而本尊的六殿下,谪仙的外表下,偶尔会显得很黏人,很孩子气。他已经搞出两张脸了,一张用来骗人,一张应该就是本性了。

    所以这样性格的人,不理他方为上策,而且她也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理和他之间的事情。

    秦艽给宫怿了个后背,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身后的人躺下后,也没了动静。

    两个人的体温让被子里暖得很快,秦艽是睡到一半被人惊醒,本就是困极,这会儿安静下来又昏昏欲睡。直到背后的人突然圈住她,将她顿时从梦里吓醒了,她气急去推他,却根本推不动。

    他将她钳得死死的,口中道:“别动,睡觉。”

    这个无耻的人!

    秦艽不知道自己气了多久,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床榻上就她一个人,让人恍以为其实昨夜就是一场梦。

    直到第二天夜里,她睡到一半床上又多了个人。

    静谧的卧房,只余墙角还留了一盏羊皮宫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芒。这盏灯是秦艽晚上专门留的,所以一睁眼就看见那不速之客。

    “殿下,没人告诉你半夜闯人女子闺房是不对的?”

    “我做噩梦。”

    少年披散着长发,只穿着寝衣,赤着脚。明明也是身形修长,已近成年,偏偏这句话就是让他说出了无辜感。

    又装可怜?秦艽现在才不吃这套。

    “殿下,总是一次次去重复谎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说我骗你?”宫怿比她还冤枉委屈的样子,道:“不信你去问影一。”

    “影一大人是您的人,自然帮你说话。”

    “那你也太看低了影,他不想说的事,一般都是默不作声,他如果回答你,就肯定是真话。”

    “他当初骗我两个殿下,一个看得见,一个看不见。”

    宫怿很奇怪地瞅了她一眼,躺下:“你怎么就肯定他是在骗你?也许他说的是都是真话。”

    秦艽一怔:“什么意思?”

    宫怿把被子盖好,把头下的枕头挪了挪,让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他说的话,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只是有些事情,已经被解决了或者克服了而已,但并不代表就是谎言。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宫怿睡着了,秦艽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夜里很凉,她就一床被子,现在被他盖着,秦艽被冻得手脚冰凉,最后还是屈从在寒冷下,进了被子。

    刚一进去,就感觉阵阵暖意缠绕上四肢,让她顿时没那么冷了。

    安适下来后,她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他的脸。

    他的皮肤很好,脸庞在晕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莹润的蜜色,乌黑卷翘的睫羽,在眼眶下投射出一圈淡青色的阴影。他很瘦,有时候秦艽见他明明每顿吃得不少,却似乎长不胖似的。

    而那阴影其实不光是投射,她以前从没注意过,后来才发现这种淡青色的痕迹似乎一直存在,是因为一直睡不好的缘故?所以即使吃得很多也长不胖?

    如果他所言是真的,那些事情都曾发生过,那她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被烟熏坏了眼睛是真的,每天做噩梦是真的,出现了两个六皇子是真的,中毒也是真的,直到搬来紫云阁,这些情况在上官家帮忙偷偷治疗下才有所好转。

    所以两个六皇子没了,取而代之是性情大变的他,眼睛能看见了些,但还没完全治好,又发现中了毒,所以上官家的人还在寻找解毒办法。可这一切却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他继续伪装成瞎子,不过是为了自保。

    秦艽觉得脑子里很乱,她这几天一直很乱。

    按照她的性格,被人骗成这样,应该会恨对方的,可偏偏这个人是他,她竟然没有恨的情绪。

    是因为早就被骗过一次,知晓他其实还有其他面孔?还是因为疑惑和谎言是一点点被洞悉,所以情绪被分散?又或是从始至终她一直笃信人无完人,宫里怎会有这般完美人物,也因此当他展现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一面,她反而觉得更真实?抑或是他明明知道不该,却偏偏跑去凤仪宫救了她。

    秦艽实在想不出来,决定暂时不想了。

    *

    次日醒来,又是满室清幽,只剩了她一个人。

    秦艽起身,洗漱,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去用早饭。

    用完早饭,她又陷入无所事事中,她实在不想去面对宫怿,就打算今儿旷工一日,反正也没人说她。

    到了下午,小安子来找她了,手捧着一个托盘。

    “今晚芙蓉园赏月宴,殿下说带你一起去,你快准备准备。”

    秦艽这才想起今儿什么日子。

    等小安子走后,她去翻那衣裳,不光有配套的衣裙,还有首饰。

    这些东西明显逾制了,不过秦艽也没多想,去叫人帮忙提水沐浴更衣。

    另一边,宫怿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今日不是什么正经场合,他就没穿皇子服,而是一身裁剪合身的青色长袍,墨发玉冠,十分低调,但又不失清爽雅致。

    秦艽进来后,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宫怿坐在轮椅上,膝上盖了一床薄绸被。她有些讶异,怎么六皇子坐了轮椅,不过她也没问为什么。

    这会儿来来去去在殿中服侍的人很多,对于秦艽的出现,除了小绿她们给了个眼神,宫怿似乎并没有发现,直到秦艽走到他面前,问了好,他伸手一把抓过她的手,搁在手里捏了捏。

    大抵是心态变了,这种场景让秦艽觉得,六皇子如此费力演戏,甚至在近身侍候的人身边,也是如此谨慎,难道说这里面还有别人的眼线?

    除了小蓝,还有谁?

    当初秦艽有提过,要不要把小蓝换掉,宫怿却说不用。放一个知道底细的钉子在此,总比对方再派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来更好,这个道理秦艽懂,所以未做任何动作。

    ……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宫怿带着秦艽和小安子小平子,离开了紫云阁。先坐肩舆到玄武门,再换马车,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往宫外驶去。

    这还是秦艽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见到长安城的景象。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笑语声声。时不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或者衣衫华丽的贵公子们,三三两两骑着骏马从旁边经过。起先还走得挺顺畅,快到曲池坊时,马车突然停了。

    秦艽出声询问,坐在马车外面的小安子说,各家前来参加赏月宴的人太多,把前面的路给堵了。不过不要紧,前面已经在让路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前面便空出的通道,马车一路前行。

    秦艽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就见沿街两侧都是停靠的华车,车中似乎也有人在往外看,料想是在看他们所坐的马车,这马车和随行的金吾卫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惹人瞩目。

    马车一直到芙蓉园大门外也没停下,直接驶了进去。

    待再停下时,天已经黑了,小安子先跳下去,和小平子准备好轮椅,才搀扶着宫怿下车。

    一路往里行去,苑中的灯已经都点燃了,远远看去就见朦胧中雕栏玉砌楼台屋宇层层叠叠,又似有大片湖光水色,映着这各式灯火,仿若来到了人间仙境。

    秦艽早就听闻芙蓉园乃第一皇家禁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而此时,秦艽也终于明白六皇子为何要坐轮椅了,这种园林式的禁苑,前呼后拥的坐肩舆太引人瞩目,可天黑他眼睛看不见,坐轮椅更为方便一些,也不怕在人前失态。

    一行人正走着,左侧方也行来一群人,为首的人正是五皇子宫煜,他似乎也刚到,见到宫怿一行人行来的方向,有些诧异。

    “我说一直没见到六皇弟,原来你是从玄武门走的。”

    “小艽顽皮,说要看看长安城是什么样,我便让人绕道而行,心想反正时间充裕,倒也不妨碍什么。”

    因为这句话,五皇子目光落在行在轮椅一侧的秦艽身上,见她这身打扮和穿着,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月光下,秦艽身穿淡粉色素缎齐胸襦裙,上配广袖月白色色短襦,臂弯处松松搭着一条鹅黄色轻纱披帛。她梳着双平鬟,髻上戴了几朵粉色的樱花,一对明珠耳珰低低垂下,更显得她玉颈纤细,下巴尖尖,平添一抹稚弱的娇嫩。

    一阵清风拂过,披帛和裙摆随风轻轻飘荡,映着清凉的月色,璀璨的灯火,倒恍若是个人间妖精。

    五皇子笑了笑:“六皇弟倒是宠这丫头。”

    秦艽也不懂宫怿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恰当地半垂下头,露出一抹合乎时宜的娇羞之态。

    宫怿面露微笑,不置可否,又道:“五皇兄先失陪了,我出宫前还未用膳,先行去用些膳食,也免得等会人前失态。”

    五皇子什么也没说,往旁边让了让,让宫怿一行人先走。

    一直到走远了,秦艽还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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