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景行,自然是站的离这两对远了一些——他已经不当电灯泡好久了。

    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了沈采薇,这才松了口气。沈采蘅上来拉了拉沈采薇的手,左右瞧了瞧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差点吓死我了。我就说嘛,长平公主那模样就不像是个会游水的,要是落了水还不是要拖累你?还不如和我一组呢......”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了,“要是这回咱们一组,采莲一定能得第一的。”

    沈采苹听到这里,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三姐姐,是我拖累你了。”

    “没事。”沈采蘅十分淡定的摆摆手,她还要再说几句,就被沈采薇拉住了。

    沈采薇促狭的朝她眨眨眼,凑到她耳边小声笑道:“我看你一点也没吓到啊,边上还有颜五跟着呢。”

    沈采蘅的面一下子就红了,仿佛胭脂静悄悄的洒到了她的面上,明艳动人。她羞窘的推了沈采薇一把,别扭的道:“我不和你说了!你家李公子这不是也巴巴的等着。”

    沈采薇自然是早就见着了边上的李景行,只是心里还记恨着他招惹长平公主连累了自己的事情,这时候见了人也不过是抬了眼,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嗯,我没事。”

    李景行等了半响才得了这么一句,忍不住蹙了蹙眉,心里也顿了顿:他是不是又在什么时候得罪采薇了╮(╯_╰)╭

    就在沈采薇等人重新回了赏荷宴的时候,长平公主也才刚刚回了宫。

    皇后刚刚喝过药,精神还好,听了宫人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稍显苍白的唇气得颤了起来,她看了长平一眼,声音冷得如同冰凝一般:“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货!”她一向自负不凡,先太子又是个聪明绝顶的,哪里会知道女儿竟是蠢到了这个地步。

    皇帝心疼女儿又心疼妻子,一时插不上话,只得抚了抚皇后的背,温声劝道:“好了好了,你别气,你的身子经不得气。”

    皇后没应声,反而是抬了眼看着长平公主,接着问道:“你还没这么大的胆子,谁怂恿你的?”

    长平公主这时候才有些害怕起来了,她还有些少年义气,犹豫了一下没把临平郡主说出来,只是咬着唇道:“没人,就是我自己想的。”

    皇后唇边笑意冰冷的宛若刀锋,仿佛都可以割出血来。她索性也没再问长平,转而问起了长平身边伺候的宫人。

    出了这样的事,那些宫人自然是首当其冲被责罚的,最前头几个已经被拉出去杖责了。此时又把人拖上来询问,自然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皇帝和皇后听着听着,都听出了里头的问题,神色便都有些变了。

    皇帝听出一二,忍不住拍了拍床沿:“这临平也实在太不懂事了。”他自然是把自己的女儿看得千好万好,所有的错事必然都是旁人怂恿的。

    皇后却是冷笑了一下,讥诮道:“一个巴掌拍不响。长平这般蠢笨,怪不得旁人拿她当刀使。”

    皇帝不太自在的咳嗽了一下打断了皇后的话,替她捏了捏被角:“好了,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长平这回也算是遭了难,她也知错了。”他伸手把长平公主拉了来,温声催道,“你瞧你把母后气得,还不快赔罪?下回再不可淘气了,父皇母后现今只剩下你一个了,再不能出事。”

    长平公主早就吓得快哭了,这时候自然收了脾气,可怜巴巴的对皇后赔了错:“母后,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再蠢的女儿也是自己的。皇后气得心口疼,叹了口气:“你也大了,该订亲事了。再不能像是以前那样胡乱跑了。”她阖眼想了想,下了决心道,“这样吧,索性你身边那些人也都不得用,我让我宫里的孙女官跟着你。你就好好呆在自己宫里学一学规矩吧。”她自知自己怕是熬不了多久,皇帝固然心疼长平却也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再如何也得把女儿教好了才是。

    这是禁足的意思。长平公主吓得呆住了——明明沈采薇什么事也没有,自己还落了一回水,母后怎么还这样对自己啊。

    皇后一片慈心,皇帝也不好再劝,只得瞧着宫人把长平公主扶着回去了。

    皇后靠在枕上歇了一会儿,稍稍有了精神才叫了盛女官上来:“既然沈二姑娘救了长平,一点不赏也不好。你替我拟个单子,赐些东西下去权当谢礼吧。”

    盛女官垂首应了。

    皇后又交代了一句:“另外,你找个人,把今日的事和镇宁侯说一遍。”皇后冷笑了一下,“临平把人都当傻子,倒是不知道她这个聪明人要怎么把日子过好。”

    镇宁侯当年既是娶了临平郡主,那些旧事多少也是知道的,瞧着他待临平郡主的模样说不得是有几分真感情的。但是他到底是个男人,再有情意再心宽,怕也是受不了临平郡主这么折腾。

    ☆、148 婚嫁

    出了长平公主这样的事又得了皇后赐下的东西,沈采薇越发不敢出门了——长平公主已经被禁了足,她还是小心些不要惹了旁人的眼,避一避风头的好。好在,她的婚期定在第二年的春日,稍一晃悠就时间就和流水似的流过去了。认真论起来,沈采薇还是有许多事要做的,绣衣自然轮不到她来绣但一些小绣件却可以自己动一动手。她女红本就不大好,只得跟着沈采蘅一起稍稍学一点装点一下门面。

    沈采蘅和颜沉君的婚事很快也订了下来,毕竟颜沉君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颜家那边又不可靠,早就拖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到沈采蘅及笄、上头的沈采薇订了亲,两家自然也很快就把沈采蘅的婚期给订了下来。

    裴氏难得回一次京城,一想到这回竟是要嫁女儿,再者女儿日后必是要随着颜沉君留在京里的,虽然沈三爷一直陪着但还是觉得心里就怪难受的。她这一难受,头疼病就犯了,只得歪在榻上躺着,那些琐事是管不了许多了。严氏没法子,只得伸手接了一摊子的事,两头忙着。好在沈采苹和裴八郎之间的事已然见了些眉目,小儿女间也很有些情意,便是沈承宇都不曾多言只是默许,严氏稍稍放下了心,每每瞧着女儿雪堆玉砌一般的面容便觉得欣慰,便是忙坏了心头也是高兴的。

    这么一年事情不断的,沈家众人心里都有个盼头,很快就到了第二年的春日。

    沈采薇的婚期就订在三月五日,真是春景如画,莺飞草长,山野皆绿的时候。

    李家的彩礼也已经送过来了。那一日,裴氏难得的从榻上坐了起来,陪着严氏一起看了一回。

    因着李景行到底是长子长孙,李老夫人又惯来偏疼长子,李家送来的聘礼可算是丰厚异常。

    严氏看这这么一堆活生生的金银珠宝很是心热,想着裴家虽然不输李家但裴八郎到底是幼子这上头怕是比不上李景行。这样一想,她心里头就有些不高兴了。

    裴氏倒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她早就在心里把颜沉君和李景行比了好些回,越比头越疼,恨不得把不争气的女儿拉来锤一通。这样一来,她索性就不再庸人自扰的往这上头想了,见了这么成堆论的彩礼她也不过是拿着单子上下看了一回,口上淡淡道:“拿几个箱子装一装,添到嫁妆里头给二娘带过去就是了。”

    严氏哽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还真没有裴氏这种视金钱如粪土的本事。

    裴氏却端出亲切的面孔来,少见的说了几句老实话:“咱们做长辈的,总也是希望小辈能过得太平如意的。难得李家这般知礼,咱们总也不能叫二娘丢了脸。二嫂,你说是吧?”

    严氏只得呵呵了一下,敷衍的应和道:“弟妹说得是。”

    裴氏说了这些,又有些恹恹了,往后一靠摆摆手:“二嫂若是有事,尽管忙去吧,我这又有些头疼了呢。”

    严氏实在吃不住裴氏这时疼时不疼的头疼病,只得起身告辞了。等她回了房间,不知怎的还是拿出沈采薇的嫁妆单子一行一行的往下看,越看越觉得憋得难受。

    无他,沈采薇的嫁妆实在太过丰厚了——除了先时林氏留下的嫁妆还有沈老夫人、裴氏给添的,皇后后来又赐了不少东西,加上这一回的彩礼,实在是京中嫁女的高规格了。裴氏自己财大气粗又有裴家和汝阳王妃撑着,自然不太在意这个。可严氏却是两边都比不上——她本就是继室,嫁妆不甚丰厚,怎么也没法子能凭空变出银钱来给女儿添嫁妆。

    就在严氏心里苦恼着女儿的嫁妆,沈承宇也刚好从外边进了门。他随意的瞥了眼那嫁妆单子,瞧着上头一些眼熟的名头也觉得心烦,随意的脱了外衣,随口道:“对了,再过一年四娘就及笄了,邹家那便也正好有意。你瞧个日子,两家一起看一看庚帖,算算八字。”

    严氏本要起身服侍他,听到这话不由呆住,好一会儿才怔怔道:“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脑子一片空白,说起话来也是一字一句的。

    沈承宇的外衣还放在自己手上,见着严氏呆站着没接过去只得自己动手把外衣挂上,淡淡反问道:“你说是什么意思?”

    严氏心头咯噔了一下,几乎按捺不住心头的情绪,应声道:“可是裴家那里......”她本以为沈承宇从不阻止乃是默许的意思。

    沈承宇倒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反正裴家那边也没个准话,把话说清楚了就是,不要紧。”

    严氏还要再说,沈承宇却已经转了目光冷冷看她:“怎么,四娘的婚事我这个做父亲的还做不得主?”

    他心里也很不痛快:他本就在吏部尚书邹大人手下做事,之前京察的时候被邹大人抓了个漏子,这事不大不小本也不放在心上但眼见着首辅就要告老,马上就要再选阁臣,邹大人资历甚高很有些把握,他这个做下属的有心要跟着往上一步,可不就得遂了邹大人的意思。左右邹家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倒也不算是亏待了女儿。

    沈承宇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想着自己这劳累了一日也没得个好,一家子都不省心。他想着想着,心里起了火,索性连外衣也不要了,直接就去了侧院的通房那里歇息。

    严氏面涨的通红,眼眶也跟着红了红,话就梗在喉中,半字也说不得了。等到晚间熄了灯,严氏也没能说出话来,一个人躺在床上,只是一闭眼就是眼泪,枕巾都沾湿了。

    到了第二日,严氏就病来如山倒的病了,房里的嬷嬷丫头赶紧的叫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只说是郁结于心,养一养就好了。本来一家子的事都压在严氏身上,她这一病倒,满府上下就和没了主心骨似的。裴氏又不是能撑得起的,沈采薇只得站了出来,亲自打理起那一堆的事来。她本就跟着裴氏学了许多家事,加上因为马上就要出嫁不怕得罪人,所以做起事来雷厉风行的,倒是叫下头的人敬怕了不少,一下子就安稳下来了。

    日子不紧不慢,到了沈采薇出嫁的时候,严氏的病还没好全,一张脸都显被药气给熏得蜡黄了。只是,这样的场合却是再也缺不了她,只得强撑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

    ☆、149 出阁

    出嫁这样的事情,一辈子只得一次,乃是真正的大事,断然不能轻忽。

    所以,沈采薇一早就被人拉了起来,换嫁衣、绞面上妆、跪拜行礼等等,从头到脚被人折腾了一番,等她才扶着丫头的手进了轿子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八人抬的大轿子里只有她一个,外头又是一阵的敲锣打鼓之声,这时候的沈采薇却是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只可惜头上的凤冠上嵌着莲子大的明珠,满头的珠翠沉甸甸的压着脖子,只咽了几口汤水的沈采薇饿了一上午,这会儿光是坐着都觉得两眼发黑,差点就要支撑不住了。

    她悄悄看了眼纹风不动的轿帘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绿衣忙乱中塞过来的一小块山楂糕,一下子就吃了下去——她面上上了妆,吃东西的时候还要小心不要沾着糕点末。

    酸酸甜甜的,真是开胃,可惜刚尝到滋味就没了。沈采薇十分沮丧的叹了口气——这么饿下去,到时候下了轿还不知有没有力气走路呢。

    因为知道这轿子还要在城里绕一圈,没了吃食的沈采薇只得端正的做好,放空脑子发起了呆。

    莲叶红枣粥、鱼片生菜粥、冰糖燕窝粥、红枣糕、海棠糕、莲子糕、红烧肘子、金丝酥雀、莼菜鲈鱼羹.......

    沈采薇心心念念的把想吃的东西想了一遍,越想越饿,越饿越馋,因为太入神,直到轿子落了地她才慢一拍的回过神来。

    绿衣从轿子外边探了手进来,扶着沈采薇出了轿门。很快,就有人把大红绸子塞到了沈采薇的手里。

    沈采薇本来又饿又累,被凤冠压得双眼发黑,只不过适才回想了一下美食想着一定要熬到回房吃点东西才好,硬是提起了一点精神,挺直的脊背,一步一步的跟着走了进去。

    到了门槛的时候,绿衣细心,悄悄提醒了一句:“姑娘小心,前头是门槛。”

    沈采薇抿了抿唇,稍稍抬高了一点步子,慢条斯理的踩着红毯往里走。李家略有些大,沈采薇走了一会儿才到了正房喜堂,李景行亦是等在那里。

    沈采薇此时只凭着一口气撑着,也没了心思去打量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李景行,只是垂了眼看着自己脚底下一声不吭。

    当然,这时候也轮不到她说话。堂上唯一说话的也只有礼官了,随着他的唱和引导,沈采薇和李景行一拜二拜三拜,东南西北的四处转着,简直和鞭子抽打的陀螺似的——一圈一圈的转着,头都晕了。

    好不容易等到礼官说了一句“礼成”,沈采薇终于小小松了口气,拉着大红绸子被人引着回了新房。

    可是,沈采薇很快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的太早了——新房那里还围着一群闹洞房的人呢。她只得又提了口气,端正的坐在床上,等着李景行把大红盖头挑开。

    房中灯火明亮,久不见光亮的沈采薇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随即便把目光落到了穿着大红喜服的李景行身上。

    他本就生的眉目清俊,双眸便如寒潭,黑而沉,直可引去所有的目光。这样的他被大红的颜色一衬,仿佛是被神火簇拥的神祇,容色迫人,几乎不可直视。

    郎君姿容若此,真是羞煞新嫁娘。

    被涂了一脸白色膏粉,亲娘也认不出来的沈采薇默默的低了头,自惭形愧了一下。她这一低头,倒是仿若少女含羞,娇俏可怜,叫边上的人都忍不住善意的跟着笑了起来。

    自掀了盖头,这屋中的女眷或是好奇或是审视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沈采薇,令人如坐针毡。

    边上有人会意的上来递了交杯酒,两个白瓷小酒杯系着红线,琥珀似的酒在满屋子的珠光灯火里流转着轻薄的光色。

    沈采薇和李景行一人拿着一杯,凑近交换着喝了这合卺酒。清凉冰冷的酒液刺激着沈采薇空荡荡的胃,那种异样的灼热反倒叫她的神经都重新紧绷了起来,一下子镇静了下来。

    接着,便有人端了子孙馍馍上来,笑着递给沈采薇一块。

    沈采薇饿的发慌,也不管生还是熟,顾不上仪态,一两口就给咽下了——好歹抵一抵。

    那递馍馍的妇人怔了怔,随即便顺势问道:“生不生?”

    沈采薇感觉被噎到了,哽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生。”

    满屋子的妇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文氏也站在其中,忍不住道:“还是十五郎有运气,得了这么一个好媳妇。”

    边上一个妇人穿着水红色绣吉祥如意纹的褙子跟着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你家还有几个小子呢,以后的媳妇酒真是要喝到你厌烦......”

    几个妇人皆是李家的亲眷,说说笑笑间到是跟着赞了沈采薇好些好话,诸如“好端秀的姑娘”、“生的真好”、“看着就讨喜”......

    沈采薇作为一个新嫁娘,这时候只需要低着头装羞涩就行了。

    等到李景行起了身要往前头招待客人,那些妇人也都随着文氏退了出去。

    等门关上了,沈采薇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再也不装淑女了,起了身就从桌上拿点心吃。只可惜,新房的桌上也没啥好吃的,只留了一壶酒和几盘填不了肚子的花生果子。

    好在绿焦和绿衣知事,一人去打了水一人去准备吃食,不过一会儿就又进了门。

    沈采薇先是吃了一块红枣糕稍稍缓和了一下胃中那种灼烧感之后才招了招手:“先把脸洗了吧。”她这一张脸涂得就和白墙似的,难受又难看。

    绿衣小心的服侍着她卸了凤冠珠钗,然后又小心翼翼的褪下镯子戒指,这才让绿袖把盛了温水的盆子端上来为她净面。

    水温不冷不热,擦脸的巾子也是柔软的很,沈采薇崩了一整天的面皮也渐渐软了下来。等洗完了脸,绿焦才取了香膏替她擦脸,口上心疼道:“姑娘的脸都红了......”

    沈采薇倒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往日里用美人镜洗脸洗澡的时候,比这个还疼呢。她乖乖坐着等着绿焦替她揉好脸和手,这才起了身重新奔赴饭桌,接着吃东西。

    沈采薇吃得欢快,虽然顾着仪态没太过分但手上的银箸就和飞了一样,好不容易吃了八分饱这才依依不舍的搁了银箸。她这时候才想起留在屋里的两个丫头——都是李家的,适才站在边角没声没音就和木偶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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